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紫禁城的一员,更没想过四伯会成为我的皇阿玛,而我的阿
玛和额娘则成为我的十三叔和十三婶儿,我总觉得这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玩笑,一场梦,戏结束了,梦醒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可是,从母亲落寞和决绝的眼神中,我意识到,那样的想法不过是我天真不懂事的结果,事实已经改变了我所有的一切。
年贵妃是我在这里的额娘,又一个亮丽妖娆的美人,看的出来,妃嫔当中四伯最宠她,事实上我并不懂这后宫里的荣宠是非,只是待得时间一久,皇上经常去谁那儿,经常挂念着谁,也就自然是大家眼中受宠的人,而我居然也可以排在受宠的队伍中.只是虽说年贵妃占着四伯的宠爱,子嗣却单薄的很,大多夭折,只剩下和弘晓同龄的福惠阿哥。
四伯的妃嫔并不多,大多是还在潜邸时的福晋妾室们,禧嫔,弘历的生母,是我最喜欢的一位妃子,她很温和,脾气也好,声音柔美,我想这也是弘历受人喜欢的原因之一,虽说年贵妃是我名义上的额娘,可时常来看我,问我寒暖的却是禧嫔,故而我也极喜爱去她那里。
这日,我陪着年贵妃来皇后这儿请安,恰巧禧嫔,弘历,端柔公主思颖,淑慎公主芷涵也在,皇后一时高兴不已,招呼着说是不是安排一场戏,也让大家乐乐,
“妹妹谢谢皇后娘娘的好意只是想着禧嫔妹妹身子骨刚好,怕扰了她。”年贵妃总是最先开口的主儿,禧嫔面色有些紧,忙解释,
“已经大好了,再说怎么能因为我的病儿扰了大家的兴致?”皇后依旧稳稳的端坐着,抿了一口茶,
“我看算了,这静静的聊聊家常也是不错的,”她看向我,冲我招手,
“宁儿,来来来,做到本宫身边,”我没多想,就乐呵着走到皇后身边,正对上弘历的笑脸,我先冲他做了个鬼脸,他大笑,惹得禧嫔瞪了他一眼,却招来了我的窃笑,
“这孩子进宫也有段时间了,难得的是天真烂漫的性子一点儿都没变。”
“可不是?皇额娘,您不知道宁儿的鬼点子多了去呢,上课的师傅都不得不甘拜下风。”讨厌的弘历,又把我的短儿接了出来,
“是吗?这是怎么个回事儿?”皇后看来很是感兴趣,弘历张开嘴刚要说,“弘历哥!”再给他一个凶恶的眼神,看他还敢不敢再说下去,弘历果然没再继续,看了一眼,掩着嘴笑了,“呃,皇额娘,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和师傅猜谜把师傅给难住了。”
“哦?什么迷?能把师傅都给难住了?”年贵妃又来兴致了,就在我和弘历都为难的时候,一个通报的公公来了,后面还带了一个捧着一推东西的小太监,
“奴才叩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禧嫔娘娘,四阿哥,和几位公主,主子们吉祥。”
“起来吧。”
“喳!”
“那后面是什么?”
“回皇后娘娘,是怡亲王妃送给和惠公主的点心和布偶。”额娘又给我送来了?我高兴地一时忘了形,忙跑了过去,检查我的礼物。
“哈哈……十三弟啊,你福晋的这些个点心和布偶都快把我的皇宫给填满了。”一群人这次知道皇上和怡亲王来了,忙起身行礼。阿玛好像又瘦了,“阿玛……”
“惠宁,还不见过你十三叔?”又被年贵妃提了醒,我闷闷地看着眼前这个削瘦疲惫的怡亲王,他可是我的阿玛啊,我实在是叫不出来,“惠宁见过怡亲王,怡亲王吉祥。”阿玛笑着看看我,“公主吉祥。”
“来,让皇阿玛看看,嗯……又长高了,十三弟啊,这个布偶是不是就可以不要再送了?”阿玛笑笑,“是,臣弟回去定与内子说说。”
“嗯,点心的做法告诉御厨让他们做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的送来,宁儿想吃了就可以做嘛。她若是想宁儿,进宫来看就是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时除了思颖,大家的脸色都起了异色,我这才猛的想起来,自从我进了宫,额娘竟一次都没来过。
“哦,内子一直在家操持家务,甚是忙碌,无法时常进宫,知道公主喜欢点心布偶,也就只能做些个来给公主尝尝玩玩。”一语结束,气氛有些冷,
“我就喜欢十三婶儿的这些点心,从没见过可是好吃的很呢,宁儿,赏我一块如何?”还是弘历机灵,“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件事儿。”
“还谈条件?”
“可不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那……行吧,什么条件?”
“我还没想好,先欠着吧。”
“呵呵,这两个鬼灵精!”皇上笑着,随手喝了一口茶,“禧嫔身子大好了?”禧嫔脸上立刻浮现出喜悦的色彩,“谢皇上关心,已经好了。”皇上看着她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年贵妃则故作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怡亲王辛苦了,王妃也挺辛苦的,皇后娘娘和我们都很久没见她了,怪想的,还是请她抽个空儿过来一下热闹一下。”
“嗯,还有弘晓也带着,那孩子我们见了就喜欢。”
“是,皇后娘娘。”如此恭敬的语气,我哑然。
那天的父亲让我见识到他的另外一面,皇上登基前去我家见阿玛时的情景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那个时候,他们是多么的随便和气,而现在,除了恭敬,恭敬,再恭敬,我已经听不出亲情的味道了。
再抬起眼睛的时候无意间碰到思颖的目光,我知道,她一定是想要布偶吧,思颖是十六皇叔的女儿,和我一样是皇上的养女,可是我却觉得比起我,她更有着女儿天生的柔弱和谦和。我端起放布偶的盒子,走到她的身边,
“喜欢哪个,就拿哪个。”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却不敢伸手,只看向皇上,皇阿玛微笑着点点头,她立刻像一个雀跃的小鹿,从里面挑着自己喜欢的布偶,就在这时我隐约的感受到旁边芷涵不屑的余光,我看看她,拿了一个水晶娃娃,
“这个给你。”她斜着眼看了我一眼,摇着扇子,“谁要你的东西?”我疑惑的看看她,
“你不喜欢?”
“哼,你的东西我不稀罕。”
“芷涵!”皇阿玛严厉的声音还是把芷涵吓了一跳,脸色立即泛白,
“既如此,那就算了,你可别后悔啊。”我忽然懒得理她那不入流的脾性,
“你!”就在我刚要抽回手的时候,芷涵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又改主意了,我又喜欢上这东西了。”我看看她,没脾气的收回手,可就在我松开的一瞬间,她也松了手,随着几声“乒乓”声,有着美丽舞姿的水晶娃娃顿时从里裂开,一碰即碎。
“啊呀,原来你根本就不想送给我,还装好心。”她怎么这样?
“你……”‘啪’两声几乎同时,这是我第一次打人,却是血统高贵的废太子的格格,当今的和硕淑慎公主,气氛一下子如死一般的静,“你……你敢打我?”芷涵立刻跑到皇后身边,边哭边说,“娘娘,芷涵知道自己地位低,说不上话,也不得皇阿玛的喜爱,可是也不至于让人欺负至这种田地,娘娘,芷涵也没面目再活在世上,您的恩德芷涵来世再报。”皇后看看她,也看看我,又看看皇上和年贵妃,一时没了主意,弘历不知要上前做什么,被旁边的禧嫔拦了下来,就在这时,我无意间瞥见了阿玛眼中一闪而过的忧伤和他因愤怒而卷起的拳头,我很气愤的几步走到芷涵身边,
“哭,你最好再哭的凄惨些,让所有人都为你伤心欲绝。”芷涵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狠狠的看着我,停止哭泣,我又拿了一个水晶娃娃,走到她身边,蹲下,
“刚刚那只是我送你的,也是你想要的,大家都听见的,结果你弄碎了,我把我自己的再送给你。这个人情你欠定了。”她睁大眼睛满脸疑惑的看着我,“不过,你听好了,怡亲王妃送我的东西,无论什么,都是无价之宝,我不奢求你能和我一样珍视它们,但求你也不要再做浪费东西的事情。你若不喜欢就送给别人。”
我的话弄愣了所有的人,我也没在意,径直走到弘历身边,“弘历哥,走,我们去吃点心。”弘历先是短短的一愣,复而看看皇上和阿玛,皇上微微点点头,他便拉着我,
“走,顺便叫着弘暾和弘晈。”
我不知道后来的事情怎么样了,只一味的跟着三个哥哥大吃了一通,然后趴在弘暾的身上大哭了一阵。
芷涵是废太子胤礽的女儿,从我认识她起,她傲慢冷酷的形象就在我对她的印象里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不过她的冷傲对我好像更甚。那个时候的我,还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嫉妒两字,所以我无法理解芷涵为何对我不好,为何不喜欢我,就如同弘时一样,可是我却也隐隐的知道,他们的原因不一样,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阿玛,他好像很忙,和皇上一样忙,每天在皇宫一呆就是一整天,看到阿玛的时候只有在他陪同皇上从乾清宫里出来那一段时间,很短,但也足够了,而我却从没见过母亲。我抱着母亲送我的东西回到昭仁宫,依次摆放在我的书阁,橱窗,和床上,然后照例把今天的所得记在本子上,一月,顽皮熊三只,奶油蛋糕十枚,二月,月野兔三只,蛋挞二十枚,三月,彩色水晶珠帘一副,草莓蛋糕十枚……五月,水晶娃娃三个,蛋糕蛋挞各十枚。
“公主真是好福气,被怡亲王妃这么挂念着,每月都有好吃的好玩的送来。”说话的是玲珑,今年的秀女,被皇阿玛送到我这儿当伴读,人如其名,不仅长的玲珑剔透,就是性格也透着伶俐劲儿,比我虚长几岁,就已经可以看的出她的美丽来,我挑了一个站着的水晶娃娃,“这个给你。”玲珑吓了一跳,立刻跪在地上忙推辞,“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不是意思,玲珑姐姐,我就叫你玲珑姐姐吧,听着亲切,既是姐姐你受之无愧啊。”玲珑跪在那里不知是该接还是不接,我拉过她的手,把水晶娃娃递给她,
“我第一眼见它,就觉得像你,你可不能推辞,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玲珑眼珠转了转,笑着点点头,
“胡说,怎么可以跟奴婢称朋友?”皇后来了?玲珑忙下跪请安,
“皇额娘吉祥。”
“嗯,起来吧。宁儿,”皇后坐到软榻上,拉我到她的身边坐下,
“宁儿今儿受委屈了。”我没说话,只低下了头,“那是我额娘送我的。”
“皇额娘知道你宝贝怡亲王妃送的东西,可是你现在是公主,不再是随随便便的格格,说话行事都要有规矩,要像模像样,今儿是芷涵礼数不对,可你也要知道,这巴掌可是不能随便出的,更何况她跟你一样是个公主,虽说是废太子的孩子,可也是有身份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受人一巴掌,若是你心里也不会痛快的,不是?”皇后拍拍我的手,
“她到底也算是你的姐姐……”
“即使是亲姐姐也有对错之分吧。”声音刚落就见年贵妃一摇一摆的进来了,她身上遮掩不住的光彩和骨子里透出的魅力立刻点亮了整个昭仁宫,
“是年贵妃啊,这奴才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连声通报都免了。”年贵妃旁边的小太监吓得扑通跪在地上,恳求皇后的原谅,
“娘娘倒也不必责怪他们了,是妹妹未让通传的,怕打扰了娘娘对惠宁的训话。”皇后有些不好意思,看我一眼,笑道,“哪里,训话称不上,只是来看看宁儿,不知道她心里好受些没。”
“娘娘用心了,妹妹在这里替宁儿谢过娘娘了,只是,妹妹觉得即使是姐姐,也得算算理,宁儿今儿也算是给足芷涵面子了,姐姐该指导的是芷涵而不是惠宁吧。”
“妹妹多虑了,芷涵我已经批评过她了,宁儿今天是做的大方,可是也不能说她一点过错都没有,难道妹妹觉得当众被人赏一个耳光也是符合道理的吗?”年贵妃顿了一会儿,
“那也是因为芷涵太过分了。”
“再过分,自有我来主持,我不行,还有皇上呢。”皇后的一语顶的年贵妃想辨什么却愣没说出来,
“是宁儿错了,请皇额娘责罚,额娘来帮宁儿说情也是为宁儿好,宁儿不希望你们因为我而不和。”
“皇额娘不是要惩罚你,只是在教导你,以后这样的情况应该如何应对。”
“是,宁儿记住了,宁儿再不会鲁莽了。”
皇后安慰的看着我点点头,年贵妃则是一言未发,我疑惑的看着这两个高贵的女人,隐约的觉得她们今天的拌嘴不仅仅是因为我,更像是一种长期以来的惯性,一种习以为常的惯性,难道这就是书中所讲的后宫之争吗?
晚上闲来无事,拉着玲珑在园子里溜达,远远看见乾清宫依旧灯火通明,没由来的就想去看看皇上,便跑到乾清宫,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皇上和阿玛的对话声,
“年羹尧又来催银子了,可朕现在居然拿不出一点银子来,西北战事紧张啊。”
“江南的税银一向是国家的税收的重中之重,可是今年才上缴两成。”
“江南的盐官织造皆是八弟的门人,早在江南站稳了脚,老八向来不对付朕,现在不正是在趁火打劫吗?”
“皇上息怒,臣弟愿往两江追缴税银,帮朝廷减压。”
“朝堂上的事儿不能没有你,两江追缴税银的事儿还得找个诚心可靠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去才行啊。”皇上叹一口气,“皇阿玛当初在柱子上刻了三件大事,漕运,三藩,河道,到我这儿,别的不说,就先办两件,充实国库,整顿吏治。这帮贪财好利的狗奴才们,枉费他们一个个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朕不好好治治,真枉为天子!”这时的我还完全不懂他们的谈话的内容,只听明白了一点,就是皇上缺钱了。我拉着玲珑又跑回昭仁宫,翻出所有的我认为值钱的珠宝和饰品,又匆匆的跑回乾清宫,
“皇阿玛!”皇上和阿玛看到我都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也没带个人出来?”我笑着看看皇上,又看看阿玛,把装满珠宝的盒子放到皇上的手上,皇上疑惑的打开盒子,看了看。又和阿玛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儿,
“公主这是?”
“皇阿玛,你们不是缺银子吗?这是宁儿的,听他们说这个可以换很多银子。”皇上和阿玛又是互看一眼,相继哈哈大笑起来,现在轮到我疑惑不解了,皇上一把把我抱在他的怀里,刚好坐在他的腿上,
“我的好宁儿啊,皇阿玛的子孙若都是你这样的,何愁我大清不昌盛?十三弟,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皇上过奖了,公主能有这样的想法和胸襟是皇上之福,更是大清之福。”
“宁儿啊,你的心思皇阿玛领了,皇阿玛替天下百姓谢谢你。只是这些都是你的心爱之物,皇阿玛又岂能夺人所好?”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更何况宁儿现在根本就用不到,倒不日用在有用的地方,皇阿玛是不是太少了?”皇上没说话,只看了阿玛一眼,
“师傅说积少成多,还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我还可以鼓动其他的公主阿哥们每人交出一些,到时就是一大笔银子了。”
“哈哈哈……好啊,我的宁儿懂的道理还真不少呢,你的皇阿玛就收下了,别人那就不必了,你要相信你的皇阿玛和怡亲王。”
不记得这晚是什么时候睡下的了,只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是在乾清宫寝宫的床榻上,而皇阿玛也早已上朝去了。偌大的寝宫里只剩我一个人。
二,雍正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