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禾听他如此一说便知是首度发病,但看这女子太过年轻,看样貌作那韩丞相的孙女还差不多,多半是新买来的小妾,是以分外疼惜,可看这周围环境,多半是对花粉过敏,当下躬身道,为了查探病情,小民斗胆问相爷一句,这位女病人是否是今年新搬来此处居住?
韩丞相一愣神愕然道,是啊,今年四月才新来此居住?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此处不干净,以至于染病?
杨禾恭谨地答道,相爷有所不知,诗云,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只因误识林和靖,惹得诗人说到今。相爷当知这说的可是梅花。这是他上学时候学过的一首诗,临时拿来凑数。他不想让这姓韩的老头子看扁了自己。
韩丞相没想到他一个郎中竟还识得几句诗词,登时对他刮目相看,淡淡一笑点头道,不错,这正是梅花甘苦自乐清高情怀,看来你还有些见识,可这与小娥的病情有何关联
杨禾道,重点便在于这诗的第一句,不受尘埃半点侵。跟着走到窗边指着满园盛开幽幽飘香的桂花道,病人冰肌玉骨,好似寒梅盛开,高洁傲物,如今到得这里竟受满园花气所困,沾惹尘埃,是以病困至此。如不信小民所言,但想此圆中桂花何时开放。
韩丞相是何等样人,焉能被他三言两语所惑,皱眉道,小娥她确是花开之后两日方始染病,但杨大夫所言未免也太玄了,难道离开此处,远离这些花花草草便能病愈吗?
杨禾这些日子通读不少医书,对医理已有相当深刻的了解,当即将《黄帝内经》中的一句话搬出来说道,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合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劳作,故能形与神俱。有此可知,所谓医理也是取法阴阳,和于术数。而人的健康与否自也与这起居的环境有关了。此处花气太盛,于人无益,病情因而反复,也是常理。相爷但将病人移至清幽之地,以合其高洁素质,以盐水清洗其鼻咽内花气浊物,再服以太医所开药才,四五日自可康复如初。但之后便不能再来此处,否则旧患必定复发。
韩丞相恍然,面露喜色道,当真如大夫所言,本官必有重谢。
杨禾躬身道,能为相爷效劳那是小民的荣幸,相爷若有需要小民自甘效力,谢字万万不敢当。若无他事,小民告退。
韩丞相哈哈笑道,难得杨大夫如是谦虚,先赏二十两银子。若真能治好小娥的怪病,本官还有重赏。
杨禾不敢过分推辞,忙躬身谢过。
韩丞相道,韩通,你带杨大夫去账房取银子来,顺便将他送回去吧
韩通忙应了声是,将杨禾引出相府的大院,取了银两,送出了大门才道,杨大夫请稍等,我去准备马车,将你送回苗家庄。
杨禾摆了摆手将十两银子塞到韩通手中道,韩兄客气了,我正想在这临安城中走走,若韩兄有空的话,咱们一起吃顿酒如何
韩通急忙推辞,杨禾道,这赏银韩兄也有一半,若非你有胆色将我拉来治病,焉能有这些赏钱?
韩通哈哈一笑半推半爱地接下了,说道,杨兄弟真是够义气,今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哥哥说,咱们家老爷在朝中那是这个。说罢竖起大拇指,又嘿嘿笑道,能有什么事办不成的?
杨禾道,那是那是。正想请韩大哥吃顿酒,不知何时有空?
韩通挠了挠头道,近来少夫人欠安,老爷心情大坏,近来我可不敢擅离职守,待过得几日,夫人康复再与杨兄弟把酒言欢如何?
杨禾笑道,小弟随时恭候。韩大哥先回去忙碌,不必送我,我在这城里转悠两圈,自会回去。
韩通笑道,如此哥哥就不送了,杨兄弟要玩得尽兴呀。
杨禾忙拱手道,尽兴尽兴,告辞了,韩大哥。
乘坐马车来时,杨禾已记住了道路,他是侦查兵出身,这点事情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微风拂柳,马蹄阵阵,大街上飘来店铺中脂粉的香气,目光所及,尽是一队队穿红戴绿的女子和一群群嘻嘻哈哈轻浮狂浪的登徒子,大宋朝在江南偏安一隅,不思进取,依旧是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国家的经济政治就毁在这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手里。又行了半个小时一座巨大院落出现在眼前。细细看去,但见其中亭台傲峙,屋宇森然,金顶朱墙,瑞兽伏颠。无一处不是大气磅礴,彰显着皇家的富贵高傲之象,便连院墙和门楼也都是金碧辉煌,气吞寰宇。门楼上一排十二个穿戴盔甲的士兵侍抢挺立,庄严肃穆。大门之旁更有十个披甲带刀的护卫把守,在门道两边来回巡视
杨禾心想,这便是皇宫了吧。这雄伟气象便是比起紫禁城也是不遑多让。在外面竟是丝毫也看不出其中蝇营狗苟的生活,真是可惜了这座雄伟的宝殿。
正思想者,忽听门楼下有人喝骂道,你是什么人,胆敢窥视皇宫,张青,你去处置。
跟着便有一个带刀的护卫大声答应,转过身形,凶神恶煞般地走了过来。
杨禾心道,乖乖不得了,看一眼就要受罚,这天子之家也太霸道了吧?心知逃跑也是无用,只会受到更重的惩罚,便立在原地没动,待那侍卫走得近了便躬身施了一礼道,大人好。
那叫做张青的侍卫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一双贼眼滴溜溜乱看什么?这皇宫是你能看的吗?莫不是金国的奸细?
杨禾心中暗骂,就看了一眼皇宫,你就给老子扣上通敌叛国的奸细帽子,的,这也太狠了吧。你一个看门的狗,你给我扣帽子,我就给你穿小鞋。口中当然不会这么说,只淡淡地道,小民冤枉,小民杨禾是苗家村的大夫,只因方才到韩相爷家中为他的夫人瞧病,韩大人对我言道,少夫人生病的前夜曾有两个高大威武且带刀的贼子潜入他家意图不轨,少夫人因而吓出一身疹子来,韩相爷便嘱咐他府上的护卫上街时候多加留意,一旦找到并确认那人立即抓去处死!小人虽是大夫,平生却最怕见血,只是方才见大人们个个高大威武又是手拿钢刀,心中害怕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还望张青大人恕罪。
他这番话看似卑微,实则恐吓诬赖兼而有之,又抬出韩丞相来压人,料他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最后还道出他的名字来,实际上是告诉他,老子记住你了,你若再敢耍横,我就在韩相爷面前说你的坏话,保证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青碰了钉子,仿佛嚼碎了一口蛆虫般面色变得极其怪异尴尬,锐气大挫,咳了一声掩饰内心惶恐,说道,韩大人也是我敬重的大臣,你既是他请的大夫当非歹人,便速速离去,这皇宫重地可不是你这等身份的人能够随便乱看的。
杨禾见好便收,忙躬身道,是是,小人这就离开,这就离开。语毕转身便即离开了这是非之地。身后隐隐传来说话声,有人质问道,怎么放走了那人?张青不屑地道,是个乡巴佬,因为好奇看了两眼,放他去吧。
毕竟是皇城京都,天子脚下,虽然只剩下半壁江山,这皇城中达官贵人却仍是好大气派,接近皇宫的一条街上时而便有一辆豪华的马车穿过。骏马长嘶,四蹄奋腾,载着一架披红挂彩的车子。吓得行人纷纷让路。
杨禾不想惹麻烦便尽量靠着路边上行走,见到路边有家玉器铺,心念一动便走了进去。
老板马上走了过来说道,客人你想要什么?
杨禾道,我想要一对手镯。
老板马上道,您想送给什么人?
杨禾道,送给相好的姑娘,选白色的吧
老板敏捷地拿出五对白玉镯来让他挑选。
杨禾挑了一对色泽温润光泽较好的出来。拿在手里来回观看。
老板马上说道,公子你真是好眼力,这对玉镯乃是用上等和田玉雕成,戴在手上既能显现出女子的高贵大方又能衬托出的柔滑细嫩,还请高僧开过光具有护体辟邪的效用,送给哦相好的姑娘那是最合适不过,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杨禾道,您还没说多少钱呢。
老板道,本号商铺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这对镯子三两银子,您绝对是赚大了。怎么样,您要不要?
杨禾道,话都让您一个人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包起来吧。
苗家村,苗大夫家
树荫下,放着一个压药的器具,苗玉珠正忙着将晒干的药材压碎,她秀丽的鼻子上伸出点点香汗,风吹起她额前的刘海,秀发飘飘,露出如玉雕般的颈项,更显出其绰约风姿。
杨禾悄悄走到她身边,低声道,玉珠儿,你把手伸过来。
苗玉珠愕然道,什么事?一边说一边仍是伸出了右手。
杨禾伸出左手直接握住她的右手腕。
苗玉珠低呼一声,奋力挣扎,红着脸道,你干什么?她一向听父亲的话,坚持男女收受不亲,当然何修禅除外。此番忽然被男子握住了手腕,登时羞红了脸。
杨禾左手却不松开右手取出两只镯子,轻轻套上她的手腕。
苗玉珠啊了一声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杨禾道,你该知道,我不懂说多余的话,这是我送你的,你认为是什么意思它就是什么意思。
啊……我不能要。苗玉珠左手探过来想将镯子取下,却被杨禾的右手捉住,这下两只手都被他握住,当真又羞又急。
杨禾见她态度坚决,微感失望,忙改口道,就算是我感谢你半年来的悉心照顾,收下吧,也不算什么。
苗玉珠红着脸点了点头却不敢去看他,低声道,你放开我的手,你抓疼我了。
杨禾忙将她的双手松开,歉然道,对不起。
苗玉珠满脸通红,将两只玉镯分别戴在腕上道,多谢你了,可是你哪里来的钱?看着白玉的质素,这镯子很贵的。
是我自己挣的,我还给大师兄二师兄和你爹买了酒。便在那个筐子里。杨禾指着身边一个小竹筐说道。
苗玉珠低声道,你不要送我东西了,反正你也明白二师兄知道会不高兴的。
杨禾道,他怎么想是他的事,他能喜欢你,我就不能喜欢你么?
啊?苗玉珠一听此言连耳根都红透了将声音压到极地说道,杨大哥,你……不要说笑了。这种话你怎么能轻易说出口?
杨禾明白她的想法,说道,我知道你答应跟二师兄好,我的心意你明白就好,哎你如果不愿意就当我从未说过吧。
苗玉珠心中砰砰乱跳,这是第一个在她面前直承其事的男子,他连眼都没眨一下,就说出那番话来,也不知是真是假。她心里很乱,并不想探究真相,只希望他快些走开。但真的看到杨禾识趣地走开时候,心里却又有些失落。
过了四五日,韩通亲自来到苗家庄指名道姓地要找杨禾,送来了一百两银子,算是治病的酬金,杨禾当然毫不客气的收下,在苗家庄的一家客栈中请韩通吃了一顿饭。果然是酒桌上出效率,喝到七八分酒意时候,这家伙拍保证杨禾若有什么困难,他一定相帮。
杨禾没有别的事,只求他对于苗大夫家多予照顾。不知怎么回事,这几日来他心里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从苗大夫对他的态度到苗玉珠的不知所措,都隐隐让他觉得,他在苗家待不长久了。他触碰到了某种底线
第七章 不可触碰的底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