兰遥在天云寺昏睡了整整一日才醒过来,脚心传来的疼痛让她才一沾地便疼得呲牙咧嘴。强忍住那钻心的疼痛,一路扶着墙出了内室。浅云和风儿二人听从容安的吩咐,乖乖地呆在外面守着房间寸步不离,看着兰遥皱着眉头走了出来,赶紧地上前去,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兰遥。
“小姐,安世子说了,您这些日子得好生休养才行。”
不知怎地,兰遥总是觉得,自己身边的人都被容安收买了。浅云本就是容安的人就不说了,可是风儿这丫头也对容安言听计从的,甚至比自己的话、皇上的圣旨还好使。紧紧地抓住两个小丫头的手,终于到了院子里。
远远地看到院子里的人,赵萱拉着张子言赶紧地走近了来。“遥儿。”兰遥回头,看到这院子里也种上了许多的秋海棠,不由出了神,连赵萱、张子言到了自己的身边都没觉察出来。
“风儿,去把我的画本拿过来。”
愣愣地吩咐出声,半晌才反应过来,抱歉地朝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张子言笑了笑。
这两日,整个皇城的气氛都诡异得骇人。百姓们都躲在家中,生怕才一出家门便被禁卫军不分青红皂白地抓去衙门问话。各个大臣也都是夹起了尾巴做人,见到容王府和叶将军府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出。赵萱也是跟赵丞相磨了好久,才得以出府。张子言就更不用说了,若不是有赵萱从中打圆场,怕是今日连房门都出不了。
素手执笔,轻轻地在宣纸上来回描绘。蓦地,淡淡出声,“萱姐姐,天云寺封山了么?”往日里香火旺盛的地方,今日竟静得连飞鸟的痕迹都不见。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凝重,让她闻着便揪心。
赵萱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望向了张子言。天云寺倒是没有封山,只是那三步一查五步一搜的气势让寻常人见了哪里还有拜佛的心思。
“浅云,去让容安把人都撤了吧。”
这几日,也曾有人劝说,不要弄得如此兴师动众,影响不好。只是,没一个人听。容安不点头,洛羽然不表态,叶轻辰不松口,甚至普化大师都默然,便没人有胆子去碰这个钉子了。张子言望着一脸平静的兰遥,默默地不出声。若说还有谁可以劝说住那几个人,怕是非兰遥莫属了。
他们的人,差不多要把整个皇城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绑架兰遥的人也就算了,搞得人心惶惶的终究是有些错了。她们刚刚上山的路上遇到了愁眉苦脸的如歌,只听他抱怨了一句,自家世子从来没有如此的生气过,便被叶轻辰匆匆地拉走了。那日在兰王府,容安和洛羽然暴怒的气势她们是看在眼里的,现在想想还后怕呢。
“遥儿,你究竟是怎么想,安世子的?”
赵萱怯生生地问出口,那边兰遥却是丝毫不在意的翻动着手里的画本。张子言轻轻地推了一下赵萱,朝着那边对着她们使眼色的风儿努了努嘴。
顿时噤声。
天云寺院子里的秋海棠差不多也快要落得干净了。稀稀拉拉剩的两朵挂着那树枝上,是说不出的苍凉。抬头看到正在无声地交流着眼神的赵萱和张子言,兰遥放下手中的画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还顺带着叹了口气。
“萱姐姐,子言,你们可想听个故事?”
是谜底就会有揭开的那一天。张子言毫不掩饰自己那满脸的八卦之情,凑上前来,做好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这边,赵萱也是如此,只是面子上仍旧保持着那大家闺秀的风范。
“有那么一对男女,见过的人都说,他们是天生一对。家境门当户对,性子形同天定。女子,嚣张、不可一世,一如现在的叶轻辰。男子,浅笑、宠辱不惊,就同当今世无双安世子。曾几何时,他们也以为,会牵手上天入地,即便碧落黄泉。奈何,造化弄人,命运同他们开了个玩笑。她丢弃一切,踏上了那条开满了曼珠沙华的不归路。”
面前的人,并没有张子言那足以乱世的容颜,可是,那言语间淡淡的光华却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
“许是上天在惩罚她,许是上天诅咒她永生得不到幸福。再一世,她依旧遇到了那个男子。更可笑的是,她再一次爱上了那个男子。问世间什么叫情深缘浅,他们二人纠缠了两世,却仍旧不得善终。她起誓,即便下辈子仍旧记得他,也会拼劲全力弃这两世恩怨。可是,渐渐地,她发现,她不会再去爱别人了。”
是爱得多么沉重,才会失去了爱上其他人的力气?
“他说,他们两个都没有错。他说,他下了更大的赌注。他说,他愿用尽余生来祝她欢喜。她并不恨他,因为她对他,只有爱。可是,她仍旧不能跟他在一起。因为,再重逢,已是天翻地覆。你说,她还有没有心劲去爱上他人?你说,若是仍旧没有好结果,她该怎么办?她是孤零零一个人来到这世上的,她什么都没有。”
赵萱并不是个恪守女训的大小姐,也读过许多的所谓淫秽之书。可是像兰遥所说的这种,她即便空想也想不出来。她在想,若是她是那个女子,会不会直接与青灯木鱼为伴?
张子言总想着,有一天南宫炎会看到她的美、她的好,甚至在看到南宫炎对着兰遥笑的时候还曾起过嫉妒之心。但是,现在,她一下子觉得很庆幸。庆幸,自己好好地喝了那孟婆汤,忘记了上一世所有的喜怒哀乐。
这一刻,她们二人总算明白,为什么兰遥总是笑看庭前花谢花开。她可以略施小计,折磨一下得罪她的人,却从未大悲大喜过。试问,谁能在承载了两世的纠缠过后还有心情怨恨命运不公?
“她累么?”
依旧是那抹熟悉的笑。
“累,怎么会不累?只是,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噩梦的折磨,习惯了回忆的腐蚀,习惯了别离的痛楚。”
简单的一句习惯,带走了所有的安慰之词,却带不走她们泛滥的心疼。
容安站在庭院之内,握着羽毛笔的手,久久落不下去。陡地记起那一日兰遥问他家仇和容王府哪个重要,记起洛羽然同他说若不可一心便尽早放手,记起普化大师抚上兰遥脸庞时那无言的不舍。他终于明白,为何兰遥会非要他那一句话。原来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无后顾之忧的理由。
普化大师、洛羽然和叶轻辰三人正喝着容安亲手酿的菊花醉,手中黑白棋子来回,半日已过。
“三皇子打算何时回东海?”
南周、高句丽纷纷派人来北祁,目的不明,可以肯定的是没安什么好心。南周向来同北祁不交好,高句丽又是个见风使舵的,黄鼠狼给鸡拜年,能有什么好心思?东海没有洛羽然坐阵,总会有些让人觉得底气不足。再说了,洛羽然作为东海的三皇子,这么一直呆在北祁也不像话。
“本想着灯谜会完了就回去的,现在看来怕是不行。我还是等遥儿身上的寒疾治好了,再动身回去。”
叶轻辰抬头。宝蓝色锦袍被秋风吹得簌簌作响。
“三皇子,在你心里,哪一个更重要?”
叶轻辰并没有说清楚,可是他相信洛羽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可是在羽然心里,千个国也抵不上一个家。国没了可以重建,只要活着;可是家没了,再建也不会是原来那一个。”
第五十七章 所谓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