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夜白皙修长的指节捏的有些泛出青白之色,举起手来用力地就朝着心口刺去。
“扑哧”一声,那是刀锋割过血肉的声音,听得人牙齿直打颤。
不大的声音传进了双眸紧闭的玄月芊耳中,她的黛眉不着痕迹地一蹙,手指也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玄月夜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鼻尖传出浓重的呼吸声,玄月夜看起来一副清冷高傲的样子,实则别说是剑伤,长这么大连一个口子都没割破过,向来只有他杀人家的份儿,哪里有他受伤的时候,即使与魔君冷战强行闯宫的那一夜,他的身上,沾的也是别人的鲜血,此时,倒是为了玄月芊又开了先例了。
玄月夜手中的短剑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此剑一看便不是凡品,想想也是,能被玄月夜拿出手的东西怎么可能一般,一般的剑又如何能伤的了他呢。
此剑名为斩魂,是玄月夜昔年游历的时候偶然得到的,顾名思义,不是凡品,这并肩若是插入伤口内可以透过伤口直接吸食人的灵魂,虽说品阶比不得神兵谱上的七十二件神器,却也是件难得的杀器,玄月夜能拿出此剑自残身体,也足见他此时心中有多后悔自己方才的口不择言了。
“月儿,月儿,月……儿……”玄月夜紧紧地攥着玄月芊的手,呼唤的声音越来越小,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小,方才他刺向自己的一剑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量,一丝一毫也没有留手,时间越久他的灵魂力量也被吸食地越多,由于玄月夜是魔界中人,要受到人间的空间规则的束缚,实力不足全盛时期的十之一二,此刻灵魂力量越来越弱,方才又耗损大部分灵力为玄月芊疗伤,此刻,饶是他也有些力不从心了起来。
“二哥。”就在玄月夜头脑昏昏沉沉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却听耳边响起了一道虚弱的声音。
玄月夜猛地撑起头,对上玄月芊缓缓张开的眼眸,她的一张俏脸都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蹙着眉吃力的说道:“你,何苦。”
玄月夜唇角扬起一抹舒心的笑:“你没事,就好。”
玄月芊闻言没有在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缓缓地别过头去,玄月夜眸色一黯,他却没看到在他看不到的另一面,玄月芊的眼角渐渐地滑落一行清泪。
无关怨怼,她只是不明白玄月夜这又是何苦,她知他气她自残身体来威胁他,那麽他现在的做法又是什么?
玄月夜吃力地伸出手为玄月芊拉紧被子,低声说了句:“月儿,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好好休息,我这就走。”
玄月芊沉了沉脸色,寒声道:“站住。”
闻言,玄月夜刚踏出的脚立时收了回来,转过头满眼希冀的看着玄月芊的背影。
只见玄月芊有些吃力的直起了身子,渐渐转过了头,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顿时撞入了玄月夜的眼底,玄月芊脸上细碎的泪光刺得玄月夜心中一痛,张了张嘴竟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二哥,那些话既然你说出来了,又何苦再将我寻回来?”玄月芊哽咽着说道:“我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我以为你也知道。”
我以为你也知道。
短短的六个字竟是像一柄尖刀一样狠狠地扎进了玄月夜的心里,竟比方才被斩魂割过的血肉更加令他痛彻心扉。
是了,他一直都知道的,他的月儿,她顽皮,她人性,她从来不肯乖乖听话做个乖孩子,这些,他一直都知道的,怎么竟在今日的事犯了糊涂,他怎么能说出那样过分的话来寒她的心。
“月儿,我去寻你无关其他,只是不想就此失去你。”玄月夜唇角掀起一抹苦笑:“是了,你的人性,你的顽劣我一直都知道,可是当你为了父王自残身体来威胁我的时候我还是生气了,我明明应该想到你会用那样的手段来逼迫我的,可我还是生气了。”
玄月芊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强撑着身体靠在床头听着玄月夜低低地呢喃声。
“我气你为了父王威胁我,可我更气的是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从我见到你第一眼的那一天起,算上今年日一共是一百九十六年三百二十一天,我看着你一日一日地从跟在我身后的小尾巴变成笑倾天下的少女,对你,我何曾说过一句重话有过一句苛责,不是因为不想,而是我舍不得,我这般爱惜你,可你自己却糟蹋了自己的身子,那么纵是我对你百般维护千般疼惜又有何用。”玄月夜目光灼灼地看着玄月芊,那眼神中是叫玄月芊心悸的光芒。
见状,玄月芊张了张口:“我只是不希望看着你和父王因为我互相敌对,那样,我的心里会很为难,你和父王都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不想看到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受伤或是难过。”
“所以你就用自己的身体来威胁与我?月儿,我对你的疼爱你究竟当做了什么,是让你用来为所欲为的手段?我不在乎其他的,即使你将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我也会帮你扛下来,可我却独独见不得你这般轻贱自己,你的身子你不爱惜,你可想过有人会心疼?”玄月夜一脸平静的说道,声音就像是一湾清澈的泉水般轻柔动听。
玄月芊被玄月夜脸上的心疼晃了晃神,一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说,说些什么才好。
她以为二哥后悔疼爱她了,她以为二哥从此以后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待她好,却嘟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他站在她的不远处目光中闪烁着些叫她心慌的光芒娓娓道来,胸腔中似乎有什么要破体而出一般。
玄月夜深深地看着玄月芊难掩憔悴之色的俏脸,柔声道:“月儿,我不求你能理解我的用心,只希望从此你不要将我推得越来越远便好。”
玄月芊抿了抿唇,俏脸上陷入一片沉思,良久,在玄月夜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玄月芊开了口,缓缓说道:“二哥,我只是气你那样与我说话,但从心底,我并不怪你,是我不好,不该拿自己的身体来威胁你。”
乍一听闻玄月芊这句话,玄月夜顿时一愣,玄月芊的个性玄月夜太了解,也正是因为他太了解,他才知道从玄月芊的口中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有多么的难得,玄月夜怎么也没想到向来顽劣甚至有些傲慢的玄月芊能像是在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一般,对他说出这么一番体贴的话。
玄月芊的声音不大,当中带着些许清冷,但就是这样短短的一段带着些许凉意的话却透过玄月夜的心房直达心底的最深处。
“月儿。”玄月夜轻声唤道:“你长大了。”
闻言,玄月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低声说道:“我也这么觉得,也许父王送我来人界的决定是对的,从前作为父王的掌上明珠,我么有吃过一点苦头,更不会懂得时间的人情冷暖,我说一从没有人敢说二,我说往东绝不会有人说往西,也正是那样的环境将我骄纵坏了,养成了一身的公主病,在人界的十四年,我躲在赢婳的身体里看着人世间的冷暖悲欢,看着人世间亲情的寡淡,重新或了十四年,也该有些进步才是,总不能一直像过去一般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若是有一朝一日我还像曾经一般,你和父王都护不住我了,我又该如何呢,难道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不成?”
玄月芊从未开口说过,但却并不表示她这些年从魔界来到人间心中真的一点感触都没有,若是她的封印此生都无法解开也便罢了,可这封印解开了,随之而来的不只是曾经失去的灵力,还有那段长达一百多年的被封印的记忆。
曾经的锦衣玉食,曾经的天真烂漫,曾经的盛气凌人,曾经那些她身在高位,生杀大权紧握手中的日子,她又做了些什么,整日吃喝玩乐,无所事事,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是很快乐,可现在玄月芊回想起来,她去并不怀念那段已经远去的时光,因为那个时候她只知道一味的索取而不知道感恩,不知道回报。
那个时候,她会为了父王稍稍不如她的心意就大哭大闹,她会为了玄月夜公务在身少陪她一日就折腾不休,那个时候的她,只是个被娇惯坏的魔界公主,在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她的灵魂都是空的,没有了玄月夜的陪伴,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因为她自小与生俱来的怪病,父王和哥哥们事事依着她,顺着她,生怕她心中有一丁点的不痛快,这也叫她的性子因此更加的骄纵,越来越无法无天。
曾经的玄月芊从来不会站在别人的角度去为别人考虑些什么,也正是因为十四年前玄月轮将她送到了人间,经历了赢婳所要经历的一些事她才真正的成长了起来,此时的玄月芊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做理解,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出乎玄月夜的意料说出这样一番话。
玄月夜淡淡一笑,坐到玄月芊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月儿,你能像今天这样,我很高兴,父王也会很高兴。”
闻言,玄月芊微微挑起了眉毛,低声道:“二哥不怪父王了?愿意听我的话与父王和平共处了?”
玄月夜无奈的笑了笑:“你肯原谅二哥,二哥还有什么不能答应你的呢。”
“二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以后还像从前一样,再也不与父王敌对了?”玄月芊不敢置信的问道,她怎么也无法相信,玄月夜竟然这般容易的就应了她的请求,这是不是也太容易了,出乎意料的容易。
玄月夜闻言一阵轻笑,半带玩笑半带自嘲的说道:“二哥在你心中就那么没有信誉,那般不值得你信任?”
闻言,玄月芊连忙摆手,嘟着嘴巴咕哝道:“我不是那么意思,只是觉得你答应的是不是也太容易了,虽然你说过我醒过来会答应我的,可是想想,还是有些太简单了。”
听着玄月芊的话,玄月夜总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敢情他在玄月芊心中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赖皮鬼麽。
第九十五章 月儿,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