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府正院厅堂
一入眼,就是名家所画的板壁,板壁前放着雕花条案,条案前是一张四仙方桌,左右两边配着同材质的太师椅。
厅堂墙正中,挂着先皇御赐匾额,上书“忠义”二字。
两侧的墙壁上,皆是各朝各代名人字画,价值千金。
堂中央两侧对称摆放着扶手椅。
整个厅堂的木制品都以紫檀木为主,周正、庄严、典雅中又不失贵气、大方,搭配得相得益彰,低调奢华有内涵。
此时大厅灯火通明,堂前的大红灯笼老早就点亮了,仿佛担心来者找不到路一般。
主位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老妇人,额头上戴着一条镶着和田玉的云锦抹额,穿着一身绛紫色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
佩戴着与衣服同颜色的镶宝石菱花纹金耳坠。
老妇人保养得极好,已经快六十岁了,看着才四十岁出头的样子。
老妇人对着堂门口翘首以盼,坐立难安,与以往沉着冷静,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形象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小锦啊,修儿马上就来了,别晃悠了,晃得我眼都花了。”坐在旁边的宁国公劝道。
都说在孩子面前别这么叫!老妇人斜睨了宁国公一眼,这老不修,越活越没个正经样,懒得搭理他。
原来老妇人就是宁国公夫人李吴氏。
李吴氏名叫锦娘,是江南首富之女,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人儿。
当年救了还是个小将领的宁国公一命,然后宁国公便死皮赖脸地要以身相许。
宁国公原配妻子因病已故两年,留下两个年幼的儿子。
为此,吴锦娘的家人对他们的婚事强烈反对,但耐不住锦娘从小就极有主张,只能忍痛把独女嫁给宁国公做填房。
幸好宁国公是个重情之人,婚后生活也还算如意,除了他一些无伤大雅不为人道的特殊爱好外,吴锦娘还是很幸福的。
夫君位居高位却只有一房妻子,不流连于烟花之地,整个京城放眼望去,就只有宁国公一人了。
为此坊间多有传闻,宁国公“妻管严”,国公夫人是“悍妻”。宁国公听后淡然回答:“个中乐趣非尔等之辈能体会!”
弹指一挥间,已携手走过四十年,夫妻相处融洽,膝下儿孙满堂,羡煞了不看好这段姻缘的人。
“来了来了!小少爷来了!”门外传来李吴氏陪嫁吴嬷嬷的声音。
听到报信声,李吴氏赶紧走回太师椅上坐好,整理下因走动了略微散乱的鬓发,然后恢复成以往沉稳的模样。
看着老妻的瞬间变脸术,宁国公心里泛酸,啧啧,这种待遇,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李博修进堂门后,立马走到李吴氏跟前,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下头:“不孝孙儿给祖母请安,让祖母担心了,请祖母惩罚!”
“修儿啊,快起来给祖母看看,两年没见,祖母甚是想你啊!”李吴氏绷不住了,哽咽着让吴嬷嬷把李博修扶起来。
李博修的父亲是入赘到宁国公府的,为了李博修将来不被欺负,享受宁国公府的庇护,打出生起就喊宁国公夫妇祖父祖母。
李博修十一岁时丧父,没过多久娘亲也跟着离世了,于是养育教导的责任就交给了祖父祖母。
从小到大,祖母就待他极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最先想到他,为此几个叔父都有些吃味。
李博修跟李吴氏寒暄完后,走回堂中央,分别给坐在两侧的舅父舅母挨个请安,再与表兄弟们打招呼。
大老爷和二老爷是宁国公已故原配夫人的孩子,李吴氏生有三老爷、四老爷和李博修母亲。不幸的是四老爷刚出生就夭折了。
“国公、老夫人,晚膳已备好了。”吴嬷嬷通报道。
“好了,等会你们再寒暄,老夫快饿死了!”宁国公扶着李吴氏,招呼儿孙们一起去偏厅用膳。
今晚的膳食多以李博修爱吃的菜为主,如此明显的偏爱,看得各房人员五味杂陈。
“博修呀,你可多吃些,这次回来看着清瘦了许多。”三夫人边给李博修夹菜边疼爱地说道。
“谢谢三舅母。”李博修抬碗接过。
三夫人胡氏,是李博修母亲李寻信的手帕交,与三老爷的红线也是李寻信牵的。
胡氏看着眉眼间像极了母亲的英俊青年,不觉怀念起那个巧笑嫣然、活泼开朗的少女。
要是没有发生那件事,此时的寻信该是何等幸福。
“哟,三弟妹,明日怎不见得你对博文博武这么关心呀,真会看人夹菜!”大夫人张氏揶揄地说道。
“就是说呀,三弟妹。”二夫人杨氏跟着附和道。
“我这不是心疼博修吗,多大的孩子呀,就得担起保家卫国的重担。”三夫人胡氏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三弟妹,你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博修保家卫国值得心疼,那博文博武在家备考科举就是不务正业,活该不值得被关心是吧!”张氏咄咄逼人地说道。
张氏生有一子,名博文,年方十九,比李博修年长一岁,还未婚配,正专心备考科举。
博武是大老爷的妾室黄氏所生,今年十四岁,正就读国子监。
“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胡氏只是小官宦之女,家族不如张氏、杨氏那么赫赫有名,平日里就没少被她们欺负,现在被抓到了话里的漏洞,更是死抓不放。
“够了,还有完没完!当我老了聋了吗,一家人能开开心心吃个饭吗,叽叽喳喳像什么样!”宁国公把筷子重重地砸在桌上,大发雷霆。
“老大、老二、老三,在教会房里的人用餐礼仪前,我们就不要在一个桌上用膳了,耳根落得清静!”宁国公这人最讲究家族和睦相处,这次是踩到底线了。
“儿子知道了!”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恭敬地答道,心里无不在责怪自己夫人多嘴,惹得父亲生气,是该回去振振夫纲了。
“博修,吃好了就随祖父来。”
“是,祖父。”
宁国公和李博修一起离开偏厅。
走在青石板铺成的林间小道上,道路两旁种了翠竹,被夏夜的风一吹,刷刷作响。
“博修啊,明日你进宫面圣,字句多斟酌后再应答。现在你是皇上的臣子,不再是单纯的叔侄关系,所以务必小心谨慎!”宁国公挥退所有人,叮嘱着李博修。
“孙儿谨记祖父教诲。”李博修能体会此时祖父的心情。
祖父正直壮年时,就被当今圣上一纸封为宁国公,从边疆前线退了下来。
名曰体恤祖父为国征战多年,该享享清福了,实则削弱李家在军中的势力,怕外戚势力过盛,重蹈覆辙。
有时看着祖父在书房擦枪发呆的样子,就知道他想起了军中的峥嵘岁月,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施展,憋屈啊。
但不服又怎样,李家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只得乖乖地当个闲散侯爷,真是伴君如伴虎呀!
“对了祖父,刚孙儿已告诉祖母,您又要多养一只猫了,祖母说,今夜您不用回房了!”
其实原话是,“爱上哪就去哪呆着,别来这碍眼!”
“你这兔崽子,一点也没小时候可爱了!”宁国公精力充沛的咆哮声响遍整个院子。
李博修含笑看着祖父,心想:这么有活力的样子,真好!
第十一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