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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城】随江一去千万里 乡关不曾入梦来(五十八)

幽都。
她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怔怔地抚着胸口,神色呆滞,然而却觉得浑身都充满悲伤。
她的元神散发着幽微的光。
河川在她脚边流过,却不发出一点点声音,她借着自己的光慢慢向前走,忽然看见前面有一片亮色,还有一些细密的声响。
那阵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她的听觉依然灵敏。
“是个东海的上神?”
“哟,这不是东海的长公主简狄吗?”
她微微皱眉,停下脚步,等着来人走过来。
那五六个人身着粗麻短打,相貌一看便是西荒人氏,眉目英武,即便是元神也轮廓分明。见了她,为首那个冷笑一声:“公主,这幽都可不比您的青丘,您既然来了,便随我们走一趟罢。”
她的元神虚弱至此,又对幽都一无所知,只能照办。
随着一行人慢慢接近都城,四周的光亮慢慢强烈起来,她抬眼四顾,看得见沿路有高大的花朵,花瓣微拢着,发出冷光,微微垂下如高悬的灯笼。
好像前一刻她还在雨中的朝荣殿里,忍受身体与心底的折磨,她流着泪对燕卓说出冷淡无情的话语,明明是要掷出去的刀子,却深深插在自己的心房。
她真正与他长诀。
想到这里,她竟觉得头顶有无数东西在轰然崩塌,自己茕茕站在世上,而整个世界却缤纷碎裂。
*
幽都不日城,终日雾气弥漫,天光幽明,全靠元神发出的光和路边无泪花的光来照明。玉虚宫乃是都城的王宫,自从颛顼被燕卓刺死,带来大批殉葬的上神,不日城便为轩辕控制,除了将一部分魔物留下充兵,原先居于此地的魔物都被驱赶至城外,共工氏与东夷九黎族为数不多的上神也没有居于城中的权利。
“帝座听闻公主驾临,特地派遣在下前来迎接。”
才进了城门,便有一个迎面过来,此人面目模糊得很,长发高束,身着白色短打,腰间佩着一块玉玦,声线尖细,随她来的五个人急忙行礼,道:“那就劳烦大人了。”
简狄无言地跟着来人往玉虚宫去。
*
垂满纱帐的宫殿里,比拳头还大的夜明珠嵌在墙上,照着前路。
“帝座,人带到了。”
简狄静静站着,唇角弯起一丝笑,双手合在身前,红色逢掖的大袖子如蝴蝶的翅膀垂落在身前。
“简狄?”
座上那个声音问她,威严低沉。
说来,颛顼是她的杀父仇人之一,她没来得及报仇,他便被燕卓斩杀了,此时见到,简狄不知该如何反应,她自离开八荒,心底的怅惘便一浪高过一浪,其他事情,皆不去想。
她不卑不亢道:“正是,帝君在这里倒是安生得很。”
颛顼并不接她的话,沉吟了片刻,道:“寡人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幽都。”
“帝君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纱帐飘动,颛顼的身影若隐若现,那声音也飘忽不定,“体虚阴寒,简狄,难道燕卓取了鸾鸟朱榴不是与你作药的么?”
鸾鸟朱榴。
他的意思是她不该死。
她的确不该死,若一直服药下去。
简狄的眉拧起来,然而颛顼的话她不能全信。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她冷声反问,看来颛顼的消息倒是很灵通,不知这封闭的幽都如何能了解八荒的动静。
颛顼悠悠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手支着下巴,“寡人怎么不清楚?数月前可是他亲自来我的玉虚宫,向寡人求的鸾鸟朱榴,否则那八荒之上,还有哪里能有此物?”
简狄身形微微一僵,试着判断这话里的真假。
她急火攻心病倒,燕卓到玉虚宫求了鸾鸟朱榴,因此才在那千钧一发时找不见人了?他忧心自己不在时她与少昊的安全,方嘱咐十万军队固守通往眺海行宫的要道,没有他的命令不得擅动?
她上挑的眼狠狠眯起来,齿关紧咬,浑身颤抖起来。
他是说惊变的那些日子,都是她在无理取闹?
可是……这不是真的!幽都不是能随意进出的地方……如果这都是真的,他为什么不说!他为什么不说!所以这不是真的!
何况……他的的确确架空了自己和隐罗!
她的唇角含着一丝绝望且苦涩的笑,神情略略凄苦。
颛顼看出她的心思,冷笑一声:“公主不相信寡人,寡人自然不强求。公主既是燕卓的夫人,往后就住在玉虚宫罢,寡人已寻好了去处。”
简狄浑身紧绷,嘴唇不断发颤,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压下心底狂乱的海潮。
“来人,带她去襄女那里。”
襄女在幽都,这一点她清楚。
简狄眼前忽地浮现起燕卓的某个表情来,怀念的,像是秋日午后的阳光。她的心底猛地一阵抽痛,简直要将她脊背上的筋抽出来般。
宫人的步子飘忽不定,她盯着那人的脚,分散了些注意力,这才发现元神都是轻轻浮在空中的,离地不高,看上去像是走路,实则是飘动的。在长廊里绕了一会儿,两人往一条楼梯下去,走进地下的一座宫室里。
想必是颛顼将襄女囚在此地,可怜这位才华出众的女上神,被设计毒杀,死后还要被颛顼关押。简狄只觉周身变得阴寒,一路走去看得见路边凝起的白色霜露。
这个幽暗且单调的世界只有三种颜色,漆黑,灰蒙蒙,和各式各样的白色。
她彼时勉强穿上一袭盛装,躺在燃着炭炉的寝殿里,渐渐觉得眼底黑沉袭上来,无力抵御,只记得一阖上尽是泪水的眼睛,便沉沉地陷入了黑暗。一点点光亮都没有,也听不见声音,起初浑身僵硬得很,后来连这一点感觉也没有了,真正处在一片虚空中,脑子是干干净净的空白。
那时光有多长,她无法弄清楚,直至好像有个人在她后面猛地推了一把似的,她一个踉跄,张开眼,便看见自己发着光,元神已在幽都。
脑中汹涌的记忆卷过来,她几乎无力站住脚跟。
“到了,你自己进去罢。”
简狄朝那人点点头,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这座宫殿建在地下,不过殿中陈列并不寒酸,还有守门的宫女替她通传,简狄候在前厅,却见一个青衣女子慢慢走过来,近看那熟悉的眉目,她将拳头紧紧捏住。
“简狄。”声音与她想象的相差无几,清冷剔透,又比瑶姬的声音更加温和一些。
“见过襄女上神。”
简狄穿的是一件最常穿的火红色常服,身形仍然同死时一样瘦削,襄女打量了她一番,微微笑道:“怎么叫得这样见外。”
“……”
襄女也不去追究,自己拿过一盏茶来喝了一口,道:“听闻你与燕卓育有一子?”
“的确,名唤少昊,小字怀素,调皮得很。”简狄点头,耳边好像响起少昊撒娇撒泼时的声音,教她禁不住轻轻一哂。
“你们下去罢,我与简狄谈些家务事,颛顼总不会也要听去罢?”襄女摆摆手,然后转向简狄,唇角含着与燕卓相似的笑意,“……这样可爱的孩子,你竟也舍得。”
她自然舍不得。没有母亲舍得下自己的孩子,然而她记得蔺雅撞在大柱上的决绝,是为保住她和隐罗,她这样做……是为保下东海。
“燕卓是怎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我大他四岁,固然看起来年岁差不多,然而他许多为人处世的理法都是我教的,不要说做姐姐的偏私,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襄女看着她的眼睛,“你这一走,他要伤心好一阵了。”
襄女替燕卓说情,与她在临曦面前说隐罗,那是一样的。不过临曦性格温顺,她却是个固执以至于偏执的性子,不肯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更不肯承认自己有什么过错。
“说笑了,他怎么会……”
声音低长,有如婉转的叹息。
襄女的眼睛与燕卓生的极相似,狭长漆黑,听了她这话也没有一点恼意,仍然带着春风拂面的笑意。
“你们夫妻二人的事,我不清楚,然而我这弟弟,我却清楚得很。”襄女道,“盼着你过世的人不会是他,大约会是轩辕的人罢。”
轩辕的人?简狄一挑眉,瑶姬当然希望她死,可是襄女的话好像又不是这么个意思。想到瑶姬,她又想到了西北荒的玄冥,便记起某一次燕卓的话,即玄冥将襄女的仙体留了下来。
“说到轩辕,”简狄斟酌着词句,“上神与玄冥当是旧识罢?他……”
“他是个聪明人,开始却没有想明白。做那父女俩的帮手,实在是委屈他。我当初也怨恨过他,后来……也罢,谁说他想要入幽都便是为了我呢?指不定同你们一样,看中了魔物的势力,想要据为己用。”
一看到襄女的神情,她便后悔提起这话题,更不打算说仙体之事了,听到后面,简狄更有些意外,低声重复了一遍,“入幽都?”
原来轩辕氏想要她死的竟是那个北都将军,玄冥?
襄女微微一笑,“也不能说他便盼着你过世,他只是想借此多一些入幽都的线索,因而他让燕卓来求鸾鸟朱榴,实则不是卖一个人情,反倒是欠了一个人情了。”
又是鸾鸟朱榴!简狄险些“霍”地一声站起啦,克制住自己,将拳头放在桌案上,声音有些颤抖,“他……”
他真的下幽都来求药了。
可是他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呢。
如果……他把这件事说给自己听……会不会,今日便不是这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