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清的手指修长而白皙,看着他洗杯烫壶一系列泡茶的动作简直是种享受。随着朽清行云流水的动作,茶香一点一点散发出来。
暮胥知道三师兄喜欢茶道,自从师父去后,二师兄继位,其他几人都成为玄门的长老后,暮胥便搬入冷凝殿潜心修炼,也甚少看三师兄泡茶了。
“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看我泡茶,一呆总是一天。”想起小时候的暮胥,朽清有丝怀念,“你小的时候,总是一副大人样。明明还是个小不点,就整天板着一张脸。彬霆最喜欢逗你,每次都会忍不住欺负你,即使事后免不了被大师兄和二师兄联起手来给收拾一顿。”
暮胥也记得,四师兄总爱欺负自己。每次不是掐自己的脸就是拿不知道从哪捉来的老鼠蟑螂一类动物来吓唬自己。美其名是为了给自己的童年增添点乐趣,长大后不要像大师兄一样整天板着一张脸。结果每次要不是被自己无视,要不是就被大师兄或二师兄撞见,然后一顿修理。
想起往事,暮胥脸上也有点笑颜,“三师兄说四师兄,自己也不是总在一旁看着四师兄欺负我却不阻止吗?”
第一次四师兄欺负自己被三师兄撞见时,四师兄正拿着不知哪来的毒蛇吓唬暮胥。结果四师兄眼角瞥见三师兄出现,一不小心把蛇抓紧了,差点被毒蛇咬了一口。反观三师兄,就好好的在一旁看着,即不提醒四师兄小心也不阻止四师兄。四师兄见三师兄没阻止,以为三师兄和自己阵营的,就继续吓唬暮胥。
想想也知道暮胥的反应,直接被暮胥无视掉了。
第二天,四师兄就被师父罚在悔壁思过。在四师兄去悔壁之前,又被大师兄和二师兄联手教训了一番。经二师兄透露,是三师兄告诉大师兄二师兄欺负暮胥的事,不巧的是,那时师父正经过听了去。
从悔壁回来后,四师兄见到三师兄就像老鼠见到猫。得罪严厉的大师兄最多也是被修理一顿,如果有什么把柄落到了三师兄手里,后果堪忧啊!
朽清从容的就似乎暮胥口中说的那个三师兄不是他一样。
暮胥品了一口,不禁赞道:“好茶。”
朽清喝了口茶,说:“你若喜欢,我派人把茶叶送到冷凝殿去。”
“算了,我又不喜欢泡茶,送来也是糟蹋了。”暮胥淡然拒绝,茶是极品,可是自己却没那个心神如三师兄一样,为了一杯茶而费那么多心思。
满室茶香四溢。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是有事要问我的吧?”朽清感慨道,“什么时候你也会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暮胥踏进牧光殿时,朽清就看出暮胥的来意。不知一向冷清的小师妹会有什么事来问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朽清着实好奇。印象里的小师妹不会有这种迷惘的神情。
暮胥一向懂事,她表现出来的成熟一点都不想该属于她那个年纪的女孩该拥有的。很小的时候,暮胥就开始除了一脸的淡漠便没有其他表情。所以彬霆才会喜欢欺负她。正如彬霆所说的,哪个小女孩会无视一次又一次的恶作剧。即便说暮胥胆子大,不怕哪些老鼠蟑螂,但也不该无视啊!山下寻常人家的小孩遇上这种事,怕的,大多是吓哭了,不怕的,要么去向大人告状,要么报复回来。可他们的小师妹,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彬霆,便不再理会。他看过暮胥的眼神,那眼神就好像一个成熟的人看着一个小孩自以为的恶作剧。太过成熟,一点都不该属于暮胥那个年纪。
师父仙去后,除了伤心,他们师兄弟一时都不知所措。他们都忘了,再怎么成熟,暮胥都还是个小孩子。师父仙去的影响在暮胥心里是无法预计的,暮胥只会比他们都还伤心,还不知所措。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就见暮胥从山下捡回了白露,恢复了属于她的冷漠。
暮胥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情绪,或者该说暮胥也不理解自己的情绪,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掩藏了。可是从没离开过玄门的暮胥怎么会捡回一个不是玄门的人呢?就连诺都是暮胥在后山捡到的。白露一看就是暮胥从山下带回来的。暮胥为什么会离开玄门呢?而他们一个都没发现。想想就知道,这个傻丫头,有什么都不会说出来,自会自己独自一人默默的解决。
是他们忘了,暮胥只是个孩子。许多的情绪她都不懂。在玄门长大,暮胥失去了很多原本小孩子该有的欢悦。等到他们意示到时,暮胥只有一副表情了,也只会把心里的触动掩埋在心底,自己一个人摸索着理清。彬霆的做法是没有得到他们的认同,可他们也都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暮胥能有和她年龄相符的表情。
暮胥的犹豫让朽清隐隐察觉到暮胥可能在山下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是什么事呢?暮胥几乎不会来询问他和几个师兄弟,除了玄门的事。
“情,为何物?”暮胥的眉头深锁,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闻言,朽清拿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溅出,淋湿了手。把茶杯放到茶几上,朽清幽幽的叹了口气,他真没想到暮胥会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暮胥?
“情,是世间上最飘渺最虚无的东西了。一无是处,可却如衣食住行一样,让人割舍不掉。”说着,朽清脑海闪过那人的音容样貌,再开口,已是莫名的黯然,“为它痴为它狂,为它喜为它悲,为它哭为它笑爱恨皆由它而起,可到头来,又有谁能说得清,情究竟是什么啊?”
“你说不清它是什么时候降临到你生命中的。等你发现它时,不管你曾多么漠然,不管你曾多么潇洒,都会因为它,尝尽酸甜苦辣和数不尽的悲欢离合。在情里,谁都看不透,只能乱闯乱撞,到最后,撞得头破血流。”
“那为何不放下呢?”暮胥不解,为什么你们都不放下。冥舞是,安夫子是,吴思湖是,三师兄,你也是。为什么都不放下呢?
“因为放不下了。怎么可能放下呢?”朽清苦笑,“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十六个字,却是世间最美好最幸福的事。谁都憧憬着有一天能和心心念念之人白头偕老,这希望太过诱人,就算是最理智的人遇上了,也不可能放下。”
“我不懂。”暮胥摇头,朽清的话太深奥了,连最难懂的心法都没有情字深奥。那些对别人来说犹如天书的心法到了她手里,也能被她慢慢理透。可是,朽清的话,她听不懂。
朽清好笑的看着暮胥,不知不觉中,暮胥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了。她已经出落成一个窈窕淑女了,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会来问他情为何物了,“傻丫头,那是你还没遇见值得你去喜欢的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爱情,每个人的爱情也都不同。等你遇见了对的人,你就知道情为何物了。”
暮胥呐呐的问:“师兄,你后悔过吗?”朽清满头白发在提醒着暮胥他曾经的心酸。三师兄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他的一头黑发究竟是因何才变白的。大师兄和二师兄曾旁敲侧击过,但都被三师兄敷衍过去了。渐渐,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三师兄的禁忌,从此没有人再开口询问过。而现在,自己却……
“不悔。遇上那人,我才真正懂一个情字,才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朽清回答道,他庆幸,真的庆幸自己遇见了那人。即便不能相守,那人也给予了他人生中最亮丽的一抹色彩。
“是吗?”暮胥的声音轻不可闻。
暮胥想起摆摊的老公公和老婆婆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的就是老公公和老婆婆吗?冥舞,安夫子,吴思湖,还有眼前的三师兄,一个个都为情所困,为情所伤。可是老公公和老婆婆两个人一起忙碌的身影是那么幸福,还有钱金银和他的妻子,看着对方的视线尽是宠溺和喜悦。
没有人能告诉她情为何物,只能她自己去经历吗?暮胥心里想着,忽然想起午澈信誓旦旦的对自己承诺,他会告诉自己情为何物,他会让自己明白那说不清的情绪。那时的午澈格外耀眼,比任何时候都吸引人。他不知道,他的话驱散了自己心里的阴霾,让自己忘了理智,说了好。他,现在在哪呢?
踏出牧光殿,暮胥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在心里对自己说:“午澈,我等着,等着你告诉我答案。”
目送暮胥离开,朽清心里的担忧不停蔓延。无情无欲的小师妹开始好奇情为何物了,这到底是好是坏?又是谁,能让小师妹动这个心思?
自己这样算不算平常人家的父亲一样,担忧自己长大成人,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啊?这个念头让朽清一阵恶寒。
朽清到了一杯茶,慢慢品着。
第2章 废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