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轩看着她踌躇。
他心里也在踌躇，而且不止一件事。
刚才他因为担心站在门外，结果意外地听见了对话声。
两个声音，一个清脆明亮，是清欢。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低沉平稳，他不知道是谁。
可是，他明明看见清欢是一个人进去的。
他听到清欢跟那个女人争论。
清欢的语气有些急躁，但并不高，那个女人的说话却是一点都不清晰，所以到底在争论什么，他也没明白。
他耐心地守在房间的旁边，等到清欢开了门，又看着她走出去，至始至终都只有清欢一个人。
房间里他进去过了，更是仔细地查看过，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连存在过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他不相信清欢是招了什么邪魔，也不信她神经不正常。
所以他又出来跟着清欢。他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现在看着清欢这样烦恼，他又忍不住想为她开解排遣。
哪怕是不能解决实际问题，能让她对自己倾诉一下，烦恼也会少一点。
段凌轩是行动派，想要做的事从来不迟疑，他立刻走了过去。
“你看起来很烦恼。”他说。
不但烦恼，还有些忧愁的样子。
“是师兄啊。”想的太入神，清欢微怔了下，随即就微微地笑了起来。
嗯，看见他真好。
清欢忽然就觉得自己死脑筋，身旁明明有这么多的人，却不知道去跟他们商量，只知道自己一个人躲起来纠结。
有道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自己身边这么多人，都不知道能顶多少个诸葛亮了。
某些时候，清欢也是行动派，比如现在就是，她立刻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凌轩。
当然略去了怕绝世捣乱的那些片段。
“就是为了这个你烦恼？”
凌轩有些好笑：看她拧着眉抿着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以为是遇上什么了呢！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轻点着清欢的额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语气。
“放着当事人在那里你不问，跑来自己一个人纠结，你这不是瞎琢磨吗？”
“你的意思是我该把这件事交给麦子自己来判决？”清欢仰着头看他，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了。
“当然是要交给她自己了。这是她自己的事情，该怎么做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任何人都替不了她，也不必替她拿主意。你只要按照她的意愿来做就行了。”
清欢想了想：“你说的话我明白，可是，我一想到麦子才十岁，心里总还是犹豫不决。”
“唉，你啊，我该说你什么好？”凌轩摇头，“难道你忘了，麦子虽然是十岁，可她的心理年龄早已经因为这件事成熟了啊！
何况就算是才十岁，那也不能就算小，自古以来有志不在年高的比比皆是。甘罗十二岁拜上卿，明朝解缙十岁还当宰相了呢。
麦子虽然不能跟他们比，可也超出了一般十岁孩子的范围……其实十岁都不能算做孩童，应该算少年才对。
何况你看她言谈举止，包括思想，哪里像十岁了？只怕一般的大人都比不上她呢！”
凌轩举例子讲事实，侃侃而谈，直把清欢说的频频点头。
“师兄，我发现你真是好口才呀，你不去做辩论真是太可惜了。要是你生在古代，我估计都没有甘罗解缙他们什么事了。”
凌轩被她的话说的噗嗤一笑，“小丫头，胆子肥了，敢来开你师兄玩笑了！”举了手作势要打她，结果却高高抬起，轻轻落在她的头顶上，顺势揉了揉。
清欢找到麦子，跟她说了详细情况，包括可能发生的不测，没有半点隐瞒。
“是这样啊。”
麦子并没有惊讶傻愣的表现，更没有哭天抹泪，反而平淡地回答，就像你问她吃饭了没，她随口说吃了一样的稀松平常。
看到她这样，清欢既松了口气，又觉得揪心。
该是什么样的折磨，才能让一个本该天真烂漫，可以为了要某样东西撒娇哭闹的孩子，变的这么成熟理智？
“我会尽量帮你，但是因为你跟他做了契约，也就是承诺，所以你的寿命恐怕不太长。”
清欢尽量婉转，可说到生命时，她还是觉得心口像压了块巨石，说的十分费力。
麦子的目光落在刷得雪白的墙壁上，清欢在她的侧面看不清她全部表情，只能看见她长长的眼睫毛好半天才扑闪一下。
她没有催问，连呼吸都放轻了——她不想打扰此时的麦子。
麦子定定地看着墙足有十分钟左右，才转过头来看着清欢，她问：“那我能活到几岁？”
“我努力帮你延长可以到二十五，但绝对超不过三十。”清欢据实相告。
“真的？”麦子的眼睛猛然亮了，有璀璨的光芒在她眼里和脸上跳跃。
“真的。”清欢点头，很郑重地。
她没说谎，可她也隐瞒了一些事情。
她是灵女没错，可是灵女也要遵从天地法则，否则一样会被剥夺能力——这是绝世告诉她的，为了劝阻她不要为麦子施法。
因为那样对清欢同样有害。
她为麦子施法等同于强行逆天改命，所以她的承受要更重——这个后果很严重，她不想告诉任何人，包括凌轩。
能活着是件美好的事，麦子也一样想活着，虽然她心里早就把结果往最坏的地方想了无数遍，也早就心如止水了。
但是这一刻听到清欢说她还能活到二十五岁，甚至有到三十岁的可能，麦子还是高兴的跳了起来。
“真的？我还能再活十五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以为自己会马上死掉，会看不见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就死掉呢！
原来我还可以多活好多年，还可以看见他们，跟他们一起吃饭晒太阳干活……真是太好了！”
她抱着清欢的胳膊，连声说多谢，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是清欢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看见她哭泣。
这一刻的麦子，才真正的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门外众人听到麦子的大哭声，都惊讶地站了起来，面面相觑地互问：“怎么哭了？她，这是怎么啦？”
众人见惯了麦子处变不惊的模样，都忘了麦子并不是真正的成年人。
喜极而泣，或者痛极而悲，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这个正常发生在麦子身上，倒让大家觉得有些不正常了。
门外猜测纷纷，门内麦子哭了一场后，已经再次收拾好了情绪，重新冷静了。
“能活到二十五岁已经很好了，我知足了。”她说。
她的平静让清欢既吃惊又佩服，她再也没有把麦子当孩子看，而是换了对待成年人的角度去说话。
“其实如果我拼一拼，也许能再长一点。”清欢说。
“不要了。二十五已经很好了，很多人都还活不到二十五呢。”麦子微笑着拒绝。
“何况关于契约这事的厉害关系，后来那个人也告诉我了，他用这个来威胁过我……
所以我知道，如果你那么做，就是强行改命，会遭来灾祸的，所以就这样挺好的。
我能陪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起再过十几年开心日子，真的是老天爷保佑了。”
她抓着清欢的手：“谢谢你。”
所有事情都弄好了，清欢也正式开始了。
今天正午的阳光很好，从头顶上的天空照射下来，让人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
已经三月了，很快就要春耕了，所有人都该回来了。
“一切都拜托你了。”佛珠老人走到清欢的面前，对着她深深一躬。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以人的形态出现，等清欢拔除恶念后，他就会跟着恶念体一起消失。
擦净手后，清欢让麦子坐在椅子里闭上眼睛，她拨开麦子头顶的黑发，露出百会穴。
寨黎和黑巨人分站两旁。
寨黎是为了照顾清欢和麦子的，拔除过程中如果发生什么事情，需要寨黎去做。
黑巨人却是握着那根魔门索。
郁胜过之前问过他，给麦子拔除邪祟为什么要拿出魔门索来，黑巨人只是笑，并不回答。
“神神秘秘……不告诉我算了！”得不到答案，郁胜过悻悻地喷黑巨人一句：“不够哥们！”
此刻黑巨人的眼睛紧盯着麦子的百会穴上，就等着清欢的灵力驱赶那恶念。
清欢右手轻搭麦子头顶，并起食中二指紧按在麦子百会穴上，一股灵力透过外皮层直刺丘脑部位。
“啊！”原本坐在椅子里昏昏欲睡的麦子，蓦地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