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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回

虽然自从知道了救凌宸的办法,我紧绷着的心弦便一点点地放松了,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无动于衷凌宸正经受着的痛苦,以及一夜白头的桃姨。
数日前,凌叔因为皇帝陛下的急诏,再加上并不知道凌宸的情况,所以尚未到达余岭城,他就返程回了帝都。而桃姨想着许久没见凌宸,便一人来了余岭城,却不想刚到别院还没来得及见到人,凌宸的噩耗就先一步被碎嘴的侍人传进了耳朵里,震得桃姨当场厥了过去。
奇怪的是,桃姨一醒来便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去帝都给凌叔,可凌叔至今没有赶来,甚至连回信都没有。在这个时候出现这种状况,大家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若不是凌黎的照顾和凌宸的安抚勉力支持着桃姨,她怕是早就崩溃了。
最单纯地希望我们一世安好的人,从来都只是自己的父母。
偏偏愿望总是难以达到。
将再次哭得晕厥的桃姨送回了房间后,我兀自遗憾着凌叔竟然没能陪在桃姨身边,真不晓得该怎么帮助桃姨,但愿凌黎和凌宸的陪伴会有效果吧。
想想真是悲哀,说是他们的家人,可我面对眼前一切除了束手无策还是束手无策,一无是处到只能去死。
一路走神至凌宸的住处,我伸手本欲推开房门,结果房内传出的说话声止住了我的动作。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小宸……”
“阿筝,你不要说了。”凌宸虚弱却柔和的声音打断了秦筝未尽的话,“我很感激你当初在我生病的时候,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也谢谢你喜欢我,但请原谅我无法回应你的喜欢。我有多喜欢元免你是知道的,想要同她在一起的心情更是从未动摇过,除此之外我再看不到其它,所以真的很抱歉。更何况,我一个将死之人,你同我讲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原来凌宸在别人面前都是直呼我名字的吗,熟悉得像叫过千百遍一样。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非要她陪着你,看着你死掉?爱一个人不该是让她远离悲伤,得到幸福吗?你却把痛苦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这样折磨她算是什么爱啊!”秦筝不甘地质问道。
“所以我才说是喜欢呀。爱是包容没错,可那太伟大了,我做不到,我喜欢元免,我想占有她。哪怕我的自私会让她痛苦,甚至永远都忘不掉我,我却觉得这样才好。”说着,凌宸发出了愉悦的笑声,“至少丞相大叔和三皇子就不能趁我不在的时候把她抢走了。”
“你……”
“好了,阿筝,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对了,如果你看到元免的话,麻烦你替我转告一声,宸儿想她了。”话音一落,不再传出凌宸的声音,应是睡着了。
实际上,自胸口长出红莲开始,凌宸便总是这样。明明前一刻还精神不错地说着话,却会在下一刻一声不吭地睡去,醒来之后就会忘掉一些过去的事情。
脆弱的模样叫人揪心。
在心底悄悄叹息着,我转身离开,打算等他睡醒了再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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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身来到风信子的住处,为的是找他拿些镇痛药。近来凌宸总说心痛,我不欲让他难受,便拜托风信子配了镇痛药,今日刚巧得空,我就亲自过来取了。
毕竟经过凌宸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种下蛊毒一事后,我不敢让他人接触凌宸所用。即使以凌宸现在的状况,根本不需要再有人多此一举。
拿到镇痛药后,我想告辞,风信子却犹豫半晌,叫住了我。
“虽然我知道眼下跟你提这件事很不合时宜,但是我不想再等下去了。”甩开黄衫的衣摆,从桌案后走出,风信子站在我的面前,脸上的急躁不掩,“你打算什么时候除去我体内的蛊虫?”
闻言,我一顿,小心地敛去了眼中的冷硬后,抬眼看着他,道:“等宸儿的事过去之后。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我若用你画了脉画,随后你就会失忆。没有了记忆的你又该如何找苏画报仇?”
“这你不必担心,我一早就研究过失忆的问题。失忆是由于入梦草的封印能力,常人或许拿它没辙,可一旦遇上有……有那种力量的人,封印就会失效,所以我根本不需要顾虑。”
听他这样讲,我突然想到了凤和鸣,不过,凤和鸣是不是会仙术跟我有什么关系。
懒得探究太多与己无关的东西,我索性猜测起风信子因禁制而无法说出口的力量所代表的含义:“你是说神力?”
“没那个必要,只要是……”喉咙再次哽住,他不禁恼火道:“靠之,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我的‘言制’解了?话说一半被卡住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当初我给过你机会的,你忘了么,是你自己说不需要解开‘言制’,这能怪谁。”不欲同他多谈禁制的事情,我继续猜测道:“是灵力?还是仙力?”
略有不忿地斜了我一眼,风信子道:“前者。”
“意思是你有灵力。”侧目研究起桌案旁立着的青花瓷,我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唔,在禁制的约束下,你怎么可能会有灵力?”
风信子却避而不答:“我自有我的方法,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啧,”回头睨着他,我学起他的话,语气间尽是挑衅道:“我想问便问,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说完,我转身就走,不想再浪费时间同风信子进行无用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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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中院的时候,我与苏画擦肩而过,期间他的目光一次也没有落到我身上,冷漠得像是从未认识过我一样。
实际上自秋祭回来,他对我就是这般模样。
我有些好笑苏画的幼稚,既是无碍,何必假装视若无睹,自找别扭。我倒情愿他能够同往常那样面对我,好过成日阴阳怪气的,看着讨厌。
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多了一把伞难免是累赘,正如故作无视反而显得矫情做作。
慢悠悠地踱回凌宸的住处,我推开雕花木门,走进了充满苦涩药味的房间。放轻脚步来到内室,发现凌宸还在睡觉后,我干脆折身走向圆桌,顺手将镇痛药放在桌上。
动作轻缓地倒了一杯茶水润喉,我齿间含着半口,一边咽下,一边无意识地回头去看凌宸,然后直直地望进了他的猫儿眼中。
因为身形的急剧消瘦,凌宸的娃娃脸硬是在这些天里瘦成了尖儿,干瘪恐怖说不上,倒是眼睛越发大了。银蓝眼底衬着黝黑眼眸,初醒时会氤氲朦胧,叫人看了心疼。
随手搁下茶杯,我走到床边,靠在床柱上看着他,道:“比昨日多睡了半个时辰,臭小子当真想懒成猪吗?”
不是不想温言细语仔细呵护,可对于凌宸来说,一如既往的相处模式才是最好的陪伴,而不是让人随时想要崩溃的小心翼翼。
虽然我一度感觉我和他的身份对换了。
躺在床上连动都懒得动,凌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迷茫着眼神,满含困惑:“姐姐,我好像又忘记了什么。”
“噢,是什么?”侧身坐到床边,我轻轻抚平他头顶上睡出来的那撮奶牛舔。
他白了我一眼,撇嘴道:“都说忘记了,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是什么。姐姐,你要再这么笨下去,我该嫌弃你了。”
哎呀呀臭小子越来越恃宠而骄了是吧?!
给凌宸顺毛的手一转,捏上了他的耳朵,我瞪着他,目露凶光:“臭小子莫要太过得意忘形,惹急了我照样抽你哦!”
话是这样讲,我捏他耳朵的手却一点力气也不敢使,生怕他疼。
“呜呜,人家是病号嘛,身娇体弱易推倒,姐姐你让一让人家会死吗?呜呜,姐姐你好狠心!”臭小子立时扮起了柔弱。
甩着眼刀的目光一滞,我没有看漏凌宸说“病号”二字时,眼中划过的哀色。
在人前总是装得乐观洒脱,其实背地里比谁都要伤心难过,这世上还有比凌宸更笨的人了吗?幸好我知道了救他的办法,即使那代表我会同他就此别过。虽说一想到结局会是如此,我就感觉莫可奈何。
然而我有现在可以陪他一起走过。
慢吞吞地拉下我捏着他耳朵的手,凌宸抬起另一只手,将手指一点点地插入我的指间,随后十指相扣。以上动作他做得一丝不苟,末了还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姐姐,我想那蛊虫一定是讨厌吃甜吧。你看我忘了好多好多,连爹爹、娘亲、黎哥的模样都快不记得了,唯独记得姐姐你的一切,毕竟有你的记忆都是甜的嘛。对了,这样自私的话千万别让他们知道哦,否则他们会吃醋的。”拉着我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他笑得一派自然,“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到时候我可不会帮姐姐你哟,因为在最后的日子里,我不想被他们讨厌的说。”
我伸出左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恨不能把满心的宠爱都表现出来:“看在你苦苦哀求我的份上,我就替你背这黑锅好了。”
“人家哪有苦苦哀求你。”他瘪嘴嘟囔。
“否认也没有用。”我眯眼微笑。
“话说姐姐,我有没有对你讲过,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拒绝了我的帮助后,凌宸撑着床面,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自己坐起,期间他固执地不放开两人相握的手。任我往背后垫着枕头,他摸上我的脸,拇指摩挲着我的嘴角,“这里经常会笑了呢。”
我愣了一下,却没有收起嘴角的弧度,只因为我不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对凌宸还有所保留。
不想他竟在下一刻,冒出了一句惊得我僵住的胡话。
“呐,姐姐,趁现在还记得,咱们接吻吧。”
“……?!”
“姐姐你这是什么反应嘛,人家临终前的愿望让你很难接受?”气呼呼地揪起我脸上的两团嫩肉左右拉扯着,凌宸脸上的表情很是病娇,“上次接吻都没来得及好好体会一下,身体就先不争气地罢工了,对此我岂止是不爽!哼,不管啦今天一定要再接一次吻,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的!姐姐不要别扭了,快来接吻啦!”说着,他嘟起嘴往我脸上凑。
我被他扯得上歪的嘴角抽了一抽。
“啪”地一声,我以迅雷不及掩面防御之势,一巴掌把凌宸的猪头脸拍了回去后,一声不吭地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