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你问我的问题,”赵紫衣走回桌边,方才冷儿的问题确实也让自己想了许多,“离开这里,也许身在苑中的每个人都想吧,但倘若真的出去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冷儿从未想过,能做的事,大概很多吧?总有养活自己的方法,总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赵紫衣为何如此悲观?”冷儿皱眉,看着赵紫衣的背影便突然觉得萧索,“以赵紫衣才情,也不至困于生计。”
“冷儿大概不懂,其实最可怕的,大概是习惯吧,”赵紫衣微微摇头,自己的担心不知是否多余,“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即使再羡慕其他,也是不会选择改变的。”
冷儿吃惊,只觉得赵紫衣温婉,却从未想过赵紫衣是安于现状之人:“赵紫衣也是,安于现状之人?”
赵紫衣点头,自嘲地笑了笑:“冷儿不可曾想,我是周家大宅的花魁,自是有不少富家公子愈纳我为妾,更有甚者想要娶我做正妻,我却从未应允,这是为何?”
“莫非是柳姨不愿轻易放赵紫衣走?”冷儿挑眉,花楼的老鸨大概都有这等想法吧?
“不然,柳姨也是精明的人,自然要多考虑自己的腰包,”赵紫衣再次摇头,冷儿对于这苑中之事确是不甚了解,“但冷儿你想,即使当家花魁,日进斗金,也不过数十年光华,进的多,出的却也多,且看这日用多是上成品,但看每次迎客,各类酒食苑里都要精细准备,且客人的赏物苑里也是不拿的,但倘若从苑中送出了一个花魁,那便是千金万金,老鸨又何乐而不为?而且楼中的红馆人多是倾城姿色,花魁的招牌都是苑中打出来的,冷儿以为周家大宅会缺个花魁吗?每座花楼那么多红馆人,却只有一个花魁,只是为了让那些公子哥觉得稀罕罢了。”
冷儿听得有些愣了,从未想过这些话会从赵紫衣口中说出,这听起来便觉得有些怪异,总以为,赵紫衣是个温婉、淡雅之人,但冷儿也知晓这些话说的都是事实,便不禁追问:“那赵紫衣为何不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难道赵紫衣看不上那些富贵子弟?”
“哪里会呢?”赵紫衣的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淡雅,只是透着些无奈,“只是害怕改变罢了,也许只有某一天,柳姨要赶我走了,我才会选择离开罢。”
冷儿愈发吃惊,赵紫衣怎么会这般想法?
“为何不愿改变呢?”冷儿的语气有些激动,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从未到过的世界,也许那里才拥有你所向往的?”
“冷儿,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但我还没有勇气做出改变。”转过身,赵紫衣的目光中有着冷儿可以理解的悲戚,和冷儿不能理解的恐惧。
“赵紫衣,总会好的呢,”冷儿的右手搭在赵紫衣的肩上,带着些安慰,“我还在这里呢。”
赵紫衣微笑点头,却缓缓闭上眼睛,似是睡着了,冷儿抬手抱起赵紫衣,放在床上,放下床帘。
转过身,冷儿再次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子,冷儿几个纵身便跃上了房顶,七月末,月如钩,冷儿的身姿在黑夜中多了些萧索。
只是在离冷儿不远的地方,还站着一个人,借着黑夜,掩饰了面容,在夜风中衣袂翻飞,周身散发出一阵冷冽之气。
夜浅镇是个不大且宁静的小镇,古色古香,有着四季分明的景致,或喧哗,或凉薄,终逃不过红尘俗世。
是夜,清风微拂。
赵紫衣信步走着,目光冷冽如一潭冰泉,仿佛融不入任何色调,又好像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街上无人,更添寂寥。
恍惚间似有一道白影飘过,转身即逝。
“不想竟在此处遇到了姑娘。”赵紫衣止步,启唇。
“我来,助你一臂之力。”白影再次浮现,立在清冷的大街上,仿若鬼魅,时隐时现。
赵紫衣是魂,自地狱而来,为了复仇抑或其他。
渡赵紫衣回人世的,是守在地狱黄泉的引者,又或者那人根本不是引者,否则又怎会把自己渡回了人世?
说回这个唤作赵紫衣的女子的过往,夜浅镇虽只是小镇,却也不乏多处花楼,赵紫衣五岁时便被寻梦阁的老鸨买回了阁中,平日做些端茶递水的粗活儿,即使及笄之后,因着容貌的平凡,老鸨也未曾提及要她接客,所以自始自终赵紫衣之后安心地做着自己的活计,直到那一日,与那人相遇。
那一日很普通,春过夏来,赵紫衣一人默默地擦着地板,不想一抬头便对上了不知何时到来的那人的明眸,一切就此铺展,绵绵无尽。
如所有怀春少女一般,赵紫衣对这份情怀着至纯的期盼,却有一日突然听闻,那人要娶妻了,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成的是门当户对的一段锦绣姻缘,而就在那一日,那人却端着一壶清酒赶了来。
他说,这酒中有毒。
他说,你可愿与我共赴黄泉?
赵紫衣便信了,对着心爱之人,又怎能不信呢?
杯酒下肚,肝肠寸断,可是黄泉路上多寂寞,黑暗中,赵紫衣却看不到那人熟悉的身影。
原来黄泉路上,我都再也遇不到你。
之后赵紫衣便遇到了那个所谓的黄泉引者,那个凉薄仿若不曾存在的女子,直到此时,赵紫衣依旧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人。
“姑娘——”赵紫衣开口,又觉唐突。
“我唤作楚湘茉。”女子一袭白衣,仿若谪仙,飘渺无存。
“你要帮我,复仇?”赵紫衣只是遭遇了背叛的女子,罢了。
“不尽然,我只来人世走一遭。”楚湘茉淡淡回应,思及此处便又想到了地狱中,那个与彼岸花融为一体的男子。
“我还未见得苏郎。”赵紫衣的面上虽冷,心却依旧是热的,其实很想亲口问那人一句,当日究竟是为何散了必死念头,抑或那人从未这般想过?
第42章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