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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因果

风之廉的双眸缓缓睁开,一瞬间,仿佛又精光湛湛,霎是双眸如电般炫目,一如那个往常在朝廷之上言谈大度、取之有道的太傅。
众人便知,这是他回光返照之势。
风之廉嘴唇蠕动了几下,视线缓缓转移,定在望向他正满脸掩不住泪痕的林戈娴身上。
他未言半语,只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想要握住林戈娴的手,却是半天力气都使不出来,林戈娴主动反握住他的手,勉强笑道:“老爷莫不是睡糊涂了不成,妾身在这里,如何碰不到?”
风之廉手的力度紧了紧,片刻后,他压着嗓子,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来。“责……责暄呢?”
风责暄也已然红了眼眶,闻言快速起身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哽咽道:“父亲,儿子在这里,您有什么话便说吧,儿子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听着。”
“家、家……”风之廉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他猛地一拉林戈娴的手,眼睛顿时瞪得老大。“由你来……掌家!”
风责暄连忙应声:“是,儿子知晓了!”
掌家人的人选已经定了,大房这边是面上依旧悲戚着,丝毫没有自己这边获胜了的欣喜之情,二房那厢却是忍不住的表情难看起来,甚至有的孙庶子已经不安分起来。
虽然一直都对这最后的结果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到了大房掌家的那一刻,二房心里还是十分的不痛快。
尤其是二房的夫人,平日里就恨不得和大房远远地分开不见才好,这下可不得她的心了,以后不仅是日日都得见,他们的吃穿用度、月例银两,可统统都得经由大房的手来操办。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的搞错了关系,那他们二房……
话音才落下,风之廉这才放下了心头的大事,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霎时软瘫在床上,眼皮都已经有些睁不开。
他却强打着最后的精神,出声唤道:“音儿……音儿可在?”
风渺音闻言,猛地一愣,继而快步起身,挪着步子跪倒在床前,她近距离的见了风之廉的状况,不免的有些鼻子泛酸,眼眶也有些发热。
“祖父,音儿在这呢。”
她没想到,祖父临终之前唤的人中,除了父亲之外,竟然还有自己的名字。
所以也怪不上一世祖母在她归家之后那般冷言相待,一直都在心中暗自责备她当年的缺席。
一切皆是因果而言罢了。
林戈娴垂着泪,握着风之廉已经没有力气的手碰到风渺音的面前,他有感应似的动了动手指,浑浊的眸子抬了抬,说话的语气颇有些愧疚。
“你这……孩子,吃了不少、不少苦……”
风渺音一听这话,眼泪就有些止不住了,她朝着风之廉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都是她心里由衷的感激。“如若没有祖父庇佑,音儿怕是难能得以今日的位置,音儿能在祖父膝下得以恩惠,心中感激不尽,便是吃点苦也无妨。”
风之廉似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嘴唇缓缓的嗫喏着,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却浅浅的拍了一下风渺音的手背。
下一秒钟,他再没了动作。
底下众人的哭声顿时炸响,风渺音也已经泪流满面。
太傅府风之廉,殁了。
一连几日的阴雨天气连绵不断,即便是雨势歇止,也未曾雨过天晴露出半分的明媚,一如所有的悲戚都尽数随着这化不开的阴霾被全然带来。
太傅府上下,被一片化不开的阴霾笼罩。
前院一时间悲痛哭声不歇,下人也换上了粗布的白孝服,早先备好的棺材与寿衣都从外间拿了出来,下人给已经没了声息的风之廉换上衣衫。
林戈娴已经哭红了眼睛,却始终保持着自己当家主母的礼仪,倔强的挺直着背,肩膀却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半个时辰的功夫上下,太傅府已然是一片洁白装点,门口的牌匾上也一早被换上了丧礼用的扎花。
百姓们一瞧那阵势,便是知道太傅府中德高望重的那人走了,无一不是心中悲戚的紧。
风之廉这一生为人清廉,不枉他名字中一个“廉”字。在百姓中颇为受爱戴。
风之廉病逝的消息才传出去没多久,宫里面就下了批文,是由宫里的公公亲自送来了当今圣上亲笔所书的吊唁文,太傅府上下自是无上感激。
风渺音归家左不过三日,丧礼便已然开始了。
应安言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半蹲在书房边上的小院子里,他走近了才发现,她在整理地上已经略有些枯萎的香子兰。
她已经在衣裙的外面罩上了一层白孝布,兴许是人群现在都在正院那边忙着风之廉的丧事,倒是现在没有什么人来书房这边。
不然若是叫下人看见了这副场景,怕是又要兴起一番风浪。
“前院来了宫里的人,你祖父已经入殓,丧礼最快也要明日,我瞧着你父亲那边忙碌的很,想去帮忙也没个正经的身份,怕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我便回来了。”
应安言走至她旁边,见风渺音还撩拨着那香子兰,低垂着眸光,听见自己说话也未抬起,只点点头。
他抿着唇,随着她的动作也蹲了下来。
前几日都下了大雨,今日依旧没有放晴,似是一早就知晓会发生何事一般,为了映衬这霎般风景,天公都不作美。
香子兰花盆的周围被沾上了不少泥土,那花瓣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不少都飘散在地上,淹没进了泥土里头。
而风渺音这般用手去扶正那被雨水折断了的半根花茎,已然沾染上了些许的泥土。
饶是这般下了雨的天气,纵使是在六月里头,这般的墙角根处也难免有些阴冷潮湿。
应安言拉过她的手,没有帕子,便用手仔仔细细的给她将手指上沾染上的泥土给擦掉,哪怕是自己原本白皙干净的指尖也被碰上了些许。
应安言手心的温度一触碰到她,风渺音这才抬起头来,却是颇为无奈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就不怕脏吗……”
应安言抿着唇朝她笑,好看的眉眼皆溢着满满的温柔。“音儿的手,一点儿都不脏。”
若是这双被你握着的手沾了血,你可还能说出这般的话?
风渺音没问,也不敢问。
生怕从他的口中听到会让她心理防线又降下的答案。
她只要……安稳的守着他便好。
风之廉葬礼举行的当天,朝廷上下不少官员都来了太傅府,平日里那些个关系与风之廉好的,更是在灵柩前长吁短叹、满面愁容,感叹起相逢离去的悲戚。
太傅府得了圣上的殊荣,得以在太傅府外的整条街上都挂上白布,此等殊荣也不过是亲王所拥有的等级,风责暄在公公面前千恩万谢的谢皇上隆恩。
可这消息传达到了风渺音耳朵里的时候,却是心中觉得甚为蹊跷。
上一世她在左之期身边,也对于皇上有些了解,皇上是个最不喜欢别人反驳自己的君王,而太傅的责任除了辅佐皇上之外,更主要的还是要时时刻刻的提点皇上。
所以风之廉能够在太傅的位置上做了多年,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归咎于百姓的爱戴与朝臣的拥护。
某些层面上,太傅与皇上之间总不会一直都如表面上那样平和。
虽然始终都绝对不能跨越君威之上,可在那之前,太傅便是要提起这个责任。
这样爱面子的皇上……却给太傅府这般的荣光出殡?
男宾席和女宾席不在一个位置,风渺音和。风责暄现在已然是掌管太傅府的下一任,一些朝官从正门前来,他先招呼着带去祠堂与风之廉的牌位祭拜,随后再引入另一边的客席上坐好。
赏乐儿也忙碌的不行,带着二房在前面招待宾客女眷,小辈们倒是闲了不少,现下还未到他们忙碌的时候,风渺音也不想在这时候太过于引人瞩目,毕竟她回京的消息还未散开。
“音儿姐姐!”风渺音人才到了祠堂门口,就听见风渺玥一声娇呼。
她回过眸去,便瞧见孝服加身的风渺玥提同身边站着的妙龄女子说了句什么,便笑容满面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
近距离一看,她那白皙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还是红彤彤的,却是已然满面的笑意。
“方才母亲还在念着姐姐,姐姐你就过来了。”风渺音笑着与她说话,风渺音的视线却是淡笑着掠过她,朝向她身后所站着的那人的身上投去。
方才与风渺玥言谈的女子姿容秀丽,举止端庄大方,只站在那里便能看出是大家的闺秀,自有一种将别人甩在了后面的高贵气度。
虽是长得秀丽,该女子却是生了一双细长又眼尾上翘的桃花眼,平白为那秀雅的气质增了几分妩媚的风韵。
那人瞧见风渺音望过来,不由得蹙起了眉,却仍是向自己点了点头。
风渺音便抿着唇笑了,也回了她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