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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傲雪总想了解这个蛇族血面,从第一次见面时,疾风十四对盘的看重和神殿前的顿悟,她总觉得这个男爵血面不一般。
到希望之城后,听到盘对百战王风舞牧则黑龙湾之战的分析,她便对盘更感兴趣了,又听到自己族人与盘关系恶化,心里生起了后怕。
她以前听自己的老师说过,“这个世界上武力强大的敌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智慧通天的对手,武力再强只能镇一方威名,而睿智可以操控天下风云。”自此她便阅览群书,希望自己能达到像她老师那样操控天下风云的人。
她当初觉得盘的智慧很深奥,而且武学天赋极好,她判断盘未来的成就可能盖过歧荒,于是她便生出想要深入了解盘的冲动,也是想在智慧上压过盘,毕竟黑龙湾之役连她最敬重的老师都没想出来,她想要会会这个碰到死耗子的瞎猫。
为了见到盘,她便一直待在书馆,一等就是三天,她虽然从小被培养城府和忍性,不过被放了三天鸽子还是让她心里充满了怒火。
终于在第三天,盘来到书馆,怒火填膺的她差点冲上去抓着盘的脖子问:“我等你三天,你为什么不来?”不过她还是压下了怒火,坐在盘一行的桌旁,打算伺机发问,可盘一行人却一进门便开始看书,一看便是一下午,傲雪在等待中将她的最后一点耐心耗尽,她甚至觉得那一下午的等待比那三天还要煎熬。
她站起来走到盘一行人的桌前,打算亲口问盘,结果刚到半途就听到四人争论,便适时成功插入谈话,她见盘手捧兵法,于是顺水推舟提到了黑龙湾战役,打算用自己所学将盘批个体无完肤,可是听到盘对军事的心得,让她恍惚间感觉遇到了她的老师一般,不过她老师更善于权术和外交,而盘谈军事理论时的语气一如她老师般的博学和精辟。
她心中产生了一种挫败感,她从来没有在同辈中遇到一个见识和智慧可以和自己比肩的人,而被盘的几句话,就让她感觉胜过数百年的苦读学习。
这时她又想起自己老师的话,“最好解除敌人的办法是和他成为朋友,如果成不了朋友,就用友善麻痹他,最后等待时机,给他致命一击。”
她抱着这种化敌为友的心态和盘交谈起来,盘的言论让她受益匪浅,隐隐有知己相见恨晚的感觉,后来被女惜的装病打断,为了和盘的关系保持良好,她便强忍怒气,做个顺水人情给女惜台阶下了……
今天盘在谈话中被自己击败,傲雪心里感觉很欣喜,这种欣喜以前只有被她老师夸奖时才会有的。
傲雪和盘找了个座位相对着坐了下来,盘抓起桌上的食物大吃起来,他看傲雪清雅多礼,便故意野蛮地吃着食物,时不时还发出咂嘴音,他本来就饿了很久了,食物到嘴边便一发不可收拾,秋风扫落叶一般扫荡着桌上的食物。
傲雪似乎根本不在意盘的吃相,双手支着下巴看着盘,盘可没有注意到这些,这几天女惜吝啬地每顿饭只是管饱,他自从来到希望之城,还从来没有这么畅快地吃东西,免费不限量,而且都是好吃的。
盘一直吃了半个时辰,他摸着鼓胀的肚子,用手在嘴上抹了一把油水残渣,满意地打了个饱嗝,见傲雪盯着他,低头道:“太饿了,一时失礼了,姑娘不要见怪。”
傲雪轻笑道:“你是我见过最独特的智者。”
“智者?”盘暗自咋舌,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他和这个高贵的职业挂钩。
顾名思义,“智者”这个职业的人依靠的是主要是智慧,智者武力造诣都不高,一般武力修为不到子爵,可是智者却又很容易成王甚至称帝,由于五大皇朝的格局形成,智者这个职业应运而生,他们武力修为虽不高,可他们能用自己的智慧游说各国,计定天下,主宰一场战争的胜败,甚至一个国家的兴衰存亡“智者”是一个受人尊敬却又神秘的职业。
“不过你吃起来很像咕咕。”傲雪正色道,盘好奇地问道:“咕咕是什么东西啊?”
傲雪“扑哧”一笑,“咕咕是我宠骑的名字。”
盘憋屈地看着笑得有点前仰后合的傲雪,他原先一直觉得这女子还比较保守知书达理,没想到……盘道:“好了,傲雪姑娘,我们还是说说正题吧。”
傲雪一听,迅速回归了一本正经的淑女形象,看得盘愣了愣神,盘不好意思地问道:“我们上次说到哪儿了?”傲雪道:“你说为帅者有五点。”
盘整理一下言辞,严肃地道:“为帅者须知五点:数、己、势、兵、法。”傲雪很认真地问道:“此言怎讲?”
盘解释道:“数是士兵的数量……”“等等!”傲雪疑惑地打断,“士兵的数量?我想任何一个为帅者,都应该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带士兵的数量。”
盘道:“是的,每个人都会计数,可是在行军过程中,有先锋军开路,有后勤兵押运粮草,有侦查兵刺探情报等等,为帅者必须按照自己士兵数量和作战情况,相应地排兵布阵,这是为将的第一点,若连这都不懂,这仗则不必打了,此战必输无疑。”
傲雪脸颊微红,道:“傲雪知错了。”盘继续说道:“‘己’则是为将者要认清自己。”
傲雪这次没有插话,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抿一口,道:“知人难知己,知己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难如登天啊。”傲雪道:“我老师也说过,做任何事先要知己,然后知人。”
盘道:“你老师真是‘智者’啊,知己!知己!和他相比,我真是惭愧。”
傲雪心里嘀咕,“你要是能比上我老师,那才怪呢。”对盘说道:“听你之意,你已经知道知己之法了吗?”
盘道:“要知己很简单,善纳言,过必改,改即行。”
傲雪嘴里喃喃念道:“善纳言,过必改,改即行……”
盘仰头喝完杯中美酒,又倒了一杯,道:“三为‘势’,势包括天时、地利、人和,利用好这三个要素,明白自己军队在这三者中的优势和劣势,甚至可以转劣为优。”
傲雪凝神沉思,盘闭目不言,正打算饮酒。
“可是优势是优势,劣势是劣势,何来转劣为优之说?”旁边的座位上传来一男子温和的声音。
盘转头看去,猛然间误以为是疾风十四,仔细看清,此人和疾风十四很像,深棕色头发散开披肩,不过他的头发不像疾风十四那样散乱无章,而是温顺柔滑,黄金护额上的那颗红宝石,使他有一股不怒自威、温文尔雅的气势,一身金色的长袍,让他多了几分稳重。
盘起身道:“敢问这位兄台是?”年轻人抱拳道:“兄台恕罪,在下轩为民,无意做了隔墙之人,只不过刚才路过此处,听兄台言语高深,便在此聆听教诲,为民在此向兄台告罪。”
盘道:“轩兄不必客气,在下与朋友闲聊,如若不弃,一起喝一杯如何?”
轩为民走了过来,向二人行了一礼,便坐下道:“未知两位如何称呼?”
盘道:“在下盘。”傲雪还礼道:“小女子拜月傲雪。”
三人互道了久仰,轩为民道:“在下听盘兄刚才所说,不知如何方能转劣为优?”傲雪也一脸期盼地看着盘。
盘又抿了一口酒,道:“两位应该知道风卢堡之战吧?”
轩为民微笑道:“当年兽域狼族‘狂血王’金东豪率军突破风卢堡,与狼族大军里应外合,在战血平原上一举击溃精灵族征伐兽域的冰狩与风舞两族联军,那可算是一场震古烁今的战役。”轩为民歉意地看了一眼傲雪,不过傲雪好像没听到一样盯着盘。
盘从桌上的果盘中取了几个果子,在桌上摆弄起来,不一会儿他指着摆好的水果,道:“两位请看!”
傲雪和轩为民一齐向水果看去,盘指着桌面和水果,道:“这是战血平原,这是飞龙关,这是风卢堡。当年精灵两路大军两百万人众,可谓兵精将猛,精灵族蓄谋已久,大军分两路出发,一路从战血平原北侧绕过战血岭,取了飞龙关,一路向西直接攻取风卢堡。当时兽族狂血王金东豪所率部属不过二十余万,地处战血平原正中,前有重兵夺关,后有大军驻堡,而且又遇上百年罕见的暴雪,他的部队的命运似乎到了终点……”
傲雪和轩为民脸色一阵发白,他们二人想到如果自己是金东豪,那结局真的已经无力回天,傲雪吞了口口水,艰难地道:“金东豪真的无路可走了吗?他不是最后反败为胜,并从风卢堡一战扬名天下了吗?”
盘沉声道:“当时金东豪的部队驻在离风卢堡两千里外的战血平原中,天时、地利、人和对金东豪来说,都让他陷入了绝境,然而金东豪就是做出了别人难以想象的举动,率部卒冒着暴雪三天内奇袭了风卢堡,最终在风卢堡生擒两位精灵族王者,而据我估计,当时在突袭途中,兵将就损失了四分之一。”三人被这惨烈的胜利压得喘不过气来。
轩为民道:“盘兄,这便是你说的转劣为优吗?”傲雪道:“这事有些侥幸,太冒险了。”
盘叹道:“作为一个优秀将帅的第一首要你应该记得吧。”傲雪脱口而出,“数!”
盘道:“‘数’不仅包含了对兵将数目的掌握,也包含了对战局的预算。”
轩为民惊道:“预算?”
盘道:“对,是预算,预算这场仗打完之后,是获利还是亏损,对自己国家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傲雪沉思一下,脸色一变,道:“这太儿戏了,这将军无情无义,他把士兵当什么了?”轩为民若有所思地道:“盘兄的意思是以兵为筹码吗?”
盘道:“轩兄只说对了一半,不仅要以兵为筹码,也要以自己为筹码,即使明知道这一仗要打得全军覆没,只要对种族和国家有利,也一定要打,这便是残酷的种族竞争和弱肉强食的现实,即使全军战死,只要能为种族的繁衍带来空间和益处,战争的意义便完成了”
傲雪脸色发白,她又联想到了自己老师的教诲,“世间没有一个种族是善良的,每个种族都是汲取着其他种族的鲜血而成长起来的。”当时她觉得老师在教自己铁血,没想到老师说的竟全是现实。她一直以为他们精灵族和平善良,盘的这番话却推翻了她心中的信仰。
轩为民叹道:“自古族战皆残酷,族基皆是枯骨堆。盘兄弟一番话,让为民理解了先辈们的披荆之苦,听君一席话,令为民茅塞顿开,请受为民一拜。”说着起身向盘弯腰一拜。
傲雪不可思议地道:“轩兄,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对别的种族太残忍了吗?”
轩为民道:“我们从小吃的食物,平常所用的一切,哪样没有染着弱族的鲜血,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残忍,并且享受着这种残忍带来的成果,那我们为何不以先辈们的意志行事呢?”
傲雪脸色苍白,眼角含泪,盘看着不忍心,暗想:“这傲雪虽心智聪慧,可是太善良了。”
盘道:“傲雪姑娘不必如此,轩兄只是说得太激进了,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傲雪姑娘未做问心有愧之事,为什么要感到羞愧恐慌呢?”
傲雪脸色稍平,感激地看了盘一眼,盘转开话题,道:“为帅者第四点是‘兵’,兵才是战场的主角,任何一场战争不可没有兵的存在。”
轩为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而傲雪似乎放下了先前的悲痛,又转为冷静高雅模样,不过眼角的泪痕和红红的双眼,证明她刚刚哭过,让人不禁生出怜爱之情。
盘道:“为帅者必须练兵有方,而练兵首要之处便是爱兵如子。”轩为民道:“我听人说过,做将军要和士兵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盘道:“是这样,虽说爱兵如子,但不能宠兵骄兵,要做到军法严禁,而这练兵之道军法为首,练兵……”
阵阵丝竹之声打断了三人的谈话,傲雪和轩为民正听到兴头,轩为民不舍道:“盘兄,明大家歌舞结束之后,我们再把酒言欢如何,我看盘兄弟是爱酒之人,我这里有佳酿,到时候还请赏脸,一起不醉不归啊。”
盘道:“有酒即是朋友,如此便说定了。”
第五十七章 桌上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