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舟一艘，静立于江岸，水波澜澜，荡于天水之上。初露微寒，淋淋漓漓的缀在枯叶上，缓儿滑落，‘嘀—咚——’的融在倒映的天颜里。
慕容镜坐在舟上，看着手中的纸条，收了收手。望向天边，无际。
杜风在一旁看着，问道：“主领…可有事？”
慕容镜嘴角挑起一抹笑，道：“黎阳之东，青龙之口。绿踪追影，触手天下。”
杜风顿时一怔，望着慕容镜，张了张嘴唇，一时半会儿也没说出一句话。
“看来你知道送信之人是谁了？”慕容镜淡淡道，“他还真是拿你们当最好的朋友，这等事情，他只是在我们的合作关系确定之后才告诉我。”
“属下不敢。”杜风直直的道。
“又没说你什么，这么紧张做什么？”慕容镜露出不解的神情，道：“和我独处的时候都未见砜如此拘束，现在看来；可是有旁人在？”说着望了望一旁的蒋叔。
杜风不语，慕容镜就不去理会他现在郑重的表情；整一变脸。慕容镜思量了一下，道：“少清哪里怎么样了？”
“家事杂乱，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处理的好的。”杜风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道：“陈尚书的千金不肯嫁给沈尚书的嫡子，偏偏要嫁给平妻之子的少清，他现在正一个头两个大。”
“这门亲事是怎么定下来的？”慕容镜沉静下来问道。
“据说是少清她娘与礼部尚书的嫡妻在他们未出世之前定下的。”杜风答道。
“少清与陈小姐既是青梅竹马，为何不喜与她？婚姻大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既然闹成这样，少清的娘亲……是否已仙去了？”慕容镜叹了一口气问道。
“嗯，少清的娘亲离世已近八年了。”杜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似乎十分不舍。
“你…砜的家世……不简单吧？”慕容镜浅浅的开了口，其实她并不是想偷窥他人的身世。只是，现在他们是伙伴，有着共同的目标，就不能被一些过往所牵绊。更何况现在的杜风还这般耿耿于怀的在意着。
“原本是家中庶子，早已被逐出家谱了。除了现在千音楼的砜统领和金都第一风流公子杜风，再无旁人。”杜风的眼眸里头一回出现悲伤的影子，一逝即过。
“嗯。”慕容镜点点头，将话题扯开。其实，她开始就不该明问的；她要是想知道，何必当着他人的面当场揭伤疤呢？“少清和陈小姐既然两小无猜，少清是不愿娶她？”
“少清从未见过陈小姐，从她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一直挂着在外游荡的借口跟随四位师父习武，接管千音楼之事。自然没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说。可陈小姐在闺阁里天天思慕的偏偏就是自己映象中那个游历天下、风度翩翩的公子。所以才会有些纷争。现在少清的嫡母和兄长巴不得掐死少清，所以少清现在被困于府中不得出，自然不像平时来去自由。”杜风老老实实的道。
“就这么简单？”慕容镜的眸子一沉。
还要怎么复杂？杜风疑惑的看向慕容镜。慕容镜勾起原先的事，道：“可还记得上次千秋斗茶的求旨赐婚？”
杜风下意识的点点头。慕容镜继续道：“我跟李元从未见过一面，他却突然向皇上下旨娶亲。实在是让我匪夷所思，所以最后我将视线放六部之中，这才发现；所谓的三省制约，权利却早就集中成了两派。有趣的是，这两派的斗争皆不是为了权衡皇子继位的动向，完全是为了朝堂权势的利益。这也就是为什么除了工部、礼部等几部官位、势力不变时，兵部和刑部的尚书向下的官位极其不稳当的缘由。李元是刑部尚书的长子，你说；有什么利益的权衡，会让李元公子一请惊人的求旨呢？”
“不是为了皇子的立位而分派？”杜风皱了皱眉，道：“两派是如何产生冲突，从而形成对立的？”
“这些就是国政中事了，砜本身活的潇洒，知道太多，反而负担了。”慕容镜淡淡道，仿佛不想继续说下去。
“那主领这番话的意义何在？说着玩儿？”杜风一听慕容镜的撇开话题的言语，顿时又恢复了原来倜傥的样子。
“刑部尚书有一个远房亲戚也在朝中当官，是御史大夫，他有一位女儿名唤李晓，和礼部尚书的女儿陈露是从小到大的姐妹……”慕容镜的眼里看不出的神情，道：“真巧！”
“主领想让我们防备些什么么？”杜风突然严肃道。
“不，只是…朝政中事太过复杂，要是少清不小心牵扯其中，恐怕很难出淤泥而不染。他有着一层身份在哪里摆着，并不是完全的江湖中人，自然不可能权衡的洒脱。而我，想要看到的——是原来自信的沈少卿。”慕容镜望向江面，微风扶起阵阵荡漾的水波而起，打湿了燥固的竹舟，“所以，继续派人手支援，在他的同意之下，尽量做到让他置身事外。”
杜风就在一旁愣愣的望着慕容镜，慕容镜继续道，“疑惑？”见杜风不语，慕容镜道：“或许我讲过了，也或许没讲。我从来都不是为着自己的利益来的，我一介女子，纵然自愧不输与男儿，却也从未想过将世界踩于脚下。有的，只是想利用自己身边能有的，保护自己负过的一切，然后在乱世之中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杜风嘴里念叨叨着，突然笑道，“本公子从家宅中全身而退也只能退到江湖，虽然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但心里却是明白的打紧的；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结束。”
慕容镜微微一笑，眼里满是笑容道；“不错。”缓缓，继续问向杜风道：“少年轻狂之时总会有些仗剑天涯的梦，风有么？”
“主领都说了；年少轻狂。本公子现在还是花样年华啊，怎么会没有？”
“花样年华？”慕容镜笑道，“平常百姓在风这个年纪，孩子都会唤爹，执刀拿枪了。”
杜风一脸微颚的表情道，“主领可是反过来了，要知道，这可是本公子经常打趣人的。”杜风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主领，要说年纪，镭那个家伙可是三十有五了，下回要是去执行任务，主领可别忘了劫一个如花似玉的妞回来，别让他单枪匹马的了，放荡不羁。”
“放荡不羁？”慕容镜摇头道；“镭他是沉稳，若不是他情愿，便随着他吧。江湖，也是虽是风雨突变的地方，来势汹汹的可不比宫廷政变的慢。”
“主领要接手千音楼的商业范畴么？”在一旁的黎叔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接手？”慕容镜的确是商业上谈判的好手，但是那也仅仅只限于过去，在那个如今遥远的科技发达时代。现在这里的一切，不论是商业规划还是国政局势，都是她所不明的。花了上一世的时间，她也只是觉得比他人多学会一些沉稳。至于商务……过去的东西，她从来都没有想要碰过。想着，她淡淡一笑道：“我接手了，少清歇菜在一边看戏么？”说着，望向远处的府邸，道：“那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千音楼又不是我一人的。”
杜风听到慕容镜略带不满的语气，微微一笑，对着黎叔道：“黎叔，千音楼只有部分改动，主要的权利分配调动还是不变的。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音现楼出——并没有什么弊端。少清他暂时不会在这方面打理了，就劳烦黎叔费心了。”
“怎会？”黎叔尊敬道：“段统领在商务这一块打理的甚好，根本不需老朽废心的。”
“如此甚好。”慕容镜微笑道。
“账房里有些账务需要老朽过目，老朽就先行告退了。”黎叔说完便在杜风的点头下退了出去。
“东镭那边的训练事项，少清插手了么？”慕容镜突然问道。对于稀奇而又少见的事情，慕容镜相信他们不会放过围观的机会。
“呃……”一提起这个，杜风就有些恍惚，但看着慕容镜深究的眼神，也诚实的道，“有些，但是并不是插手……”
“嗯，不是插手。”慕容镜回头道，“感兴趣就都去围观也无妨，在不玩忽职守的情况下，去研究研究以后也不至于太狼狈。”
听见慕容镜没有怪他们插权，反而给他们特权去看东镭特训，他心中暗时一喜，但一听到后来的话，总好像有种奇怪的感觉，便问道：“太狼狈？”
“是啊。”慕容镜突然笑道，“千音楼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阵法，在我的改善下，一定会在短时间内帮助砜统领提高一些什么的。”
这笑看的杜风毛骨悚然，他在看东镭特训的时候，就觉得这些东西不简单，在大家的怂恿下，看到千音楼中那比较跋扈的小子特训，狼狈不堪的样子过后，他就断了去试一试的念头。哪知道，这回慕容镜告诉他们还有更高级的在后头等着他，他的头皮就发麻。
“不用，不用，本公子的轻功好的很。”杜风讪讪的笑了笑，有些咬牙切齿的道。
“是么？”慕容镜一脸‘如此啊。’的样子，继续道，“轻功如此之好，那么千音楼里的阵法对砜统领肯定特别容易。如此说来，去多积累积累经验，再教导属下，不是很好么？”
死活逃不过啊。杜风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的样子，让慕容镜心情大好。但随即却语出惊人的道，“我想负责千音楼中的刺杀项目。”此话一出，杜风顿时一怔，一言不发的望向慕容镜。
慕容镜将眸子转向江岸，缓缓道，“不用这么吃惊，这才应该是我原本的生活。而且，现在情报的千音阁还未壮大，作为千音楼的冰主领，总不可能一事无成吧？”
原本的生活？杜风一听，心中顿时一沉。耳边慕容镜的话继续说道，“宫廷里不见血的争斗，还是见血来到不那么可怕。”
“哎——”杜风沉寂了一阵子，淡淡的道，“主领哪里像是那个尊贵无比、待字闺中的郡主？”
“呵…”慕容镜一脸邪魅道，“我现在——是冰啊！”千音楼的冰啊！
听罢，杜风倒也像是明白了些什么，爽快的笑了起来。
*
慕容镜望向天边的愁云，稠浓的化不开的缠绵，随着日息日落的转变，渐渐模糊。
“你这是要重操旧业？”暗中有一道声音问道。
“我还以为你跟了一天，不打算开口了。”慕容镜淡淡道。
“我说……为什么要杀人？要知道；你第二世就是可能因为欠的债太多，所以才不能安享晚年的。你都活了两世的人了，难道一点儿都不怕么？”那个声音继续道。
“怕什么？”慕容镜微笑道。
“天命！”说的那般不容质疑。
“你是来劝我的？”慕容镜望着天边的集云，道“不妨回去问问你的姐姐，她可信命？”
“你当我们幻水医阁中人都是吃闲饭的，一天到晚都那么有空？”语气里满满的委屈。
“我又没欺负你，把那受委屈的语气收起来。”慕容镜抚了抚额。
“你还欺负不到我！”那人咬咬薄唇道，说着，继续劝道，“你这样活不久的。你要是去杀人，重返上一世的路，坎坷会更多。”
“你姐姐可有让你这般劝我？”慕容镜无视那人的劝阻，继续道:“你姐姐只要保持自己的使命不变就行了，她应该也知道，我劝不动。路是自己选的，就算有很多次选择，我也依旧会如此。”
“你……”那人显然被慕容镜的话气得不轻，道：“以后死了都不管你。”
“你们的使命又不是让我活着。”慕容镜轻笑道。
“哼！”那人不情愿的道，“有什么话快些说吧，我传给我姐姐。”
“沐影柔是不是在她的控制之内，会不会有什么预谋我不清楚。但是，我是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将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带进这个异世。不过，前提就是在我一切安好的情况下。要知道；狗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慕容镜慢悠悠的道。
“我倒是不建议你做一些果冻和冰淇淋出来，让我偷吃一些。”那人扭捏道，“反正这只是吃的东西嘛，又没有什么大的危害。”
“你当我是百度？”慕容镜无语的望着旁边的人道，“小说看多了，就回家洗洗睡觉。你要真是当穿越者无所不能，我还用憋屈在皇宫里周游么？”
“可是……”那人委屈道，“你不是这么厉害的收服了一个江湖帮派的么？”
“那也只是共赢，若不是上一世师父交给我的知识，恐怕现在我还在皇宫的金丝笼里等死。”慕容镜的语气越来越冷。
那人渐渐消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道，“沐影柔哪里如何了？”
“下个月初嫁给端王。”慕容镜淡淡道。
“那个端王不是喜欢她的王妃，誓不娶二人的么？”那人突然叫唤道。
“沐影柔当着邻国的面说要心仪端王，偏要嫁给他，皇上都默许了，端王什么心思我是不知道的，但端王妃却是位识大体的女子，怎么会闹？”慕容镜似乎不想多说些什么，两三句就想打发人走。
果然，那人听见这敷衍的话语，压着不满的语气道，“这般敷衍，我自己查去！”说完，一个身影便闪出窗外，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