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帝心如海
萧然从兵部出来，正欲回府，宫里太监过来传令，说皇上要召见靖王爷。
萧然想起早上萧潼的样子，虽是没有责罚自己，却比责罚更让自己难受。那时候萧潼的表情近乎沉痛，原本气宇轩昴的人，一派睥睨天下的凛然气概，那一刻却是微微佝偻着背，显出几分老态来。
第一次做出违逆大哥的事，大哥却成全了自己，没有驳回他的请求。只是大哥心里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吧？那样的表情，真比鞭子抽在自己身上更加痛苦。
这会儿又是什么事找自己？
萧潼站在窗前，远远地看着萧然衣袂翩翩而来，仿佛还是十七八岁时的样子，风姿卓绝。
“大哥。”萧然走进来，俯身拜倒，却被萧潼及时扶住。虽然萧潼的脸色仍然有些沉郁，眼里的怒气却已荡然无存。
萧潼摆手示意他坐下，缓缓端起一杯茶，动作有些迟缓，神情略显疲惫。
“大哥今日一直在操劳？很累么？让小弟帮你输通一下筋络，好让大哥放松一下，好么？”萧然担忧地看着萧潼。三十五岁的萧潼，在人前永远是一副完美的帝王之态，可萧然明白他有多么辛苦。
他是真正日理万机，没有片刻得到清闲的。穆国国泰民安、四海生平，纵然有萧然为他保卫江山，为他打理兵部、吏部与户部事务，为他出谋划策，还经常为他批改奏折，但毕竟朝廷事务千头万绪，萧潼又是个尽心尽责的皇帝，所以几乎是全身心地扑在国事上。
看到这些，萧然甚至还庆幸自己尚有闲情吟诗作赋、游山玩水，相比起来，大哥才是劳碌命。
萧潼见萧然又象小时候一样孝顺体贴，两天来的怒气早已在无形中消散，心里有了丝丝暖意，遂点头道：“好，朕的确累了，正需要你为朕调理一下呢。”
“是，请大哥移驾到榻上。”
萧潼挪到榻上坐下，萧然坐在他身后，伸手抚在他背上，为他缓缓导入真气，游走全身，疏通筋络。
萧潼闭上眼，感觉着那股暖流徐徐渗入全身筋脉，只觉得四肢百骸有说不出的舒服。
“大哥可消了气么？”见大哥浑身都放松下来，脸色也变得和缓了，萧然心里升起希望。
“你是朕的兄弟，朕已经狠狠罚了二弟，若再罚你，连你都要离朕而去了，朕岂非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萧然的手掌在萧潼背上微微一顿，这句话，竟然是从他骄傲的皇兄嘴里说出来的么？那样不可一世的人，竟然也会说出这样落寞的话？
“大哥……”萧然的声音低沉下去，“小弟永远不会离开大哥的。二哥他……他只是一时糊涂，他会悔过的。求大哥原谅他……”
萧潼的背影一僵，声音不觉又冷下来：“你仍要为他求情么？”
“不，不，小弟不敢。”萧然怕再次惹恼了萧潼，连忙道，“二哥所犯之罪国法难容，小弟不敢再求大哥赦免他，只是……求大哥不要再恨他了。他日二哥若能回来……请大哥再认了他好么？”
萧潼叹息：“你啊，永远是那样善良仁慈。朕败给你了，你放心，朕虽恨他，却没有不认他。只要他肯老老实实地服刑，等刑满回来时，朕仍然许他踏进宗祠便是。”
萧然欣喜若狂，倒身下拜：“小弟代二哥叩谢大哥恩典！”
萧潼扶起他，趁势自己也站起来，舒展一下四肢，觉得神清气爽：“谢谢三弟，朕好多了。”
“小弟理应孝顺大哥。”萧然微笑，俊逸的身形在阳光中仿佛镀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萧潼拉他坐下，好象拉家常一般问道：“朕听说自你二哥被罚流放后，是你在照顾你二嫂与侄儿、侄女？”
萧然一愣，大哥可真是明察秋毫啊。
“不敢隐瞒大哥。”他垂下眼帘，“二哥已被贬为平民，所有商铺都变卖充公了，如今只剩下一座空空的王府，小弟担心二嫂与凌烟、飞儿的生计，便将自己的珠宝铺转到了他们名下。一眨眼……二哥走了快十天了，凌烟、飞儿他们见到小弟时，还会在小弟面前哭泣。虽然二哥犯了国法，可孩子们是无辜的……”
感受到萧潼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萧然又抬起头：“小弟自作主张，不曾预先禀明大哥，请大哥恕罪。”
“傻小子。”萧潼和蔼地笑道，“朕还不知你兄弟情深么？只是你若肯平时好好影响你二哥，哪至于现在……”
萧然诧异地看着他，唇边掠过一抹狡黠的笑意：“教导我们兄弟，难道不是大哥的责任么？大哥教出一个祸国殃民的兄弟，倒来责怪小弟不成？”
“好啊，你伶牙俐齿！”萧潼举手，伤势要打，萧然连忙求饶。见萧潼终于展颜，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对了，大哥唤小弟前来有何旨意？不是只为闲谈吧？”萧然轻松过后才想到正事。
“朕有两件事。”
“请大哥吩咐。”
“不是吩咐，只是告知。”
“是，小弟洗耳恭听。”
“一，朕已派出风、雨、雷、电四影卫，到离州，暗中查探沐沧海的举动。”
萧然心头一震：“大哥仍是怀疑无双么？”
萧潼盯着他，目光幽深：“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怀疑么？”
萧然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勉强装作平静：“小弟不敢不怀疑他，但也不愿平空冤枉了他。所以此事小弟自会慢慢试探、调查的。请大哥放心。”
萧潼沉默半晌，淡淡地道：“朕不单单是针对他，朕还派了其余密探到廉州、浚州、雍州去。虽然这几国的王室都已散尽，但难免民心不稳，而派去各州的官员对当地情况不熟，需要一个过渡期。”
“是，小弟明白。大哥的这些密探都是有勇有谋之人，必会有利于大哥控制这些区域。”
“若非朕有你这位‘不死战神’，又怎能这么快一统天下？三弟，你是上天赐予朕的。”萧潼的语声中充满自豪与赞叹，倒令萧然红了脸，“大哥过奖了。若不是他们蓄意挑战，小弟还不忍心灭了他们。那么……第二件事呢？”
萧潼道：“朕要送你一个人。”
萧然的脸腾的一下红了，送一个人？难道大哥竟是要送一个女人给自己？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愿再续弦了啊！
“大哥不要……”萧然脱口道。
萧潼哈哈大笑：“三弟，莫非你以为朕要送你女人么？朕怎会不知你对弟妹情深意重，不愿再娶？”
“那……”萧然张口结舌，“大哥要送……？”
萧潼轻轻击掌，唤了声“暗影。”
一阵风掠过，一条黑色的人影出现在萧潼面前，双膝跪下：“属下参见皇上。”
萧潼摆手：“平身，去见过你的新主子。”
“是。”暗影转身到萧然面前，俯伏在地，“属下暗影叩见主人。”
萧然困惑，看这黑衣人的打扮，莫非是皇宫影卫。
“他是朕皇宫中最出色的影卫，朕将他送给你。”
“不，大哥。”萧然下意识地谢绝，“小弟府中侍卫众多，何况小弟自己身怀武功，大哥是一国之君，保护大哥的安全，才是这些影卫的职责。”
萧潼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地道：“朕这样安排自有道理，你只需接受便行。”
萧然呆了呆，低下头：“是，小弟遵旨。”
摆手唤那名影卫：“暗影，不必多礼，起来吧。”
暗影站起身，侍立一旁。萧然见他大概二十左右的年纪，四肢匀称、身材挺拔，长得颇为英俊，眉宇间有种冷静、刚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