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郭客栈:
今晚乌云蔽月,外面天已漆黑,屋内的装潢十分简陋,快赶上徒有四壁了,一支昏黄的蜡烛正燃烧着,烛光暗淡。我倚靠在佛泰怀里,与他十指相扣,静静地享受着相拥而眠的夜晚。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问:“为了我,抛妻弃子,你后悔吗?”
他拥我的右臂紧了紧,道:“抛弃他们,我会自责,但我不后悔,我永远都不会后悔选择和你在一起。”他顿了顿,又道:“你看外面,漆黑一片,风嘶树摇,但即使没有月亮,即使没有美景,我也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最美的时刻了,玉芙,你是我眼中最美的风景。”再也没有比心爱之人的臂弯更令人心安的地方了,此时无声胜有声,我们安静地依偎着,享受着沉静的夜晚。
“驾,驾……”鄂尔泰接到手下密报,带着一小队人马星夜奔来。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佛泰一惊,起身对我说:“别怕,我去外面看看。”我留在原地,有些惊慌失措。
佛泰神情惶恐地跑回来,道:“不好了,鄂尔泰带着侍卫已经到楼下了,玉芙,你赶紧从窗户跳下逃跑,快走。”说完,拉着我走到窗户边。我推开他的手,道:“不,我不要一个人走,说好了是私奔,我怎么能独自逃亡?要走,我们就一起走。”
他着急地说:“别傻了,我们一起根本逃不了的,我来拖住他,你快跑。”说完,他打开窗子,准备抱我,我再次推开他的手,道:“那些侍卫原本就是来抓我的,找不到我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要留也是我留下来。你走,我不能让你替我去死。”
佛泰轻抚我的脸庞,道:“我是皇子,皇阿玛不会杀了我,你不一样,听话,快走。”
听见侍卫的脚步声,我坦然一笑,道:“已经来不及了,你听,他们已经上来了。”趁他分神之际,我抓住他的胳膊,着急地说:“佛泰,你听我说,你相信我的聪明才智吗?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了咱俩的以后,你赶快走。”
侍卫举着火把过来敲门,“开门开门,快开门……”见此情形,我转头对佛泰说:“相信我,快走。”佛泰仍旧不动,我只好威胁他,道:“听着,如果你不走,我永远不会理你,下辈子也一样,生生世世,快走。”佛泰默然流下一行泪,身手敏捷地跳下窗子。我看着他,莞尔一笑,迅速地关上窗子。
侍卫破门而入,将我团团围住,过了一会儿,鄂尔泰从外面进来,对我打量一番,问:“你是玉芙?”
我答得不卑不亢:“是。”
他复问道:“那个人呢?”
我微微一笑,道:“哪儿有别的人?这里只有我一个。”
他反而像得到正确答案似的,道:“好,无论到哪儿,都这么说。”我有些莫名,他要帮自己?不管了,只要不连累其他人,怎么都行。
一路上我都在寻找机会逃跑,只是看守很严,实在没有任何漏缝儿可趁机溜走,只好随他回皇宫,但愿不要连累瓜尔佳氏族,不要连累馨儿。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两点钟了,所有宫门都已下钥,我随鄂尔泰从一个不起眼儿的小门进入皇宫。白天的紫禁城金碧辉煌,庄重威严,夜晚的紫禁城可真吓人啊,尤其是漆黑的夜,在微弱的灯笼烛光的衬托下,阴森森的,我不禁竖起了寒毛,不由得用双臂抱紧了自己。
我被带到了乾清宫,鄂尔泰把我交给了梁九功,梁九功叹了一口气,道:“唉,你呀,你说你这么有福气,怎么不知道珍惜呀。皇上待你有多好,你感觉不到吗?”
我服软,道:“梁总管,总管大人最心善了,您救救玉芙吧。”
梁九功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道:“还知道怕就好,我已经帮你在皇上面前说尽了好话,剩下的就看你了,见到皇上多说两句好听话,听见没有。”
我应答道:“是,玉芙知道了。”
我到西暖阁门口就怯懦了,说好听话管用吗?这是欺君之罪啊,按律当斩,就算不杀头,打我二十板子也受不了啊。我在门外踌躇不前,梁九功小声对我说道:“在这儿待着做什么?进去啊。”
我想求梁九功帮我说说情,道:“梁总管,玉芙怕……”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梁九功用力推进去,结果被高高的门槛儿一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来的路上,我脑袋里想了无数种见面的方式,可就是没有想到会以这种狼狈的姿势出现在他面前。膝盖和手臂摔得生疼,我咬紧牙,强忍着泪水撑起身子。那副明黄刺眼的龙靴出现在眼前,我抬起头,和那对儿犀利冒火的眼睛对视,跪好后,轻声道了句:“皇上万安。”
康熙看着我,道:“朕万安?”然后突然怒不可遏地咆哮道:“朕怎么万安?枉费朕这么相信你,你竟然这么玩弄朕于鼓掌之中,是谁借你的胆子,是老三福晋?还是你玛法?”
我吓得心率加快,从没见过他生这么大气,看来我这回是拂了龙须了,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道:“都是玉芙的错,请皇上不要怪罪他人。”
康熙吐了口气,道:“朕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么糊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江山都是朕的,你能跑到哪儿去?”见我低头不语,继续道:“是朕太过纵着你,一直由着你的性子来,你就这么回报朕的恩情?朕好心寒,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地反省,以后该怎么当好你的芳婉。还有,以后不要再妄想可以出宫,朕……。”康熙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你好好地反省反省。”说完,拂袖而去。
接连几天,康熙都没有叫我去西暖阁侍候,而是把我软禁在自己的房间,不能出屋子半步,每天只能见到送饭过来的小太监,除此之外,一点儿消息都不得而知。我此时已经是心急如焚了,这比杀了我还要折磨人,我担心得寝食难安,佛泰怎么样了?馨儿怎么样了?瓜尔佳氏族怎么样了?这件事到底有没有牵连旁人,我快要被折磨疯了。
是梁九功的声音,“玉芙姑娘,皇上要我请你去西暖阁。”
我急切地问:“梁总管,皇上说是什么事儿了吗?”
梁九功不作回答,只道:“呦,这可没说,姑娘快点儿准备准备吧。”
我换了个问题,问:“那总管大人告诉玉芙,我玛法有没有被牵连?”
梁九功依旧不作回答,“这个我可不敢说,回头姑娘见了皇上,自己亲口问皇上吧。”
我随梁九功进入西暖阁,几天的担忧让我顾不得什么前瞻后仰,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看见康熙坐在暖阁内,我迫切问道:“皇上没有怪罪玛法吧?”
康熙挑起眉,“这是你应该跟朕说话的语气吗?见到朕,非但不行礼,反而还质问朕。”
我着急解释:“玉芙糊涂,还请皇上见谅,只是……”
康熙平静地说:“你玛法没事儿。”转而又道:“只是朕听说逃跑这件事不能全怪你,是老四想拐你私奔,是真的吗?嗯?”
我连忙解释:“不是,四贝勒和玉芙不过几面之缘,完全是因为我与诚郡王福晋要好,四贝勒又与诚郡王兄弟情深,这才见过几面。”
“啊,是这样儿啊,”康熙的眼珠儿一转,道:“朕听说你的筝弹得很好,很特别?”
他从何听来的我古筝弹得好,我只擅长弹二十一弦筝啊,忙推辞道:“玉芙琴技拙劣,恐怕有污皇上圣听,不如请宫中乐师为皇上弹奏助兴吧。”
“哼,你的筝,老四听得,朕却听不得。”康熙不悦,道:“朕听人说老四经常邀你切磋琴艺音律,你不愿意在朕面前弹筝,难道是因为觉得朕的乐律不佳,如同对牛弹琴吗?”
他说话有些拐弯抹角,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便遵从他说:“不是,如果皇上不嫌玉芙技艺拙劣,玉芙愿意抚琴一首。”
康熙一招手,梁九功就让人抬进一把筝,这筝正是四爷送我放在府里的那个,我心里发慌,不知道康熙到底知道多少我们的事儿,就听见:“这是你府里的筝,朕想着还是你自己的东西用着会更顺手吧,就命人抬了过来,听说是你发明的?”
我尴尬地解释:“是,玉芙常在后院,又不爱女红刺绣,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琢磨琢磨新奇玩意儿,谁知道,竟鼓捣出这个筝来。”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什么都知道,弄得我很不舒服。
他坐到榻上,看着筝,又看看我,道:“这个筝很特别,跟你一样,与众不同。来,给朕弹一曲吧。”
“是。”我好久不练筝,早就生疏了,弹得不能太差,否则扰了他的兴致,这关就不一定能过去了。大脑快速运转,挑了首喜欢而且常弹奏的《出水莲》。
曲终音断,康熙拍手称赞:“人美,筝别致,曲子清新,玉芙,你真是让朕心醉啊。”接着问我:“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我起身回答,曰:“《出水莲》。”
康熙似乎还在回味曲子,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错,朕现在知道为什么你被人称为荷中仙子了,朕要派能工巧匠将此筝仿造一批出来,让这美曲永远流传下去。”
我急迫推却,道:“不要,皇上,玉芙私心,玉芙不想此时外传,这是玉芙特有的,只有玉芙一人会弹,好不好?”
看我如此慌张,他先是疑虑探究,转而释然,道:“唔,你不愿意外传也好,不过这筝是老四送你的礼物,还是送回府上安放吧,朕找人再做一架新的送你。”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说。我想留下这筝,以后也能睹物思人,遂道:“不用这么麻烦,既然四贝勒已经把它送给玉芙,就是玉芙的了,府里也没有人会弹,放着也是白白浪费资源,反正已经被运进宫里来了,不如就留下吧。”
他似乎有些生气,语气坚决,道:“朕拥有四方,怎么会吝啬一家古筝?就按朕说的做。”说完,他起身走了,说是去射箭,没有让我跟着。
第三十七章 私奔未遂,龙颜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