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华箬身子骨不好,虽然这段时间好生将养着,但是为了调养好华箬的身体,风渺音向来都是照着极其严格的养生法子来照顾华箬的饮食起居的。
现在已经晌午过半了,按照往日里的习惯,此时华箬是必要午睡小憩一会儿,秋瞳早就尽职尽责的督促着小华箬快些上床安心睡去。
所以此时两人都不在叶落的这间房内,这倒也好,风渺音不想让华箬太早接触这些血腥和不幸,尽管华箬小小年纪其实吃过的苦并不比别人少。
风渺音和应安言进了屋里,就看见叶落尴尬的束着手站在一旁,距离床上的殷三娘相隔了一整个桌子的距离,远远的靠在门板上,不敢靠近。
而殷三娘则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尚显稚嫩年轻的面庞还留存着重伤未愈的苍白,那额头上面撞开的伤口,已经被叶落上过药,用干净的白布条一圈一圈缠了起来。
只是仍然有止不住的血珠往外沁,一时半会儿的还不能完全止住血来,毕竟伤口磕得太深,只怕是这殷三娘的脸上从此以后就要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了。
风渺音看着殷三娘年轻姣美的容貌和眼睛里面死水一般的绝望,心下忍不住叹息,都是花朵一般年纪的无辜女孩儿,却因为成人世界里的肮脏被硬生生给折断了羽翼。
这殷三娘的模样自然是极好的,能够被那个色欲熏心的镇长给看中,制定为河神祭祀的祭品,这殷三娘的美貌自然是毫不逊色于今日见到的那个被当做祭品的艳丽姑娘的。
纵然殷三娘的年纪还很小,十四五岁的年纪,还只能算是个半大的孩子,五官还未长开,就已经可以看出惊人的美貌来,如今却因为连番遭难,殷三娘原本过于精致柔软的容貌硬生生多出了几分阴郁的锐气。
殷三娘原本对于陌生的叶落条件反射打起来的防备和排斥在看到从门口进入的风渺音和斥候熟悉的身影之后,终于蓦地放松了下来。
殷三娘猛的放松下来,一下子瘫倒在柔软的床榻之上,殷三娘心中的郁气稍稍缓解,她对着风渺音露出了一丝苦笑:“姑娘何必要救下我?让我痛快的死了反倒是解脱。”
斥候站在风渺音的身后正好将殷三娘的这句话听进了耳朵里,斥候的脚步微微一顿,原本想要进入房门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傻姑娘,你的人生还长着呢,现在就要认输,不觉得太过可惜了吗?”
风渺音没有理会身后斥候的踌躇,她知道斥候的心结务必是要靠她自己想开了才能真正的解开,风渺音只能做她能够做到的那些,剩余的只能靠斥候自己了。
风渺音向着殷三娘躺着的地方走近了几步,在殷三娘的床边坐下,一只手熟练的搭上了殷三娘的手腕子,细细探去,风渺音抬头看着神色恍惚的看着自己的殷三娘,安抚的笑了笑:
“三娘?之前听到有人叫你三娘,这是你的名字吧?”
殷三娘依然有些心不在焉的随口应下,胡乱点了点头,脑子里却还是如一团乱麻,几欲发狂。
“三娘,如今你的伤才刚刚稳定下来,一定不能在做那些伤害自己的事情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你救回,你莫要辜负了我的期望,也不要再辜负你自己的大好年华了。”
殷三娘扯了扯唇角,尚显稚嫩青涩的脸庞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抹与年龄不符的沧桑苦涩:“姑娘别再说笑了,三娘现在何谈大好年华?不过是苟延残喘,我已经没有路了。”
殷三娘的眼睛里空茫得很,明明嘴上说着这样悲伤的话,可是她的眼睛里却像是漏气的风箱,又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浑浊空洞的双眼,偏偏面上又是如此的冷静,活像一具行尸走肉的傀儡。
殷三娘说过那句话之后,不管风渺音怎么与她说话,都不再回应,只拿着一副心死如灰的模样对着人,不说话不哭不闹,也不吃不喝……全拿自己当个死人看待了。
风渺音见殷三娘是铁了心的想要寻死,知道她这是心死了,心死了便是身体还活着,也终归是撑不了多久。
风渺音救得了她一次,又怎么可能一辈子都小心照料精心呵护着殷三娘一个人。于是风渺音只好暂时先退出屋子,给殷三娘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时间。
叶落早就在风渺音进屋的时候,就马不停蹄的往屋外溜了出去,这个叫殷三娘的小丫头年纪不大,可是一双眼睛实在是吓人的很,看人的眼光就像看死物一般。
偏偏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听,叶落自然是受不了的早早地溜之大吉了。倒是斥候在看到风渺音也退出了屋子之后,顿在房门口的脚步也不知道怎么的,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的陷入了进退两难之际。
风渺音没有在这里停留多久,就被鬼鬼祟祟的掌柜的给叫走了,原来是掌柜的已经知道了前面流溪河的河神祭祀上面发生的事情了。
现在镇长和神婆被下了大狱,就等待着宗堂的长老团们审判过后,就会于午后问斩了。
像这样草菅人命的恶行,只怕是群情激奋之下,就算是长老团有人收了贿赂想要暗中行个方便放人一马,只怕是在柳溪镇的众口铄金之下也是寸步难行的。
那掌柜的一听相熟的人跟自己描述前面的场景,就忍不住第一时间在脑子里面将那三个大发神威的青年侠士们与风渺音和应安言的身上套。
但是掌柜的分明没有看到斥候出门的印象,本来还有些怀疑的掌柜的,在联想到风渺音先前带回来的那个满脸是血的小丫头的长相之后,立马吓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只是觉得有些熟悉,现在这么一对接,掌柜的顿时想了起来,刚刚自己在屋子里面看到的那张熟悉的脸,可不就是镇子西头王家收养的外甥女儿殷三娘吗?
若说着殷三娘,掌柜的还是有些印象的,前几年常常到自己店里帮王家当家沽酒打菜的,人又长得文弱漂亮,一来一往也就有了些许印象。
但是这孩子不是在去年,就被抓去做了那河神祭祀的祭品了吗?掌柜的感到心里有些发毛,死人如何能够复生,更别说这殷三娘还是掌柜的亲眼看见坐在那张精美的宝石席子里,活生生被沉进了流溪河的。
当时掌柜的虽然有些看不过眼但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本事去与河神、去与镇长和神婆相抗衡。
这会儿掌柜的早就已经是好奇的抓耳挠腮的了,眼看着风渺音终于从房里走了出来,这便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风渺音自然是知道掌柜的心中此时的疑惑和好奇,但是风渺音不打算节外生枝,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权且先糊弄过去,等到了明天一早,她们自会早早地离去,往后只怕是再也不会有所交集了。
掌柜的被风渺音三言两语忽悠的迷迷糊糊的就往回走,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前来找风渺音等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斥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的心里对于这次的事情,不能说是有多么愧疚难耐,只是这三个姑娘的不幸遭遇和烈性脾气,都让斥候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斥候越是想要摆脱过去,越是难以忘记曾经的自己,所以斥候才会不敢面对这群像极了自己的烈性女子,不敢去面对殷三娘色彩浓烈的眼睛。
斥候恍惚间抬起头来,正看见殷三娘摔碎了药碗,正拿了一片瓷片就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去。
“住手。”斥候大惊,连忙甩出去一枚梅花扣打在了殷三娘握着瓷片的右手腕上。殷三娘手上突然没了力气,手里的瓷片也随之掉到了地上。
“我当日就你们出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们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整日想着为那种人渣而抛弃性命的吗?”
斥候冷冷的看着床榻之上虚弱至极的殷三娘,殷三娘倔强的黑色眸子缓缓抬起,丝毫不肯认输的与斥候冰冷无波的眼睛对上了。
斥候仿佛有些被烫到一般,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而殷三娘几次三番想要自尽都被人打断,似乎也有些放弃了的绝望。
殷三娘看了两眼斥候,认出这就是先前将自己三人从禁室里放出来的那位女侠,可是此时殷三娘已经太过疲惫了,实在是说不出一句话了。
“为了一个禽兽,将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究竟值不值,我知道你现在钻进了死胡同,一时难以想开。
我也不逼你,你有一晚上的时间好好想一想,今后的日子究竟该如何过,才不虚此生,明早我们就会离开柳溪镇,到时候你是死是活我们自然是管不着的。”
斥候将话撂下,就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了,也没有理会地上那散落了一地的碎瓷片,似乎是真的不再管殷三娘是不是会自尽了,也可能是笃定了殷三娘不会再想不开了。
总之,屋子里只留下了殷三娘一人,蓦地开始无声的流泪。
第二百三十五章 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