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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木 四

秦无争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秦子筝埋在被褥里一动不动的背影。
“还在睡?”
伸手解开了领口上的蝴蝶结,他脱下沾着雪沫的裘衣挂在衣架上,并抚平了华丽衣裙上的皱褶。裙摆摆动间,他妖娆的身形坐到了床沿上,燕尾蝶那样美丽妖异的眼睛则一瞬不瞬地看着秦子筝微微挪动了一下的后脑勺。
“等了一天竟把你等出闷气来了。”见她依然没有动静,他不由轻叹一声,含着宠溺的笑,俯下身去想要亲吻她的头发。
她却在这时翻过身来,用那双哭得红肿犹带泪水的眼睛冷冷地直视着他,咬唇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我亲哥哥?”
他被她的模样吓得一怔,散开发髻的手也跟着顿住,蹙眉望着她,他静默了好久才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她因为他的话哭得更凶,甚至变得歇斯底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从未告诉过我,你告诉的是秦子筝!那个早就不存在了的秦子筝!可我不是她,我不是她好不好?!”
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讲一样,早前便埋在心底的疑问的种子发出芽来,他目光幽深地盯着她,语速平缓道:“什么意思?”
秦子筝知道自己的秘密再也瞒不下去了,因此她收起了自己的歇斯底里,坐直身体同他对视着,抽了抽通红的鼻子,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秦子筝。我也不是你的亲妹妹。我不过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孤魂,却附身到秦子筝的身上,占据了她的身体。我根本不知道这具身体的过去,也不知道你是她的亲哥哥,更不会什么狗屁女红。我就是我,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很抱歉我一直在欺骗你,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爱你!”说到最后,她再次激动起来。
秦无争的反应却不甚激烈,而是沉默地听着,只是在知道她居然是灵魂附身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和了然。直到她说完了,他方才转头看向床柱,淡淡道:“我妹妹去哪儿了?”
“不知道。”见他又将视线移向了自己,秦子筝抹了把眼泪,声音沉闷道:“或许是死了,或许是去了我的身体,反正我不知道。”
闻言,他握在身侧的拳头紧了一紧,复又松开。只见他一扬他那弧度优美的下巴,下一刻,本该鼓起却被他用特殊方法掩藏了的喉结露了出来。他斜睨着她,性感的喉结滚动间,漫不经心道:“你本来叫什么名字?”
深吸口气,她努力想要压下因他此刻的模样而狂跳不止的心跳,遂讷讷道:“秦、秦筝。”
“真是巧。”他低头感叹着,然后双目倏地抬起,凌厉的光直射进她的眼里,语气森冷道:“如果你死了,她能回来吗?”
她觉得自己的心霎时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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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回栖梧苑后,秦子筝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秦毅对此很是满意,因为自那日后,秦子筝再没和秦无争来往。起初他还不怎么相信两人会这么听话,可在暗中派人监视了十几日发现没有丝毫异样后,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放下心来的他对秦子筝的态度日益渐好,有时甚至能坐下来和她聊些寻常父女间的谈话,以往那个只在乎家族利益的毫无人情的秦毅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鬼使神差地,秦子筝向他问起了当年的事。秦毅也没有隐瞒,将那些陈年旧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其实不过是床第间的争宠故事罢了。
当年秦毅的正室怀上了兄妹两人,在临盆的时候,秦毅诸多小妾中比较得宠的那个暗中使计抱走了秦无争。正室纵然知道,却因为秦毅的放任不管而不得不忍下了这口气,最后郁郁而终。
然而在秦子筝六岁的时候,流落在外的秦无争竟以表亲女儿的身份回到秦府,并且住了下来。两兄妹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秦无争总是浓墨重彩的打扮适当地掩盖了这个破绽,因此秦毅并没有想到他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
直到一年前,秦无争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向他表明了一切。本来一心以为可以认祖归宗的秦无争哪里会料到秦毅为顾家族颜面,宁可让自己的子女流落在外也不愿认他。不仅如此,他还勒令秦无争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能泄露自己是男儿的秘密,以免被有心人看出什么苗头。这样荒唐的结果当然令秦无争无法接受,有心之下,他故意衣衫不整地从秦毅房里出来并让别人看到,以此报复秦毅的无情。
秦子筝当年偷听到的闲话正是由此而来。
听完秦毅的叙述后,秦子筝忍不住质问他道:“他可是你亲生儿子,你怎么忍心?”
“如何不忍心?”他反问她,遂淡淡道:“你也知道,我除了无争外,还有七个儿子,我完全不必担心子息的问题。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反正认不认他,都是我在养他。可是作为秦家人,就该以秦家的颜面为重,不能因一己之私就毁了秦家多年来坚守着的荣耀。我知道你现在无法认同我的想法,不过我不需要你的认同。你只要知道,为了家族的荣耀,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守护,哪怕最后家破人亡,我秦家却是以高傲的姿态死去的。这就是身为一名当家者的不变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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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秀大典就在眼前,纵使心里再怎么放心秦子筝,为防万一,秦毅还是将她软禁起来。对此秦子筝毫无异议。
大典前夕,秦子筝正坐在梳妆台前摩挲着秦无争送的白玉凤凰。忽闻屋外一阵异响,她起身想要出去查看,然脚还没踏出半步,房门就被人推了开来,许久不见的秦无争盛装华服,浓妆艳抹地立在门外,燕尾蝶那样美丽妖异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锁在她脸上。
前一刻才想着那个人,这一刻他便来到自己面前,除此之外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秦子筝高兴的?然而那晚秦无争所说的话再次浮现于她的脑海之中,满心的欢喜立时变成绝望,她强作镇定地望着他,语气清淡道:“你来做什么?”
他却不回答,而是径直走进屋内,并反手将凛冽的寒风关在门外,遂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要进宫为妃?”
她没想到他还会关心这个,不由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别开头望着墙角的盆景,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的看守……”
“我把他们打晕了。”一句话打断她,见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他冷笑:“你以为我这些年里只把时间花在擦脂抹粉上了吗?”
闻言,她垂下目光,心底有些黯然。相处了这么久,她对他其实一无所知。
“你还没回答我,为何进宫也不告诉我?”说着,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与他对视。
使力挣扎几次都没能挣开他的桎梏,她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他那双能让她溺死在里面的眼。
见此,他哼笑出声,松开了手,却又在她趁机立即低下头去的下一刻,他面上的风轻云淡瞬间崩塌,落寞无比道:“连解释都不屑吗?呵呵……”
他异样的笑声令秦子筝下意识抬头去看,入眼却是一双忧伤的眼睛。
“我是爱你的。”他又道,然后喋喋不休:“虽然从一开始我就猜到你不是筝儿,但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一年前我本要离开秦府的,最后因为你留了下来。我在外面布置了我们的家,想在你生日那天带你去看,等时机成熟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过你想过的生活。一切都早就计划好了,即使出了一点小变故,可还来得及不是么。筝儿,别进宫,跟我走,好吗?”他几乎是哀求着。
脸上早已经落满泪水,秦子筝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连连摇头,声音满是颤抖:“不可以,我们是兄妹,不可以的……”
“为何不可以?!”他眼中霎时间遍布狂风暴雨:“兄妹乱伦又如何?不该做的我们都做过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禁忌?!我爱的是你,是你!”
这时,房门被人撞开,屋外的风雪猛地刮了进来。秦毅负手站在门外,身后带着一干家丁,俱是满脸戒备。
秦子筝不由出声唤道:“老爷……”
秦毅瞥了蹙眉看着他的秦无争一眼,面上尽是阴沉,静默半晌,他道:“筝儿,明日就是选秀大典,容不得丁点差错。你看你眼睛哭成了什么样子?还不快让丫鬟去拿冰块来!”
话音一落,栖梧苑里的丫鬟便急忙跑开了。
秦无争嘴唇一动想要说话,秦毅却不给他开口,凌厉的目光直直地射到他身上,怒极反笑:“你倒是大胆。来人,把他给我抓回去,没我命令绝不能让他踏出梧桐苑半步!”
没有理会朝自己逼来的众人,秦无争转身面向秦子筝,目含深情,轻声道:“筝儿,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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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盛装打扮的秦子筝在嬷嬷的簇拥下走出了栖梧苑。用冰块敷了一夜才消肿的眼皮上抹了明黄眼影,丹红朱唇,眉儿弯弯,如果不是没有风情万种的气质,她简直就同秦无争一般无二。
在秦毅甚感满意的目光注视下,秦子筝缓步走到他面前,仰头望着他,道:“我要见无争,求你让我见他最后一面,爹。”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爹。
站在梧桐苑外,秦子筝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里面的人。
示意苑外的看守退下后,秦毅回身看了看脖子挺得笔直,下巴微扬的秦子筝,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叹息一声,遂默默离开了。
一道娇媚的声音忽然从苑里传来:“凤求凰,凤求凰,栽得梧桐引凤凰……”
像是被牵引着那样,秦子筝走进了梧桐苑,走到了梧桐树下,坐在了秦无争的身边。
秦无争对她的出现无甚反应,兀自轻声吟唱着。唱至半折,他垂首凝视着手中丝绢,绢上的不死鸟栩栩如生,绢角刺有一个方正的“筝”字,那是秦子筝前世的文字。
“影凤囚凰于无期,暗凰嘤嘤悲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