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触了雷霆之怒,遭受灭顶之灾,姑姑‘唰’地跪下来,磕头道:“回皇上,奴才该死,没有管教好宫人,玉芙这丫头毛手毛脚的,打翻了您的砚台,还请皇上治罪。”
康熙看了一眼地上的已经粉身碎骨的龟山砚残骸,对她道:“你出去吧,其他人也出去。”听到这儿,我才缓缓地站起来,揉着被抓痛的手腕准备出去,还没迈出门口,就听到:“玉芙留下来。”
哇塞,我已经挨过打了,难道还不够吗?不会还有罚吧,这么名贵的龟山砚,价值连城是肯定的,看样子是逃不过这一劫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一瞬间,眼神却触碰到一双饱含心疼、怜惜的眼睛。
四目对视,我,眼里充满疑惑,恐惧,好奇,还有一丝莫名的感觉;他,眼里充满温情,怜惜,还有一丝抗拒与挣扎。他先开口道:“是朕的不是,朕没有保护好你,朕向你保证,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我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柔情,这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他的眼睛不大,但是轮廓特别美,他的眼睛像鹰目那样明亮而深邃,薄薄的单眼皮,眼角微微朝下,黑亮的眼珠里能看到我的轮廓,这是我来到这儿以来,在第二个人的眼里看到自己的样子,‘第一次,第一人,第一眼,溪客居,莲花屋,佛泰’,想到这里,我迅速从康熙的眼神里抽离出来,福身道:“不,是玉芙毛躁了,还请皇上责罚。”
虽然他的眼里流露出些许愠气,却也不难看出他在克制自己,压低声音,道:“朕说了不是你的错,不要像其他人一样惧怕朕。”声音不大,却让我顿时感觉到一阵寒意从脊骨窜上来,帝王之脸竟可以翻得如此之快。见我低头不语,他转而温柔地问道:“很疼吗?”见我又要福身,拦住我,道:“朕不要听那些客气话,朕要听你心里的实话。”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康熙已经转换了很多种情绪,让我不得不佩服这只‘变色龙’。
既然他非要听实话,我索性就不管不顾,实话实说了,“是,很疼,疼死了。”我的眼泪随着委屈一起涌了上来。
见我哭喊诉苦,他着实吓了一跳,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是好,一只手上下不得,停在半空中,便就势招手唤来梁九功,“梁九功”。
梁九功闻声进来打了个千,道:“皇上万安。”躬身上前听吩咐。
康熙急切地吩咐道:“你去太医院请李太医,让他拿来上好的疗伤药和止痛药,但记住,此事不准宣扬出去,就说是朕要求再请一次平安脉,快去。”
梁九功恭恭敬敬地答道:“嗻,奴才这就去请。”
待梁九功快要出门,康熙仿佛又想到一件事,叫住梁九功,道:“等一下。玉芙既然受伤了,顺便安排两个乾清宫的宫女去照顾玉芙吧。”
梁九功应答道:“嗻。”
每次单独和他在一起,我都会觉得尴尬紧张,动也不是,老实呆着也不是,有种进退维谷的感觉。他一手轻揉着我手腕上明显的淤痕,一手用明黄色的帕子拭去我脸上的泪痕,我欲向后躲闪,却被他用手揽住腰,我反而更靠向他。
他心疼地安慰我,像哄小孩子一样,道:“李太医的医术高明,很快就不疼了。”
“皇上,其实是玉芙有些任性,太小题大做了,玉芙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不碍事的,皇上不必自责,也实在不必派人照顾我。”
他遣退了帝王之气,用稍微弱一点的口吻,给了我足够的尊重,道:“朕自有分寸,不要拒绝朕的好意,好吗?”
我就怕别人来软的,一旦对方示弱,我也就不好推脱了,于是答应道:“嗯,谢皇上。”他嘴角扬起一丝微笑,眸子里也明媚起来。
不一会儿,梁九功挑选的两个小宫女就进来了,行下跪磕头礼,道:“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奴才叫海棠,这是丁香,都是梁总管指派过来伺候玉芙姑娘的。”
康熙打量一番,道:“以后你们俩就好好伺候吧,伺候好了有赏,但要是少一根头发丝,你们就看着办。”两个小丫头异口同声道:“是,奴才们一定尽心尽力。”转而又向我行礼道:“玉芙姑娘吉祥。”
康熙很是满意,道:“唔,俩人都挺机灵的,你们扶玉芙姑娘去屏风后歇息,等太医来诊治吧。”
说话间,梁九功带着一个太医也到了,李太医走到康熙跟前行下跪礼,道:“微臣李伯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康熙抬手示意李伯飏平身后,道:“李太医去给屏风后的丫头看看伤吧,顺便把把脉,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就一块儿给治了。”李伯飏躬身答道:“是,微臣遵命。”随后,李伯飏由梁九功引着走到屏风后。
我趴在屏风后的软榻上,李伯飏见我背上的伤势并不严重,把脉也未发现病症,一脸的不解。他打开药箱,拿出药膏交给侍女,嘱咐道:“姑娘的伤势不严重,将此药膏涂抹在伤口处,一日三次,不日便可痊愈。手腕上的淤痕擦些药油轻揉即可,姑娘最近可能睡眠不是很好,我会开些安神疏散的汤药,希望有助于姑娘的安枕。”
我向他道谢:“谢谢李太医,只是这安神的汤药就不必了,玉芙天生怕喝药,睡眠我自己会注意的。”
李伯飏来到屏风前,躬身答道:“禀皇上,玉芙姑娘的身体安康无虞,背上只是些轻微的皮外伤,不打紧,微臣已经开了药方,至于手腕上的淤痕,擦些药油揉一揉就好了,请皇上放心。”
康熙一如往常,坐在软榻上批阅奏折,听李伯飏陈明了伤势无大碍,放下手里的奏折,亲自吩咐道:“唔,很好,今后你每天给朕请完平安脉之后,再去给玉芙把脉,她若是身体不舒服,你立刻向朕禀报。”
李伯飏第一次与这个千古一帝对视,心生胆寒畏惧,谨慎小心地应允道:“是,微臣遵旨。”康熙摆摆手,道:“下去吧。”李伯飏躬身退下。
两个侍女帮我涂完药膏后,又帮我重新穿好衣服,那个年龄稍大的叫海棠的丫头对我说:“姑娘已经打扮好了,该去谢恩了。”我在她们多余的搀扶下来到屏风前,福身道:“多谢皇上。”
康熙的眼里闪过一丝悲伤,是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是一种距离感产生的冷漠。他有些黯然神伤,落寞地说:“你伤还没好,不用太拘束,让丫头们扶你回房歇着吧。”我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最保险的还是古人那一套,福身道:“是,谢皇上。”
梁九功送李伯飏到西暖阁门外,附在李伯飏耳边,小声私语道:“皇上的意思是此事不要声张出去,玉芙姑娘的伤要好好地治,多珍贵的药都不要吝惜。”
李伯飏回道:“是,多谢梁总管提醒。只是,皇上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宫女呀,也真是奇了。”
梁九功严肃了表情,道:“大人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就可以了,皇上的事儿,不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能揣摩得了的。”又低声私语道:“其实,李大人要是巴结好她,以后肯定有您的好儿。”
李伯飏好像突然明白些什么似的,拱手道:“以后还请梁总管多多照拂。”
梁九功微微眯起眼睛,笑说:“好说,大人慢走。”
梁九功重新回到西暖阁内,近前说道:“奴才已经吩咐好了,皇上放心吧。”
康熙十分满意地道:“唔,你办事,朕放心。”接着,康熙又吩咐道:“梁九功,你吩咐下去,无论乾清宫的宫女犯了多大的错,都不许随意责打,必须要报到你这儿来,由你定夺。玉芙今天挨打的情况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
“嗻,”梁九功揣摩着康熙的心思,打探性地问:“奴才跟了皇上三十余年了,看得出皇上喜欢玉芙姑娘,可是皇上既然喜欢玉芙姑娘,为何不直接册封玉芙姑娘呢?也好让玉芙姑娘早点有个名分。”
康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正是因为朕喜欢这丫头,所以才不希望她受到伤害,你以为朕的后宫是太平的吗?眼下在这乾清宫里,朕还能护着她,也能时时地见着她。一旦册封,她就要挪到东西后宫,到时候出了状况,朕就是鞭长莫及了。”
梁九功摸清了康熙的心思,开始拍马屁,谄媚地道:“还是皇上考虑周全,奴才是万万想不了这么多呀,玉芙姑娘还真是好福气啊。”
康熙笑了,道:“梁九功啊,你的差事办的越来越好了,赏。”
梁九功更是笑开了花,跪下谢恩,道:“奴才谢皇上。”
康熙在心里想道:“她的福气还在后面呢,朕富有四海,可以满足她的一切愿望,朕为天子,可以赋予她呼风唤雨的权利。时机一到,朕即刻册封她。”
第三十章 误打误撞,寻得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