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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回

元月三日未时,雪虐风饕,遮天迷地。
彼时屋外雪风呼啸,刮得窗扉隐隐作响。我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怀抱着香软的枕头,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忽然,我皱了皱眉头,因为竟有不识相的家伙在这种时候敲响了我的房门。
任由来人不断地敲着房门,致使门板“哐哐”作响,我自屁股一拱,把脑袋缩进了被窝。来人久等不到应门,干脆扯开了喉咙吼。
“刮风了,下雪了,来人了,元姑娘快起来见客人啦——!!”
额角的青筋跳了一跳,耳闻过芳素在门外进行着的唐僧式鬼叫,我试图继续当做不闻,结果还是败给了她愈发凄厉的叫喊。
“给我闭嘴!管你来人走人,就算是皇帝陛下也叫他等老子睡醒了再来!”
如是咆哮着,我眼睛未睁,团在被窝里懒得动弹,只伸出手指头掀开锦被一角,以便我的话能够传到芳素的耳朵里面。
收到我的话后,芳素停止了凄厉的叫喊,却依然扯着喉咙道:“元姑娘,不是皇上,是栖梧殿的秦姑娘!”
“我管你是栖梧殿的秦姑娘还是怡红院的秦——”话说到一半我猛地顿住,进而怪叫道:“什么?你再说一次!”
边叫,我边从床上坐起,锦被因此而滑落,露出了光溜溜的身体。冷空气激得我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我连忙扯过锦被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屋内虽然温暖,但是较之被窝里面,那差距还是很大的。
芳素不疑有他,依言重复道:“奴婢说,栖梧殿的秦无争秦姑娘来访,不是什么怡红院的秦姑娘。元姑娘,秦姑娘现在在前殿等着呢,您要见吗?”
“她来作甚?”嘴上不甘不愿地问着,我却还是扒过藏在被窝里面的衣物,开始往身上裹。
我的疑惑芳素当然回答不了,毕竟就算是作为知情人士的我,也没有想懂她来是为做什么。
身上裹着厚重的毛裘,手中捧着乌色的手炉,我缩在铺有动物皮毛的椅子里,望着于客席间端坐的秦无争,呵欠连天。
唉,三天了,距离被苏画吃干抹净那日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天了。三日来,我夜以继日地吃了睡睡了吃,原以为这样能够补充回被消耗殆尽了的能量,却不想杯水车薪。难道说除了找风信子之外,我就没有别的修复身体的方法了么。
果然当初延长凌宸寿命的一举所产生的负作用难以估计啊——不过我毫不后悔。
扬手捂着嘴巴又打了一个哈欠,我盯着身前的地面,上演着小鸡啄米。
难为秦无争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同我寒暄,虽然寒暄内容翻来覆去都是“哦呵呵真是有缘啊你我是邻居呢啊哈哈以后来你这边借借酱油聊聊闲话是可以的吧哟嘻嘻你在这边住得习不习惯要不要去我那边坐坐呀”这种一听就忍不住想睡觉的废话。
忍了又忍,我终于没忍住打断了她愈发兴致高昂的自说自话。
“秦姑娘,请不要再演了,我指的是甚你懂的,秦筝秦姑娘。”
话音落下后,室内有片刻的静默,像是空气被凝固了一样。
然而下一刻,她便忽闪着燕尾蝶那般美丽妖异的眼睛,妩媚而又迷茫道:“秦筝?呵呵,我已故妹妹的闺名叫做秦子筝,一字之差,真是太巧了。至于元姑娘的意思,我是真的不懂。”
闻言,我冷冷道:“你若打定主意要装傻的话,那么你我接下来的谈话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芳素,送客。”
这厢芳素福身才福到一半,那厢秦筝神色间颇为懊恼地承认了。
“敢问元画师是怎么看出来的?”
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我转而对芳素道:“出去之前记得把门关好,慢走不送。”
芳素福身的动作一顿,表情变得很是残念,她先是瘪着嘴看了看我,最后默默离开。
待到关门声响过,我方才将视线转向秦筝,感叹了一句:“秦姑娘好演技,你若不是在秋祭那日扮成了秦无争,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你。”
眉心一紧,秦筝盯着我,道:“怎么可能?我伪装得那么完美,更没有和你说过半句话,你根本不可能识破我!”
这次我连手都懒得动了,直接张嘴打着哈欠。直到呵出了眼泪,我下巴一收,咂了咂嘴,道:“我曾用你画过脉画,你忘了么。哪怕你以特殊手段将自己的体型变得和秦无争一致,可你是我的作品,你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那你为什么不当场揭穿我?”她问。
“嘁,当时我又不知道你和皇帝陛下的阴谋,为何要揭穿你?”我反问道。
秦筝没有说话,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异色。
见此,我心底霎时充满警惕,谨慎地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我面上故作轻松道:“不过是没有失忆罢了,我从来不会去多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何况我最初以为你是恢复记忆而不是没有失忆。要不是你后来用美色勾引我,进而对我下杀手,我甚至隔日就会忘掉这件事情。”
“在明知我就是刺杀你的那个人的情况下,你依然按耐着不动,是想探出我背后的势力和目的吧?”说出来的是疑问句,秦筝却兀自肯定。
我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可笑我自以为先机尽在我这边,结果却害得宸儿丢了性命。作为下蛊之人,秦姑娘你可是我的仇人。”
“怎么,你要杀掉我替凌宸报仇吗?”如是问着,秦筝嘴边毫不掩饰地挂着嘲讽的笑容,好像根本不把我的复仇看在眼里。
唔,我文弱书生的形象就这么根深蒂固?以致于别人一点儿都不害怕我。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发现啊。
想及此,我不由叹息了一声,遂一本正经道:“我才没有多余心力去报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
是的,我一直都很明确,救活凌宸才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呵呵呵,”结果秦筝一点儿也不照顾我难得严肃的情绪,甚至大声嗤笑起来,“原来比起报仇,对你来说跟苏画谈恋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么?哼,枉凌宸对你一往情深,却不想你转眼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嘴角一抽,我想也不想便否认道:“鬼才在和那种东西谈恋爱呢!”
而且,我到底为什么要被秦筝这个杀人凶手质问啊?这世上最没资格指责我三心二意的人就是秦筝好吗,还是说她对身为被害者的凌宸生出了怜悯之心?啐。
在心底悄悄地吐着槽,我翻了一个白眼,嘴巴很是不爽地一撇,欲要说话。然而就在这时,眼前黑影一闪,前一刻还在数步之外坐着的秦筝,此刻却出现在我的身后。
于我颈间散发着冷意的,是一把冰冷的匕首。
图穷匕见了么?
与此同时,秦筝的声音响在头顶,听不出除了冷之外的东西:“真是对不起,我有好多东西都没有教过你,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无情,我决定在你死之前教你一句‘因果报应’。你看,你从我这里偷走了那么多东西,现在该是我找你讨还的时候了。”
用余光瞄着身后的情形,我未曾感觉到恐惧,只有由衷的困惑不已:“秦姑娘,敢问我偷了你的什么东西?”
握着匕首的手正隐隐地颤抖着,以致于锋利的刀刃也跟着在我的皮肤上磨磨磨,磨出了一道又一道入肉不深的伤口。秦筝另一只手扣上了我的肩膀,抓得我生疼,她的语气间却莫名生出了激动。
“不要叫我秦姑娘!我的名字才不叫秦筝,我明明才是——”
然秦筝话说一半便卡住,就像是受到了禁制的束缚。紧接着,我肩膀剧痛,是她更加用力地在抓我。闷闷地哼了一声,我好悬没有痛得叫出来。
“呵,元免?你这个偷人东西的小偷,你根本就不配来到这个世上!”
老实奇怪了,我究竟遭了什么罪才会经常被人语言侮辱?皇帝陛下因为我睡了他的丞相所以这样对我就算了,秦筝是闹哪样?口口声声说我偷了她的东西,现在又诅咒我的出生,我没有挖她祖坟好么。
越想越不利索,大怒之下,我不顾颈上的匕首,直接伸手去掰秦筝几乎要嵌到我骨头里面去了的手。奈何文人之躯抵不过她的力大无穷,我嘴巴一咧,索性同她摊牌了。
“我说秦姑娘,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能别磨蹭时间了么?好吧,明知道你杀不了我,我却故意说这种话来挤兑你,是我不对。不过既然省得残酷的现实了,你就放下屠刀,坐下来再说如何?”
颈间的匕首又是一抖,带下了大片血红,随之而来的是秦筝惊惶的声音。
“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嘶”了一声,赶忙去抢她手中的匕首,她却在这时撤开匕首,并且往后退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下不了手?为什么我不能对你下杀手?!”
“之前我就解释过了啊,你是我的作品,这世上哪有作品杀死作者的道理。你以为是那些无时无刻不是在艰苦码字的写手么?”抬起袖子捂住颈间的伤口,我痛得快哭了。
她继续后退:“不,这不可能……上次明明就……”
“你是指你在假面集会上对我出手那次么?嗤,我不过是放松了对你的束缚,你才能伤害到我。那种程度的伤害就算时——那个人不出现,我也一样可以自行修复。难为你煞费苦心地伪装成凤和鸣,想要嫁祸给她,也不考虑到自己的劣质熏香同人家的天生体香有多大的不同。”
没好气地吐着槽,我从椅子上站起,转身看向秦筝,却对上了她满是恨意的眼睛。
彼时的她面无表情——准确地说是冰冷——右手紧攥着匕首,定定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慑人的气势,与往日的印象截然不同。
若说之前的她都是在演戏的话,那么她演得实在是太成功了。
就这么瞪了我一会儿后,她忽地一笑,道:“不能下杀手么?呵,既然如此,我废掉你不就好了。”
最后一个“了”字是响在我的面前的。
几乎是话音刚落,她就掐住了我的左手,然后便是“咔”地一声,我的左手被她生生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