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萧瑨和柳湘漓对屏乌郡主应该都是一见钟情的，毕竟她是那样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绝色佳人，怎知三人之间的际遇却比之想象中的更加微妙。
萧瑨一如既往威仪的坐在主位上，看待冯仪的眼神并无不同，倒是在瞄到柳湘漓的神情时有一闪而过的怒意。
事情发生的很自然，到这里，完全按照预想的顺利进行。不知那屏乌郡主有什么能耐，只要是为她弹奏，柳湘漓就不会有任何异常，因此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着实太多。
这么长时间待在一起，又是那样微妙的关系，一个起舞翩跹，一个弹指成年，月下之景，的确是一对璧人。
“冯仪是什么人？”青瑟还是没忍住，扯了扯握住自己手腕的大手。
“第二十代凤楼主。”墨且不屑的开口。青瑟恍然大悟，难怪她一直觉得那凤头簪子挺眼熟。
既然是凤楼，一切自然容易解释了。凤楼同莲台皆是江湖秘密组织，莲台神秘是因为不轻易出现，几乎没人能找到他们办事。而凤楼是立于日光之下，明里同莲台一样收集情报，不过暗地里做的最大的有两项，一是暗杀，二便是秘术生意。
在冯柳两人朝夕相处的日子里，鲜少见到萧瑨。所以青瑟想不明白，萧瑨和冯仪到底有什么瓜葛。
事实证明，两人的确没什么瓜葛。
那年八月十五，云都广开四方门，迎接各地宾客。而屏乌郡主就是那日与出云台柳湘漓一起名动天下。
那的确是一场视觉的奢侈宴会，冯仪赤足红衣在出云台之上犹如九天火凤，台下人声熙攘，水泄不通。
而台后一方小亭中，翠竹帘里，一身雪色长纱的清冷琴师，勾动了在场无数妙龄女子的春心。
那曲子弹到最后，繁复的指法渐渐消失，而几个简单的指法轻扫琴弦，却让枝头百鸟齐鸣。
青瑟的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还没有谁的琴技能达到此等地步。
一时间，屏乌郡主同淡烟公子，就成了天作之合的代名词。
墨且冷哼了一声，青瑟却看到了世人不知的一面。
还是歆王府的凉亭，冷清的瘦削人影被逼至角落，而他面前是恼怒异常的萧瑨。
故事又回到了原点，仅仅两个人。
“你是弹不出来，还是不想弹？”
冷冷清清的目光平静如水，倒映出月影。
“你又何苦逼我至此。”萧瑨目光陡然变冷，又转为熊熊烈焰一般炙热。右手狠狠扯住柳湘漓的衣襟，素衣褶皱。“究竟要本王怎么做。”
“王爷，湘漓虽身份低贱，却也没有断袖之好。若王爷硬来，湘漓自不会反抗，只是”，眼眸如寒星，薄唇似刀锋，“若要我情愿，不如杀了我。”淡漠的面上显露出厌恶的神色。
萧瑨无力的垂下手臂，像是不敢相信他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久久，绝望低吟，“你就这么厌我？”不等回答，又急忙挥袖，“罢了，你走吧。湘漓，过去本王从不会认输，即使得不到，也一定会毁掉。”
柳湘漓惨了脸离开，却听身后一声无奈，“能让本王不舍毁掉的，你是唯一。”
抿紧的嘴角没有留下任何话语，柳湘漓转身大步离开，孤寂的银辉撒了一地，讽刺的砸在萧瑨身上。
故事到这里，大体已经清晰，萧瑨看上的不是屏乌郡主，而是柳湘漓。
现实往往比故事更加不可思议，青瑟揉了揉前额，问道：“刚才我眼花了？柳湘漓是不是哭了？”
“你眼花了。”墨且戏谑的呵笑。
青瑟白了他一眼，“柳湘漓肩膀颤的那么明显，萧瑨怎么看不到？柳湘漓明明就在撒谎啊。”
“你倒是眼尖。”墨且出手弹了弹她光洁的脑门儿，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场景换到了一处山林，简单的竹屋。屋前一株绿柳下，对坐着两个人，皆是净白衣衫。
青瑟憋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吐了出来。屋前一人是柳湘漓，只是面容憔悴了些许，而另一人，便是当时的钟杳。
墨且没有看青瑟，手中的力道却加了几分。
“萧瑨于昨夜发动宫变，今早颁布即位诏书，现下没有什么能牵绊的，你还有什么愿望？”不管哪一世，他都有一张极温柔的笑脸。
柳湘漓面色惨白如灰，眼角却含了笑，“动手吧。”
只见钟杳抬手拂过柳湘漓的额头，看似在空中随意一抓，不晓得具体在做什么。
“我留了一天时间给你，”钟杳拾目看向林中的小小身影。“日后之事，可寻青波翠微阁。”
颔首的动作轻的不仔细看不会发觉，柳湘漓摸索着手上白玉扳指，那曾经是萧瑨的随身之物。
“他那时候，是谁？”青瑟不相信钟杳三十年前就是钟杳。
“你不知道？”墨且明显很诧异。
青瑟摇摇头，她应该知道？
“罹华上仙。”墨且抚额无语的说道。
“我知道他是第一世杀我的雪狐族的仙尊，我问的是三十年前，他面对柳湘漓的时候，是谁。”青瑟也头疼的学着墨且的样子抚额。
低叹一声，墨且难得露出十分哭笑不得的表情，“罹华上仙，夜闻雪。镜水楼主，夜闻雪。”
“啊！”青瑟惊得跳了起来，墨且一把拉住她。
“发的什么疯？”墨瞳狐疑的打量着她。
青瑟咿呀哦啊了几声，终于缓过气儿：“这么说，我上一世和传说中的夜闻雪有关系？”
墨且点头。
“那直接看我身上发生过什么不就行了？”青瑟一脸天真。
墨且彻底无语，“他将你的前世用了刹魂索封了起来，如今刹魂索在他手里，有关于你和他的事，别人无法勘探，只能从天下大景和与你们曾经相关之人入手。”
“哦。”青瑟耷拉着脑袋，淡淡回了一声。
“你怎么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当年在苍朽山，没人不知道罹华上仙的名号。”墨且疑惑的问道。
青瑟把头埋得更深，“我还是个狐狸的时候，每天只想着填饱肚子，躲避猎人，哪有空操心雪狐族老大叫什么。”
墨且了然的搂过她，心中却乐了起来。很好，这样很好。
青瑟忽然觉得不对劲，推了推墨蓝的胸口，仰头问道：“屏乌郡主怎么没有了？柳念儿说她被萧瑨强行掳回王府中了，怎么可能啊？”
墨且不悦的瞅了他一眼，转的还真快。“她走了，回凤楼了。”
“怎么这么不负责任？柳念儿还那么小。”青瑟小声嘀咕。
“关她什么事？”墨且摸了摸她的发髻，不等她惊讶又道：“柳念儿不是他们的女儿。”
“可是她和柳湘漓那么像啊。”
“冯仪是凤楼主人，自然有办法用柳湘漓的血肉造出一个人来。”
“这么厉害？那你……”青瑟一脸崇拜的看向墨且。
“不错，我的身体也是她帮忙重塑的，不过方法不同而已。”墨且别了脸，无视她狡猾的目光。
青瑟不再继续逼迫，转而说道：“这么说，冯仪用柳湘漓的血肉造了个孩子出来，目的是为了让萧瑨死心，所以柳湘漓也爱萧瑨，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接受。”
“不错，当时萧瑨一人之下，权倾朝野。其实，萧瑨最初寻柳湘漓，是为了投天子所好。”
“萧瑨一直想当天下之主？”青瑟不敢相信的问道。
墨且没有否认，“当年的天子，萧瑨的侄子萧爽，极好男色。”说着，又动了动袖子掩着的手。
画面又回到了当年八月十五那日。
拥挤的人潮后，不起眼的巷子口，驻了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青瑟和墨且坐的地方是高处的楼上，视角也是由高俯视，可以十分清晰的看见周密的暗卫分布在各个角落。
“车里的，是萧爽。”墨且疏淡的说道。
青瑟看着那马车感慨，这萧爽真是好极了男色，堂堂帝王君主为了看个琴师，居然甘心曲在那么简陋的车里。
柳湘漓清清冷冷的容在月辉之中，环抱的淡烟琴如水雾散开一般幽幽。
这年的初秋不知为何这么多雨，起初淅淅沥沥的，不多时便打湿了地面。
柳湘漓依旧稳步前行，直到被两名暗卫拦下。
“柳公子。”极简的马车里，出来一个人，深黑简袍，如星美眸，张扬的眉角斜飞入发，英挺的鼻梁浸在初暗的夜里，冷峻异常。
柳湘漓站在那人五步开外，淡淡的看着他，不言语。
雨点大了起来，刺刺喇喇的击打着路面。两人就这么相望着，不说话也不避雨。
天边亮了一道闪电，将两人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
柳湘漓最后还是上了那辆马车，跟着萧爽回到王宫之中。
歆王府灯火骤明，萧瑨只着了件里衬，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着一个茶盏。
“离他入宫，可有两个时辰？”
“回王爷，不足一刻。”
握着茶盏的手又一抖，滚烫的水泼湿了桌上的奏文。萧瑨闭着眼，痛苦的抉择着什么，忽然眉头舒展，冷了嗓音道：“来人。”
朱红的殿门内，萧爽弃了高位，俯身倚了软榻，目光落在柳湘漓身上，从头至脚，来来回回。
雨越来越大，狂风猎猎作响。烛火微晃，萧爽下榻走到柳湘漓面前，眼锋扫过淡烟琴，又落在柳湘漓紧抿的唇上。
“淡烟公子，柳湘漓，居然非淡烟琴的缘人。”张扬的眉眼在灯火通明的大殿透出森森寒气。
柳湘漓闭了眼，萧瑨交给他的任务，还未完成。
“不过，那又何妨。”萧爽倾身勾住他的下巴，看进他的眼睛里。“换琴便是。”
柳湘漓对着陌生的琴弦调了几个音，渐渐拨了几个轻曲儿。忽而曲风一转，铮铮嘶吼鸣啸。
音攻杀术。
这才是萧瑨寻柳湘漓的最初目的，夺位第一步——弑君。
曲调犀利尖刺，萧爽却毫无察觉一般面带笑意，不动声色的听着。
正要到最紧要的那一个音，却听一声通报。
“陛下，歆王求见。”
禀报的声音细细微微，却惊断了琴弦。
萧爽紧了紧眉，将断弦上的食指抬起，用衣袖擦了上面的血渍。“凡物果然比不得神器，来人，把这不通人性东西，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