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养心殿里头这个时候苏培盛低着头进来了,整个房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窗外的风微微地吹进来,蜡烛上面的火焰微微地抖颤着,整个气氛沉闷而压抑,皇帝见有人走进来了,才微微地抬起头问道,“情况怎么样?”他的声音沉重而冗长,带有深深的疲倦感。
苏培盛听到男人说话条件性地跪了下来,“皇上,下人们已经将整个皇宫都翻了一遍了,没有发现任何关于贵妃娘娘的踪迹。”
男人又重新低下了头看着手中的奏折,低声地说道,“继续找。”苏培盛愣在那里,才怯怯地退了下去,“奴才遵命。”
等到房间里头重新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摘下了那副眼镜,放下了手中朱砂已经干透的笔,揉了揉眼睛,却揉出了眼泪。怎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不见了呢?上一次见到她是在御花园里头她那时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的不妥,如果不是因为遭遇了不测,那么她不可能平白无事地消失了的。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大喊了一句,“苏培盛~!!!”
外面候着的苏公公听到声音连忙跑了进去,行了一个礼,说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男人沉思着,良久才说道,“你去查查宫中人的口风,看看最近有没有传什么特别的谣言。”苏培盛领命下去了,男人此时站了起来走到了养心殿房间里头的床边看着窗外的夜色,树影斑驳,看不见月亮的半点影子,而当月亮不在的时候星星们却得了大赦一般绽放光彩。
其实他心中一直有一个不好的念头,尽管他多么不想去承认那一个想法,可是每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那个念头就会控制不住地冒出来不停地冲击着他的思维。
他知道夕桐有多么讨厌这个皇宫,即使之前是在王府她都没有办法去忍受那些简单的规矩和拘束。
之前在宫中她当着奉茶宫女就那样的异想天开早日离开皇宫,在王府她也总想着溜出去玩,那么这一次她会不会也是因为闷在宫中太无聊了自己跑出宫去游玩呢?
等她玩够了,心散了,还会回来吗?
他有点忧伤地看着远处的宫门,以前他坐在桌上办公的时候,听到外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就知道肯定是她端着吃的来这里骚扰他了。而此时宫外只有两三个扫地的太监,还有他飘落满地的担心。
但是这还不是他最害怕的事情,天大地大,若是夕桐跑出去了他就一直找,总有一天会找到她的,他只是担心,她已经永远地离他而去了,也就是,她会不会已经回到了她所说的那个年代呢?
他真的不知道。如果真的会去了,还能不能再过来呢?
皇帝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头,不早朝,不说话,也不见任何人。期间苏培盛劝过好几次,后来皇帝大怒他就再也没有劝说过了,今天他来到了房间里头,而皇帝也因为几天没有洗漱,加上心事重,面容十分的憔悴,胡渣子越发的凌乱,苏培盛跪了下来,“皇上,奴才让人去打听了最近宫中的谣言传闻,的确发现了点事情。”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笔,这么几天他一直都在作着画,应该是说不停地在作画,而画中人却只有一个轮廓,没有任何的面容,即便这样,苏培盛还是一眼看得出那就是年氏,只怕他这皇上,是觉得那个女人的灵动,是任何笔画都勾勒不出来的。所以,他不忍下笔,怕是毁了女人在心中的模样。
“皇上,似乎关于贵妃娘娘孩子的真相,已经被传开来了。而且是只传其一。”
苏培盛吞吞吐吐地说着,而当最后一个字停下来的时候,桌边的男人挥一挥手扫落了桌上所有的东西。他颓坐在椅子上,“你出去吧。朕想要静一静。”
苏培盛担心地看了看那个男人,想要劝说道,“皇上~~~”
“朕叫你出去!!”男人大吼着,眼睛发红,一脸怒不可遏的模样。苏培盛往后退了两步,就出去了。男人握住拳头的手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拳头发疼,但是依旧没有办法解决他的怒气。
或许打从一开始他就应该跟那个女人说清楚,关于那个一出生就死去的孩子,夕桐听的不假,的确是由皇帝亲手杀死的,而雨邀坊的火并没有产生过,皇帝甚至暗中去帮助雨邀坊的更好的发展,至于姚释,他的确是一度怀疑过两人的关系,但那只是在夕桐还是作为香奈儿存在的时候才有过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传了出去就变成了这么可怕的一个故事。
太医告诉他,那个孩儿如果不死的话,不足三个月就会全身肿胀溃脓致死,他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没有办法存活还要忍受这么大的痛苦,而他又不愿意让别人下手,因为这么做他一定会因为别人下的手而迁怒于他,所以他只能自己下手,但是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孩儿真的是不容易,更加不容易的是,他还必须忍受着悲痛去瞒着那个刚分娩完脆弱的女人,去欺骗她,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了解夕桐知道了孩子的痛苦会是怎么的反应,他也没有办法想象如果她知道是自己亲手杀死了两人的孩儿她一定会对自己心生隔阂,而他们两个人就很可能因此疏远开来。
和夕桐疏远开来,这是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
他心中唯一装着的,一个就是江山,还有一个就是她。
江山和她。
皇帝想到这儿不禁笑了笑,古语不是常说,江山美人不可同得么?而他却总是忘记这一点,从一开始就忘记这一点,但是要了江山,身边却没有了那个想要与之分享的人,又有何意义呢?
夜深人静,皇帝打开了自己的门,苏培盛已经在门边处挨着墙睡着了,他独自一人走到了咸福宫,因为里头已经没有主人了,所以里头的宫女太监都被打发到了别的宫里头去,他就这样坐在夕桐的床上,上面已经没有她的体温,却依旧隐隐地传出她摸头发残留下来的桂花油的香气,他的手覆上了夕桐的小枕头,上面还留着两根她的长发,他抱起那个枕头,却发现了枕头底下的狼牙梳。
当他拿起那把梳子的时候,他觉得这物件的来源久远的他都要忘记了。这是他们两个人定情的物件。而她一直贴身收藏着。
那时候是怎样的情景呢?
她的头就这样挨在自己的身上,还调皮地解开他身后系好的头发,被药兰撞见之后那副脸红窘迫的模样,这么多年,他惊讶自己竟然还能如此地记得一清二楚。而想到她这么多年一路走来,自己妄想把她变成想要的那种女人,而她确实也在改变了但是到头来皇帝才发现,其实最吸引他的,正是她的那份与众不同。而自己却在一步一步地扼杀着她的特别,还说她不懂事。
皇帝有些疲惫了,他躺在了夕桐的床上,不禁幽幽地感叹道,“夕桐,你到底在哪儿啊?”
熹妃正在屋内看着书,这个时候玉梅匆匆地进来了,她正想说话,却又想起什么的,规矩地行了一个礼,忆仙抬起头看着她,“这么夜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玉梅连忙说道,“不好了娘娘,外头来话说年氏她不见了。”
忆仙听到连忙放下手中的书,着急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看的好好的吗?”
玉梅低下了头,“奴婢也不清楚,来的人只是说,在驿站停留过夜的时候第二天发现年氏不见了踪影,四处查找了也没有找到。”
忆仙拍了拍桌子,“这闹腾的雌儿~!你赶紧让他们继续找去,要确保皇上永远找不到她,必要时候,你懂的。”
玉梅低下头,糯糯地说,“奴婢知道了。”说完就想出去,忽然忆仙从身后叫住了她,“等一下。”
玉梅回过头来,“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忆仙问道,“皇上那边怎么样?”玉梅想了想,说道,“皇上让苏公公去查宫中谣言,好像已经查到了所传谣言了,但是依旧是把自己困在房间里头。”
忆仙笑了笑,那个笑容充满了不屑和讽刺,“他会想通的。下去吧。”
见玉梅转身,她又说道,“门关上。”
屋内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她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了梳妆台前面,将身上的饰品一件一件地摘了下来,又将头发放了下来,乌黑如瀑的长发及肩,她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面无表情,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皇帝自己种的因,自己吃的果,而她钮钴禄忆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这样的狠毒的呢?或许是宫中的夜太过黑,太过的漫长,而所有的明媚,所有的阳光都在那个女人的宫中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为她的宠爱种下了恶果。
她爱着皇上,忆仙知道,但是她不知道忆仙爱皇帝并不比她少,也不知道,为了得到一个男人她愿意付出多少。凭什么那个女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和她忆仙喜欢的男人发脾气撒娇一点顾忌都没有。
而她,就连见上一面都是难上加难。
第九十六章 离开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