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予用庶出和婚姻的不幸,来博取祝之常的同情,她成功了。
想到了身为庶子的种种不易,祝之常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的。你的这些苦楚,终会有熬出头的一日,祝之琪已经是世子了,只要等到袭爵,你便是侯夫人,是王妃。嫂嫂,人生难得懂珍惜,身为庶出,便更要惜福才是。”
“会么?”杨月蓉的容貌不得不说还是十分出挑,在月光照耀下,她这样浅笑着,颇有一种魅惑的魔力。
杨月蓉走近一步,说道:“会有那样熬出头的一天么?”
还未等祝之常答话,杨月蓉摇摇头,说道:“不会有了。我知道,太后和皇上已经下令,让你去彻查戎州匪患一案,是么?”
“嫂嫂说这话是何意?”提起此事,祝之常警惕起来。
“若我说,这匪患一事查到最后,会牵连整个祝家,你可会收手?”
望着杨月蓉的眼睛,祝之常沉默,良久,他抬头问道:“嫂嫂是希望我收手?放过祝家么?”
他也姓祝,但他与祝家的微妙关系,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心里到底是盼望着祝家好,还是败,他不知道。
戎州匪患与祝家有关,杨千予心里明镜一样,祝之常自然也是了然。就是不知道这案子查到最后,是只牵连出几条无关紧要的小鱼,还是连根拔起,将整片池水筛尽。
他以为,杨月蓉此来,必定是为祝家求情,为自己的王妃之位挣得喘息之机。毕竟,若是祝家完了,她也会是丧家之犬。
可谁知道,杨千予竟然摇了摇头。
“非也,叔叔,今日我来,是想让你……毁了祝家,夺回本应该属于你的一切!”杨月嫦从袖中,取出一叠书信来,在祝之常面前扬了扬。
“这是何物?”祝之常惊讶之余,忍不住问道。
“我知道,若是依着叔叔的性子,定然不会对祝家网开一面。”杨月蓉说:“祝家的败落,已经是必然了,不过,戎州之事,祝王爷和祝之琪都做得十分隐秘,他二人从钱森手中得到的大笔财富,都是耗费很多功夫做了假账,你要查,恐怕也很难查出什么来。况且今日早朝,太后提起此事,祝王爷已经是惊弓之鸟,他现在恐怕还在忙着交待戎州的亲信,要谨慎行事,销毁证据呢。
不过,叔叔若是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同叔叔合作,我手里这些信件,乃是祝之琪同戎州钱森的一些书信往来。相信这里面,定然有你想要找的东西。”
祝之常警惕地问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杨月蓉道:“我的条件很简单。”
她媚笑着,伸手抚上祝之常的胸口。
“待一切尘埃落定,容我改嫁,成为这府上的将军夫人。”
一个虚浮无能的祝王世子,如何能够比得上如日中天的祝将军?这算盘,杨月蓉打得精着呢。祝之常一直也没有娶妻,她觉得自己很有机会,再加上她手上的这份大礼,相信没有人会拒绝。
看着祝之常的眼睛,杨月蓉娇笑着继续教唆道:“好歹,我也是当朝太后的妹妹,娶我,也不算是辱没了你。祝将军,太后护短,不会愿意看到她的妹妹跟着祝家受苦的,你这样做,既救我于水火,也是成全了你自己呀!”
祝之常沉默了。
杨月蓉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祝之常开口却道:“嫂嫂若是想要改嫁,相信凭着你太后庶妹的身份,定然会有大把的追求者上门求娶。多谢嫂嫂抬爱,只不过,我这正妻的位置,是留给我真心相爱的那个女子的。嫂嫂想要什么条件,之常都可以考虑,但唯有这个,不行。”
祝之常乃是祝王爷酒后乱性与婢女所生,他明白不被夫君放在心中的痛苦,那是他母亲用性命教会他的。
他曾经决定,自己若要娶妻,定然要娶一个自己真心相爱的姑娘,珍她,护她一世。他想要那些信件,但同样,他也不愿辜负年少时候的自己。
杨月蓉不敢置信地望着祝之常:“祝之常,你是不是傻啊?这样好的条件,功名和女人一下子你都有了!你竟然拒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嫂嫂,你该回去了。”祝之常不为所动,沉声说道:“至于我的任务和功名,就不劳嫂嫂费心了。我会自己,一点一点地全部查出来,已经沉积了十余年的事情,想要无迹可寻,终归是痴人说梦!”
仲夏时分,蝉鸣蛙声,池塘的水漫上岸,草丛里面的小虫儿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将军府里面,传来几声门童的惨叫。
“哎哟,哎哟主子!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没有下一次。”祝之常沉着脸。这门童当真是胆大妄为,竟然将杨月蓉直接放到了他的内院里来,连声通报都不曾有。
“主子,小的知错了,若有下次,您打折了我这条腿吧!”
“哼,若再犯,你便滚出去吧!”
祝之常与杜怀笙封懿旨,前往戎州调查红柳寨一案,两人带了数十兵马轻骑出京,先是寻访了戎州地区的行商和百姓,在得知红柳寨嚣张妄为,肆意扰民之后,便前往太守府。
“下官钱森,早先便听闻两位大人前来,已经备好了酒菜,特此迎接!”
钱森笑意盈盈,他生的一张好人脸,笑起来颇为和蔼。
“在下祝之常。”
“在下大理寺杜怀笙。”
祝之常和杜怀笙同他互相道了姓名,在酒桌旁坐下,钱森敬酒道:“咱们都是效忠朝廷的忠臣良将,要说起来,你们呀还都是下官的晚辈,之常就不必说了,乃是自家的侄儿。怀笙你是京城杜家的人吧?”
杜怀笙道:“杜家与我确实有些亲缘。”
“那杜家昔日何等荣光,太子妃的娘家!可惜,三王叛乱,将太子党屠了个干净。”钱森叹息着,举起酒杯道:“不说了,喝酒喝酒!”
杜怀笙眼神一闪,这钱森提起这事儿来,是故意给他下马威么?他看了一眼祝之常,只见他也面色凝重,两人对了个眼色。
这钱森,有些棘手啊。
喝了几盅之后,祝之常开口道:“钱大人,虽说大家同为朝廷办事,但该查的,在下和杜大人还是要查,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望钱大人海涵。”
“之常侄儿说这话,岂不是就见外了?”钱森假装薄怒,说道:“你我之间,哪里用得着这样客气?你想查什么,随便查,不用顾忌我!”
杜怀笙反感钱森一直用辈分压人,放下杯盏说道:“钱大人,办正事时,我希望大人能够称呼祝将军为祝大人。你们虽是亲眷,但相信祝大人会秉公办理,不会徇私枉法。”
“瞧杜大人说的!”钱森笑道:“本官并未犯法,何来徇私枉法?”
在钱森笑盈盈的注视下,杜怀笙心里冷笑。他就不相信,所有的证据都能被这钱森给藏好了?一点儿马脚都露不出来?
两人饭后在太守府里查了账,这些账册都早已经被祝家和钱森做好了手脚,一时半刻根本无法看出什么端倪。杜怀笙将这些账簿封进箱子里,命跟来的御林军快马送回京城大理寺去。
“老狐狸,已经做好了准备,根本不怕查。”祝之常低声说。
“那怎么办?”杜怀笙问。
“剑走偏锋,钱森周全老道,不会有什么疏漏,要想尽早结案,要从红柳寨下手。”祝之常道。
这一日清早,戎州的大街小巷上,多了一队客商的身影。他们拉着瘦马,马背上的货物包袱却不小。为首的两个行商,一个皮肤黝黑,一个文质彬彬,正是祝之常和杜怀笙。
祝之常走在前面,用荷叶儿挡着太阳,这夏天的烈日当真能把人给烤化了。
“要走多远,才能到京城啊?”杜怀笙故意大声道:“咱们这货物,人家赵老板可说了,若是晚到一天,就少给五成的银钱!”
祝之常也大声道:“咱们第一次走这条路,我哪里知道还有多远?”
“那你还不快找人问!走南闯北的,就没见你这般,这次跟你出来,我可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等卖了这些货物赚一笔回去,说什么我也不出来了!”
“别啰嗦了!”祝之常不耐烦地将荷叶帽一甩,嚷道:“我问,我去问还不成吗?”他走到一边的摊贩上,问那小贩道:“店家,劳烦问一句,这里距离京城还有多远啊?”
小贩眯着眼睛,用手挡着阳光道:“你们这是打哪儿来的啊?”
“嗨,小地方!跟这儿可比不了!”
小贩道:“你们可真厉害,就这么点儿人,也敢走商?这是戎州地界,有山匪嘞!”
杜怀笙脸色一白,揪着祝之常的衣裳问那小贩:“山匪?”
小贩却摇摇头摆摆手,拿眼睛四处瞟了一圈儿,示意不便多说:“这儿距离京城不远啦,你们快些走吧!等入了关,便都好啦!快走快走!不要挡着我做生意!”
祝之常和杜怀笙两人被小贩赶走,骂骂咧咧地催着身后的人们,那些官兵扮成的商队也不敢多话,沉默地走着,这一路上显得有些压抑。祝之常骂道:“这戎州,当真是民风败坏,区区一个小商贩,居然这样撵人。”
“不是说了有山匪,别说话了,快些赶路吧。”
两人埋头赶路,暗地里却一刻不停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果然不出意外的是,身后已经跟了几个尾巴。
“几位爷,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一个青衫大汉挡住去路,笑着问道。
“去京城。”祝之常没好气地回答。
“方才我可看见,你们跟那边那商贩问路来着。”青衫大汉笑容朴实,说道:“我可以帮忙引路,这里往东走就有一家驿馆,在那儿咱们歇歇脚,明儿我带你们走个一会儿就能看到去京城的官道了!”
杜怀笙看了祝之常一眼,鱼儿上钩了!
祝之常拱手说道:“如此,便有劳这位先生了!”
第321章 平匪患(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