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炼狱
太阳落到地平线上,金灿的天空如一个大熔炉,金水欲滴,流沙蔓延,沙天相接,一片金色。
“你的剑很锋利。”燕昭雪只是静静地看着天空,看着夕阳,看着流沙,完全没有听见坐在一旁的单桀的问话,她根本就听不到,单桀拍了一下自己的石座上的机关,燕昭雪坐着椅子突然移到他的右前方,燕昭雪向他看去,“在地宫的时候为什么宁愿挨一掌也要收回自己的剑?”
“因为我的武功比她好,她伤为了我。”燕昭雪说完看了一下天空,单桀微微一笑,这像是一个孩子的回答,“你回来只是为了被处死了?”
单桀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而悲伤起来,“你为什么不走?”
“如果我不把你带出地下城,你就不会被他们发现,就不会死,为什么不跟他们说,你的所作所为是有原因的,”燕昭雪冷冷的语气之中有淡淡的愤怒,“那样的执念,如此努力和倾心的理由难道不值得说出来吗?”
单桀吃惊地看着燕昭雪,双眼发红,嘴唇发抖,这个听不到声音的年轻女子似乎知道所发生的一切,他伸手扶了一下宣额头,突然冷漠得冷人胆寒,“镌刻在流沙上的东西从来不会被记住,它们将随风而逝。”
燕昭雪向天空里看去,夕阳在她的眼里渐渐残裂,一片血色,她想起了铁征,想起了那一片死亡之海,千百年来,定是镌刻了太多的深沉悲痛,流沙才将死亡带到地面。她慢慢回头看着单桀,“那么刻在记忆里的呢?”
单桀看着燕昭雪,“你的记忆里面有什么?”
“杀戮,逃亡,我杀过很多人。”燕昭雪使劲咬着嘴唇,她的脑海里不停地出现厮杀的场面,闪电破空,雷声咆哮,大雨倾盆,最后一幕上,她的背上中了一剑,然后从高楼上跌下,跌进秦淮河中。
单桀怔怔地看着燕昭雪,如此坦诚,却又如此悲痛,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你来天狼宫是为了什么?”
“你来天狼宫的目的?”
“金币,我承诺过,要将金币送到。”
“从天狼宫里拿走金币?”
“我没得选。”燕昭雪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破晓,单桀看着她流血的虎口,她大概是没有感觉到虎口的疼痛吧,如此锋利的一把剑,想要不伤到别人,攻击自己的别人,她又是怎么做到的呢?“那样的执念,冰冷且暗无天日的地下城,那个女人该怎么办?”
单桀看着燕昭雪,“你还记得石室里的那个人吗?”燕昭雪点头,“他叫扶难,是一名佛家弟子,十七年前从西方归来,因为手中有不灭,一年后便成了清都府的少主,天狼宫历有与不灭不两立的使命,我比他小两岁,那时候我才刚刚上任,我们成了宿命里的敌人,可笑的是,他竟然是匈奴王族的后裔,汉,武帝时期,中原出现了一位战无不胜的骠骑大将军,匈奴一族兵败之后不得不西迁,西迁的匈奴在西方崛起,南北朝时期,匈奴帝国盛极一时,扶难的回来,再加之手中有不灭,长老们竟然一致拥护他,那时的百纳城和罗布泊的势力正如日中天,塔城的圣火教又蠢蠢欲动,天狼宫自在唐时期成立起来就是众矢之的,可谓是八面受敌,扶难说过,不管是穆斯林还是佛家,其实他们的目的都是碧落佛塔,他们要的是天狼宫的金币,其实都只是一阴谋。”
单桀突然沉默下来,他的眼神悲而迷茫,燕昭雪看着他,咬了咬嘴唇,“那么,那位夫人呢?”
“为了那些对碧落佛塔趋之若鹜的人,必须杀了扶难,我,扶难,冠月,百里雪箭,我们努力了三年,在最后的时候我们杀了扶难……”单桀在回忆,在回忆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燕昭雪不停地紧握着剑,见单桀神色悲怆,梦呓般动了动唇,是太过于悲伤,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她接说道:“你们原本就没有打算要杀他,但是他却被人杀了。”单桀用左掌按着太阳穴,他的头在痛,人也累了。
“是梵佛屠毒,我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还差一味药就能配制出解药了,可是,扶难死了。”燕昭雪紧紧地握起双手,她多么想去扶一下这个被痛苦侵蚀得残无完骨的人,又却怕弄疼了他,“在十年前他就已经死了,冠月骗了我,她骗了我十年,她可是我的妻子啊!”
“什么?”燕昭雪微张着口看着单桀,她一直认为冠月夫人是扶难的妻子,不禁问道:“可是她把你关在石像里。”
“是我把自己关进去的,她是藏地度母宫中的顶冠月相母,我们之间没有足够的信任,我只是想让她放心,她只是想救活扶难,告诉他,她没下毒,我们都没有要真正杀他,我也这么想,可是现在看来,她并不是这么想,她只是想要他活起来,其实她爱的人至始至终都不是我……”燕昭雪睁大眼睛,除了看着单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
“你在意这样的背叛吗?”燕昭雪吃惊地抬起头,一惊走上观星台,“你大可不必悲痛,她们很快便要将这样的背叛付出代价。”
单桀放下扶着额头的手,皱眉看着一惊,试问道:“她背叛了突门?”
“是绝对不可原谅的背叛,她带着刚刚出生的孩子一起背离了天狼宫,我已经准备好了,等到那几个中原人离开,我就去度母宫。”
“孩子……”燕昭雪颤抖着嘴唇说道,她想到了铁征抱着的那个孩子。
“怎么了?燕姑娘。”一惊低下头看着失魂落魄的燕昭雪。
“一惊,你去请突门上来,我有事要跟他说。”
一惊向单桀点了一下头,然后向燕昭雪,“你还不走吗?”燕昭雪坚定地向他点头。
等到一惊离开之后,燕昭雪看着单桀,认真而又肯定地说道:“那不是背叛,你从来就没有背叛过天狼宫,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不要让他们背负着背叛的负担,”燕昭雪几乎是用肯求的语气说道:“其实铁征和突门,他们跟你和扶难大师是一样的,无论他们决斗过多少次,他们始终还是让对方活下来了,宿命也是可能终结的,至少,还有人在坚持,铁征可以从死亡之海回来,苍哲老人一直都在守护着,还有人没有放弃……”燕昭雪费尽地说着这些,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她只能凭着敏锐的意识来感知他们心中所想的,她正绞尽脑汁想要做一点什么,狼王走上观星台来,燕昭雪站起,决绝的杀气令她不由自主地拔出想手中的剑,剑气纵横。
狼王看了一眼燕昭雪,走到单桀对面的观星台前,经与单桀一样的姿势坐在星台的台阶上,“你还能跟我说什么?”
“天狼宫的金币,”单桀指向狼王的身后,狼王站起身,走上观星台,伸手在方鼎上的太极八卦上,方鼎里飞出一枚金币,他伸手接过,燕昭雪皱了一下眉头,这就是第三枚金币。单桀看着燕昭雪,曾经,那一群年轻的人也有这样的执念,沉默冷静的表情,义无反顾的坚持,务容辩驳的执念,在她的身上,他看到了百里雪箭的身影,“你过来。”燕昭雪走到单桀的面前,她看着单桀渐渐变成银色的眸子。
“你……”燕昭雪一张口,只觉眼前一片银光,她往地上倒去。
单桀移开看着燕昭雪眼睛的目光,燕昭雪用力地睁着眼睛,只觉眼皮有千斤重,不管她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她用力地握着剑柄,握剑的手却渐渐无力地松开,没有人能够阻止赴死的单桀,曾经的狼王。
“突门,你要小心一个会机关术的女人。”只听到“咯咯”的几声,单桀坐正身,那是一个骄傲的姿势,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狼王只觉全身一寒,“动手吧。”
“夜杀,你会不会背叛天狼宫?”观星台下的大殿上,一惊和夜杀远看着观星台。
“我们只相信死人不会背叛别人。”
一惊看着夜杀,这样的架回答令他不安和沉重,仿佛会有那么一天,这个人会背弃天狼宫一样,他突然握向银色圆锥长刺,夜杀一握左手,手背上的银色铠甲里穿出一尺来长的锋利圆刺,两人同时转过身。
“他的剑呢?”一惊吃惊地看着没有了不灭的铁征,然后再看向一旁的长孙雪眸和哿。夜杀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三个刚刚来到天狼宫的人。
突门看着单桀,“荒林是你的归宿,也是我的归宿。”他微微抬了一下手,突然转过身,看着残阳如血的天空,在他转过身的那一杀那,一道剑光从单桀的脖子上划过,他的脖子里出现一道血痕。
“不……”燕昭雪用力喊出一点声音,最后一点意识消失。
感觉到身后有人,狼王突然转过身,“你的剑呢?”
铁征向突门扔出一张木贴,“我们之间,不只是一把剑。”突门接过木贴,是战贴。
“碧落佛塔?”突门看着铁征,捻出手中的金币,“如今我有两枚金币,你得从我这时拿走这两枚金币才行。”
“我会的。”铁征说着,抱起地上的燕昭雪下了观星台。
“一惊,”突门看着单桀的尸体向站在一旁的一惊说道:“带去荒林。”
“是。”一惊说着拉下座后的素色棉布,往单桀的尸体上一铺,再一拉,将尸体缠了起来,虽然没有看到头掉下来,但是他清楚,突门砍下了单桀的头,一惊扛着尸体下了观星台。
长孙雪眸看着突门,“你不问他这十年前都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突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长孙雪眸在他的神情里看出,自己问了他绝不会在意的问题,“那么十二宫翼出现在伏击你的路线上呢?
突门眼神一转,怒视着他,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长孙雪眸觉得窒息,“老人让你来,就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长孙雪眸微微摇头,“我是来带尼绝拿军走的。”
“老人以为我凭什么会放他回去?”
“你真的以为老人会认为天目军团是天狼宫的主力?在黑夜里狩猎的狼最厉害的可不是眼睛,老人还说,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你并不是他真正的敌人,他真正的敌人是能够将单桀宫主和冠月夫人关在别天之城中十年且连他们自己都毫不知情的人,老人甚至认为,扶难的死和百里雪箭的失踪都是拜此人所赐,你同样也犯了这个错误。”
突门脸色铁青,双眼变红,这片天地竟然潜伏着这样的人,乾坤暗移,他却毫不知情。
“铁征大哥,不要来……”晕迷中的燕昭雪一手紧握剑柄,另一只手用力地抓着铁征的手。
“醒醒,”铁征抱着怀里梦呓的人,突门看着昏迷中的燕昭雪,眼中慢慢蔓延起红色,如燃然的火苗。
一惊和夜杀向突门看去,一看到他的神情,他们都警觉起来,感觉到狼王因愤怒而起的毁灭性的杀机,燕昭雪突然睁开眼睛,一看到抱住自己的铁征,她的脸突然苍白如纸,看着铁征怀里沉睡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就是突门的孩子,那么……她抬起头看着铁征,“铁征大哥……”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铁征扶燕昭雪站起,燕昭雪微微点了一下头,她看向狼王,冰冷的气息从手心蔓延到全身,这才是死神一般的狼王,火红的眼睛,发丝上流动着黑色的气息,在菩提客栈里,他受了怎样的伤?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法令其愈合的伤,他也只是一个重伤将死的人。
“锃!”燕昭雪手中的剑指向突门,“我要取回金币。”
突门没有再看她,冷冷地说道:“我曾经说过会给你一次机会,但我没并有说过会给你带人来的机会,而且带来的人还是铁征,你,苍哲,铁征,根本就是一伙的人。”
“苍哲是我师父,五年前他救过我的命,教过武功。”长孙雪眸看向燕昭雪,这或许就是沧浪亭里的老人让她带着金币来西域的原因,只是,这样的坦白对于这样势在必战的情形会有帮助吗?
“那么你还要取回金币吗?”
燕昭雪看向长孙雪眸,只有长孙雪眸跟苍哲最清楚,如果不在蒙古黄金家族的铁骑兵到来之前,这样类锐的矛盾必然暴发在铁骑的脚下,那会是一场怎样的战争?江湖,武林,商人,来自己东西方的人,不同宗教的信徒,“咳……”血从长孙雪眸的嘴角流出。
燕昭雪转了一下手中的剑,看向突门,“对。”
铁征拦在燕昭雪的前面,“昭雪,我去。”
“铁征大哥,”燕昭雪抓住他的手,“相信我。”
“昭雪?”铁征紧紧抓住她的手。
“你在这里等我。”
铁征慢慢松手燕昭雪的手臂,突门看了一眼燕昭雪,往大殿内走去,燕昭雪跟上他。
天色已晚,天狼宫的大殿的四壁和柱子都是用玉做的,闪着耀眼的光芒,而离玉壁和柱子较远的地方,大殿太大,暗影蔓延。
燕昭雪跟着突门走到一面石壁前,十五六尺来高的灰色石壁透着刺骨的冰凉,冰冷来自石壁的另一面。
“当当当,轰隆。”突门用左手推动石壁上的石门,石门高十二尺,宽六尺,燕昭雪攥了一下握着剑的手,她看着突门推抬着石门的左手臂上的青筋,突鼓起的青筋似要爆裂一样,他却只毫不动容,他全身的肌肉,他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到了极点,而他,只是用一只左手推抬着这千斤石门,这样的内力是惊人的,也是可怕的,这个一生都站在极端上的人,真的没有回头的路吗?燕昭雪不禁往后蹭了一个碎步。
“当——”石门被推到了顶上,“昂——”一声狼嚎从石门内的深处传来,燕昭雪往石门里看去,黑暗的尽头火光灼眼,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发着幽幽冷光的铁栏,那就是关饿狼的地方,一嗅到人气,那些饥肠辘辘的狼就会咬断锁着它们的铁锁,扑向它们的食物,燕昭雪只觉自己看到了地狱。
突门看着门内,“你不会有任何机会的。”这样的语气仿佛在一个死人说话,而此刻,在他的眼里,燕昭雪已经是一个死人。
燕昭雪看着突门,“从你说给我一次机会的那一次起,就已经笃定的今日,即便真的是地狱,我也要自己去。”
突门看着燕昭雪,“金币就在火焰的上方。”燕昭雪纵身一跃进入门中,突门飞起身双手抓着石门的边沿,看着门中的白色身影,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用力一拉,石门垂下,将门口封闭得连风都不能出入。
“昂!”燕昭雪听得震耳欲聋的狼嚎声,只觉冰冷的石道好长好长,长得似乎要用一生才能走得完。
“昂!”听着来自己地大殿下地底深处的惨烈狼嚎,铁征快步冲向进大殿,长孙雪眸,哿快步冲上去,一惊和夜杀见状,跃身跟上他们。
“你这个魔鬼!”铁征一拳打在突门的头上,突门往后跌去。
“锃!锃!”夜杀和一惊纷纷持利器指着铁征,倒靠着墙的突门靠着墙站起,用左手背抹拭着嘴边的血,“那么你呢?总有人为你下地狱,扶难,铁怀,明玉,百里城,还有这个来自中原的傻女人。”
铁征红着眼,两鬓如雪的发缕在怒气和杀气里浮动,地“突门,你不会再有机会了,我要将你连同天狼宫这座炼狱一同送下地狱,这就是我从死亡之海回来的原因。”
突门的嘴角浮起笑意,“我从来都不需要机会,而你,有这个能耐吗?”在流沙上知道铁征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待再一次死亡之战,他们之间,总要有人去地狱,而他自己,死神,早在他成为宫户的时候就已经在地狱里了。
“你认为呢?”铁征的嘴角浮起跟他一样的笑意,从他决心弃剑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这一点,突门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昂!”石门的另一面,狼的嚎啕声穿透了石门,长孙雪眸一把抓住铁征的肩,“相信燕昭雪!”铁征想着燕昭雪叫自己在这里等她,便克制住心中的愤怒,一拳打在石门上,撞破的手指流出的血顺着冰冷的石门流下,长孙雪眸听着惊心的狼嚎,盯着石门的双眸渐呈银白色,仿佛能看穿这坚硬如铁的厚石门,你的一生不都是在炼狱里吗?这一次,你一定要出来,就这一次。
长孙雪眸向突门,“拿军在哪里?”
突门向一惊看了一眼,一惊看了长孙雪眸一眼,转向离开,长孙雪眸跟上他,人间本来没有炼狱,是人自己创造出了炼狱。
“咔嚓……”狼咬断锁链的声音纷纷传来,一匹,两匹,五匹,或者更多,饥饿是真正的魔鬼,狼群已经没能像正常捕食的那样,而是接近癫狂地沿着石道跑去,听到奔跑声,燕昭雪警觉起来,在往前的一步步行进之中,她已经做足了全面的勘察,这是一条长六尺宽六尺的方形石道,坚硬如铁的厚壁无坚可摧,自己只能,也必须正对着奔来的狼群,她将剑举在眼前,右手紧握剑柄。
“锃!”剑光照出锋利的狼牙,燕昭雪起身,用力横拉被狼横吞进口中的剑,利牙擦剑的声音和剑割裂身体的声音传出,燕昭雪只觉胸前一热,狼血喷在她的胸前,在她白色的衣服上倾泻出一片殷,半空里的燕昭雪平倒下身,腾跃起的狼从她的身上跃过,她身体往地面去,剑直向前方扑来的狼,剑从狼的门心穿过,后方的狼已经向她的头来,她迅速蹲下身,反剑往后上方刺出,剑刺穿了狼的肚子,她停了下来,突觉冰冷如刀的东西挺进自己的右肩,她暗叫不妙,一侧头,咬在她肩上的狼往地上倒去,咬住她的肩的牙齿并没有松开,坠得她往后倒去,前方一只狼如箭一般向她穿来,她用力一挣,“哗”的一声,肩上的衣布被撕下,血从她雪脂一般肩上喷出,她飞起身,直向狼去,“铮!咔!”燕昭雪怔看着手背上的锋利狼牙,狼牙已经触到了肌肤,而自己的剑从狼的口中穿进了狼的身体,狼的尸体坠着她往下落,在落向地上的同时,她极力很退,拔出自己的剑,她站回地上,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仿佛一切在瞬间都死去,她看着石道尽头的火光。
狼是聪明的,在发现了食物,即敌人太强大之后,它们隐忍着饥饿,隐匿在不被发现的地方,然后在最佳的时候倾力出击,燕昭雪轻步往前走去,这才觉肩上的伤口痛彻心扉。
拿军坐在窗子上看着即将黑下来的天,他扶在窗棱上的手用力地抓着石棱,他是害怕的,每天晚上,地下石道里的狼嚎都会沿着石壁通过石壁传遍整座天狼宫,“咯吱,”门打开,拿军转过头,看到有人要进来,“燕姐姐!”他兴奋地跳下窗,往门口跑去,一看到门口的人,拿军的脸拉了下来,低下头,然后慢慢地抬起头,眼中有泪花闪动的痕迹。
“昂……”声音是沿着宫堡的石壁传来的,近而远,远而近,听在耳里,惊在心里,声音传到这里,已经辨不出是狼的嚎叫声,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那是饿狼的悲嚎。
“走吧。”长孙雪眸抱着手臂,一脸笑意地看着拿军。
“去哪里?”拿军低声问道。
“去找燕昭雪。”拿军跟上他,他们往宫堡的下走去,一惊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两天两夜,拿军虽然害怕,但是他并没有呻吟,只是默默地忍受着,坚持着,这样的一个人,等到长到自己一般大,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敌人吧。
走到火光前,这是一间长宽均二十来尺的石室,中央大鼎着燃烧着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火苗,大鼎的上方高高石托托着金币,她看着金币,正想飞身去拿,突然回过头,三四匹狼已悄无声息地从她的身后和左右两侧攻来,她急飞旋起身,手中长剑在周身上下旋出剑网,正后方的狼咆哮着退守到石室的入口处,断了燕昭雪的后路,又一匹狼跃来,直撞向她手中的剑,她竖剑一挡,剑向正抵着狼的血盆大口,狼推着她往后退去,看着两侧咬来的狼,再看看身后的火鼎,燕昭雪索性往后退去,她的脚刚刚踏在火鼎上,狼就已经攻近了她的身体,见势,又有一匹狼攻来,她本以为狼不会靠近,狼是怕火的,然而这些狼已经抹灭了它们的本性,它们根本就不怕火,是啊,燕昭雪的突然绝望起来,火鼎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抹灭狼怕火的本性吗,这样,这些狼就无所畏惧,当真天下无敌了。狼的速度远远出乎她的意料,她用力抽剑,才发现前面的狼死死地用口顶着她的剑,尽管它的口已经被撕裂,鲜血直流,燕昭雪无法在左右的狼咬断自己的脖子前抽出剑,再加上背几乎贴着滚烫的火鼎,她只能直直地看着狼,看着它们的眼睛,只觉脖子冰凉,是被咬到了吗?“铁征大哥……”
“昂,昂……”所有的狼只后退,退着退着便倒坐在地上,这些狼都已经饿得只剩一口悠悠之气了,燕昭雪吃惊地看着如此反常的狼群,,那些令狼群服服帖贴的光芒是从自己的眼中发出的,她轻轻地摸着自己的眼睛,脑海里突然闪过单桀临死前看自己的眼神,突然明白,天狼宫的人就是用这种方式制服了狼并驾驶它们的,只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昂……昂……”几匹狼抬起头看着燕昭雪,低声哼着听她的指令,然而,它们试着站起,饥肠辘辘的它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燕昭雪低头爱抚地看着它们,火光映着她眼中闪动的泪花,它们都只是饿坏了的动物。
“昂,”一匹狼突然怒吼了一声,其他的几匹狼也跟着发愤起来,她不是它们的王,只是食物,燕昭雪一惊,快速旋起手中的剑,在狼还没能暴发出它们的攻击力量之前杀了它们。
“拿军,”刚走到大殿的门口,长孙雪眸叫住了拿军,拿军停下脚步,侧过身,抬起头来看着长孙雪眸,“把你的挂坠给我。”
“嗯?”拿军低头看着自己的挂坠,再看看一脸惨白的长孙雪眸,难为情地说道:“师父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不能给任何一个人。”
长孙雪眸看了一眼已经跟来的一惊,说道:“救出燕昭雪出来就还给你。”
“燕姐姐她……”
“来不及了。”长孙雪眸说着抢拉下拿军脖子里的挂坠,放在手中一握,只听着“咯吱”的声音,长孙雪眸的手中射出一束金光,他忙将手握紧。
“这……”拿军瞪大眼,张大嘴。
“嗯,”长孙雪眸向他点头,“走。”
燕昭雪双手握着血淋淋的剑,她重重咬着紫得发白的嘴唇,然后看向火鼎上方的石托,飞身向火鼎上方去,剑尖向石托上的金币一点,金币飞起,她飞旋转身去接金币,就在她接向金币的那一刹那,又一只小型的狼正抱咬向她的腰,眼看金币就要了落入火鼎之中,她身体一斜,剑尖向金币接去,衣服却被小狼咬住,“哗”的一声,她的衣服撕开,小狼又扑向她,这一匹小狼灵敏无比,见无法避开它,落跪在地上的同时,她横抛了一下剑,金币往墙角掷去,同时,她的剑回来,直向扑面而来的小狼,就在她的剑从小狼的背心上插下的时候,她看到了小狼的眼睛,一双发着郁蓝光亡的眼睛,这是波斯和漠北那个金发碧眼的异族的后裔。
“金币!”狼王看着长孙雪眸指间的金币,拿军站在一旁,心依旧悬着,自己随身携带的挂坠竟然就是金币,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此重要的东西竟然会在自己的身上,突门看着一惊,一惊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一直跟着长孙雪眸,就算长孙雪眸有分身之术也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雪眸说道:“天狼宫建于开元年间,无论是风格还是技术上都很好地运用了中原墨家的精妙机关术,要取得金币未必要进入工枢阁。”
铁征看着长孙雪眸,长孙雪眸向他点了一下头,铁征推起墙壁上的石门,“昂!”的一声狼嚎传来,他飞也似地冲进石道。
燕昭雪扶开被自己用剑柄敲晕之际咬住自己左侧脖子的孩子,脖子上的五六个牙印很快流出血来,她轻轻拨开他银色的头发,一个十岁的孩子,他苍白如纸的小脸骨骼毕露,他也像这些饥肠辘辘的狼一样,被饥饿啃噬得皮包骨。她轻轻地将他放在地上,走到墙角捡回金币,那触到冰冷的金币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里涌起一阵痛楚,如果没有它,如果老人没有选中自己,是否就能够逃离无尽的杀戮了呢?
她将金币握在手中,回来抱起晕厥了的孩子,“嗷,昂……”地上一只中了剑的狼突然睁开眼睛,撕裂着嗓子叫出点声音来,悲愤的眼睛看着燕昭雪,它不让她带走他,对于这些狼来说,这个与他们同在了五年的孩子它们的王,是它们的孩子,也是它们的主人。
燕昭雪将孩子放到地上,左手扶着孩子,握着金币且握着破晓的手伸出,剑锋对准狼喉咙,快速地刺了下去,她突然感觉到左手扶着的孩子颤了一下,晕厥了过去还能感觉得到自己刺杀了的狼的悲痛,这是怎么的一种灵魂相通啊?她扶着孩子走到石门口,虽然听不到低沉的狼嚎声,但是她强烈地感觉到了那种悲愤和杀气,要怎么才能穿过这条黑暗的石道,带着这个孩子离开这炼狱般的地方?
四 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