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禧宫西厢小院里,腊月的梅花正值盛放之际,白梅玉洁冰清,粉梅娇而不艳,红梅暗香疏影,那层层叠叠白色粉色和艳红色的花瓣在交错的枝桠间重叠在一起,好似雪白的大地上染上了鲜血一样触目惊心,却又不得不让人感叹冷傲雪梅在严冬开放的傲气。
暗香浮动,疏影清浅,梅花的阵阵香味幽幽地飘来,每吸一口气便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远远地望见一名女子身着湖水绿华服宫装,身披温暖御寒的白色狐裘披风站在梅花树下,伸出那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抚摸着还未完全盛开的花骨朵,眉宇间带着点忧伤。
女子面如白瓷柔嫩白净,柳叶眉细长眼媚眼如丝,左眼下和兰兰一样都有颗添了几分柔媚的小小泪痣,挺秀的鼻子下还有如同含着一颗玉珠的小巧可爱的嘴唇,若是兰兰和兰姬同时化好妆容站在我眼前,我根本没办法区分她们两个,因为她们实在是太相似了,如同自己和镜子里的关系一样。
“兰姬姐姐。”瑾才人一声轻唤惊到了兰姬娘娘,她往我们这儿看了一眼,把冻得有些微红的手缩回披风里,站在原地柔柔地对我们笑着示意我们过去。
我们于是走近了些,还未施礼,兰姬娘娘就率先开口了:“两位妹妹你们看呐,这梅花开得真是好极了,今儿个降了些温度,听说还会下小雪哩。”
“是啊,梅花香自苦寒来,正是这么恶劣的环境下才造就了梅花孤傲的品性。”听了我的理论,兰姬娘娘赞赏地点了点头。
瑾才人闭上眼深深闻了闻花香:“真是好香,这种幽幽的暗香不会太浓烈,却又令人印象深刻。”
兰姬笑得极为温柔,身为女人的我都快在那眼神里化成水了,更何况其他人,她用衣袖遮住半脸轻笑道:“呵呵,二位妹妹快快进屋里坐吧,外面太冷了,里面有炭火炉会暖和些。”
不得不说兰姬娘娘实在是一个天生的大家闺秀,一步一步走得婀娜多姿却又并不放荡,举头投足之间足以看出严谨完美的家教,她的贴身侍女梅香为我们送上泡好的热茶,我们坐在窗边聊着天,边用炭火炉烤着冰冷的双手,边透过窗户欣赏着严寒中的梅花。忽地,从半空飘下雪白剔透的小雪珠,就像那绵密的白砂糖一样,不知道吃一口是不是也会是甜丝丝的。
“哎呀!下雪啦!”在这个空间第一次见到下雪,虽然是小雪,但也难掩我欣喜之色,“竟然下雪了,兰姬娘娘瑾才人你们知道吗,在我的家乡,初雪那天闭上眼许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我要出去看雪啦哈哈哈!”
说完我一溜烟儿跑出屋子外面,在漫天雪白中张开手臂旋转迎接着这场初雪,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放于胸前,许了几个愿望,一是望长辈们都身体健康,二是望太子的人格分裂早日医治好,三是希望自己能和九王爷有个好结局。许好愿扭过头,发现兰姬娘娘和瑾才人也站在门口学我许着愿望,接着两人同时伸出手摊开手掌,密密的雪珠吹落在温热的手心里,很快便融化了。
“好了莫婉,许愿也许好了,快进屋吧越来越冷了。”兰姬娘娘不说还好,说了以后倒是提醒了我,温度确实骤降顿时冷得要命,冻得我差点说话都说不清楚。
“来,快过来暖暖手。”兰姬和瑾才人两人在炭火炉旁烤着火,兰姬向我招招手叫我过去,三人围在炉边,火光烧得旺盛,刚才被雪珠打湿的衣摆很快就被烤干了。
“兰姬娘娘,瑾才人,你们许了什么愿呀?”我身上暖烘烘的,搓了搓手坐回了座位上询问着她俩。
瑾才人首先开口了:“瑾儿无别的要求,只求父母身体健康平平安安,自己能安然过完这一世,兰姬姐姐,你呢?”
“绮兰只希望能找到我的亲生妹妹。”兰姬有些微愣地看着炭火炉中的火光,一扫刚才温柔的笑容,此刻兰姬脸上满是忧愁哀伤,而我听了以后心里咯噔一声,我果然猜得没错,两名女子长得那么相像肯定有点关系。
“亲生妹妹?兰姬姐姐还有嫡亲姊妹吗,可是瑾儿听说的是兰姬姐姐是苏将军的独女啊!”瑾才人一脸关切地问她。
兰姬轻叹一口气后娓娓道来:“实不相瞒,绮兰和妹妹是同胞姊妹,八岁那年奶娘带我们姐妹上街玩耍,不料和妹妹走散了,怎么也找不到,娘亲也因此受了刺激忘记了妹妹的存在,所以爹爹痛心把妹妹的存在抹去了,免得娘亲想起来更加伤心难过。”
兰姬说完用巾帕擦着眼角的泪花,眼眶里的泪水悬悬欲坠,楚楚可怜的模样叫我看了都心疼,我觉得还是把兰兰的事说出来比较好,我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兰姬娘娘,别难过,若是我说我知道你妹妹在哪儿呢?”
话音刚落,兰姬便停止了抽泣,一双雾蒙蒙的泪眼美目望着我:“莫婉……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见过我妹妹吗?她在哪里快快告诉我!”
兰姬的手一下用力抓在我的手臂上,我吃痛地呻~吟了一声,她连连道歉,我不在意地摇摇头让她宽心:“没事不痛,事情是这样的,昨日随太子出宫,我们几个去看了出戏,事后见到主角卸妆后的样子,发现与娘娘您的相貌简直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小时候娘亲也分不清我和妹妹的样貌,要是妹妹还活着,一定也和我长得一样!莫婉,她现在叫什么名字?住在哪?过得好不好?”兰姬越说越激动,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高了。
“兰姬娘娘你别太激动,她叫兰兰,目前他们戏班子在牡丹亭戏院驻扎,兰兰姑娘生得极好,张老板从她八岁时候开始收养她,把她当作自己女儿一样养大。”
“我妹妹小名就叫兰兰,她随戏班子生活,从小就要各处奔波,那么小的她什么都不会一定很辛苦,呜呜呜……”兰姬边说边擦泪,开始还是呜咽,最后变成痛哭。
瑾才人和我看兰姬哭得如此伤心,连忙上前安慰她,突然兰姬抬起头,一双哭得红通通的眼睛哀切地看着我:“莫婉,帮帮我,我想去看她。”
我低下眼帘想了想,似乎有点难,也不想骗她就如实跟她说了现在的情况:“兰姬娘娘,你入了宫成为了皇上的女人,理应是不能出宫的,妃子出宫可是大罪。”
我还没说完,兰姬眼里的泪水便流了下来,我连忙接着说道:“或者把兰兰姑娘弄进宫里来,这个比你出宫方便多了,但是……且不说怎么弄进宫再弄出宫,兰兰姑娘和娘娘你的容貌一模一样,若是被人认出来……那就……有嘴也说不清了,而且娘娘是独女,突然多出一个妹妹就是欺君之罪了。”
我的话说完了,兰姬不发一语默默流泪,一旁的瑾才人忍不住问我:“莫婉,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兰姬姐姐十年后终于找到妹妹,现在就是让她们见个面,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要是有什么宴会就好了……对了……兰姬娘娘……你的生辰似乎近了?”脑中灵光一闪,这样的话应该就有理由把兰兰弄到宫里来了。
“我的生辰?我的生辰是在一月,要下个月哩。”兰姬的表情有些疑惑,突然她眼睛一亮,“难道……”
“没错,兰姬娘娘,近日你这儿皇上似乎常常来,这几日寻个机会给皇上送些关怀,皇上会很开心,你再跟他说生辰不想铺张浪费,就是特别想看戏,然后提一下听说牡丹亭的戏班子唱戏唱得极好,邀他们进宫,不就见得到了吗?到时候让兰兰姑娘脸上围条丝帕,待化完浓妆再去除丝帕,唱戏时没人认得出来,唱完戏你们见个面留些时间说说话,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下兰兰姑娘是否是你的亲生妹妹,其余的事,到时候再说。”
兰姬听了以后连连称是:“好好好,莫婉你真是太聪明了!我一哭整个人都慌了,还是你思路清楚想出了好办法,谢谢你莫婉,只要能见到我妹妹,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嗯!兰姬娘娘一定能见到兰兰姑娘的,你放心,你搞定皇上,我搞定其他的!”我热血地拍了拍胸脯,心里一阵激动,这要是成功让两姐妹相隔十年后团圆,那我真的是做了件伟大的好事!
另一头我找了个时间跟九王爷把这件事说给他听,他也同意帮我带话,还把兰姬写的一封信一同带给了兰兰,兰兰知道后先是疑惑,后来张老板可能是没想到兰兰的身份这么复杂,才终于开口告诉她事实真相。
其实兰兰是张老板从荒郊野岭的洞穴里捡的,看到她的时候,兰兰像只瘦弱的小狗一样昏睡在地,我想应该是和兰姬走散后走到野外又饿又困才昏倒了。年龄太小又昏睡多日,好不容易才救活了,可惜已没有了记忆,只记得自己叫兰兰,张老板孑然一身看这小姑娘长得俊俏,就让她做自己的养女并加入戏班子一直生活到至今。
知道真相的兰兰并没有怪张老板,反而说养大她的是张老板,她还是选择跟戏班子生活,只是亲人也要去见见,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姐姐,张老板听了则老泪纵横,高兴自己没白收养这个孝顺听话的好孩子。
一切都是由九王爷转述给我听,不禁感叹,没想到这一走散一误会,竟是耽搁了十年之久。
第八十九章 兰姬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