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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屋顶夜奔

眼见众人围拢成圈,中心处便是那女记者,小张爷立觉烦躁。女记者连珠炮似的问话便在耳畔一个劲儿地响起。小张爷便打算从人群中退去,却不想被那老鸨子拉着不放:“我说小张爷,您会断案,您给评评理。”

那女记者被这声“小张爷”所吸引,立时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呦,想不到啊,民间传颂的通晓兽语的英雄人物——小张爷来逛窑子了啊!”

“你别瞎说,我来是查案子的!”小张爷立时从脸红到脖颈子。

“查案子?啥案子?这里是青楼,也的确这种人是非多!”那女记者环伺四周道。

这话惹恼了一旁的男男女女。其中不乏一些好事的主儿,便嚷嚷道:“我们哪种人,你说说我们怎么就是非多了!”

女记者自觉言多语失,不知该如何收场便自我辩解道:“我也是来调查海河边洋人棺材里的死孩子一事。听说这里有一位她也丢了孩子,我这才来问问。洋人到现在不知所踪,我们不该调查下真相吗?”

趁众人与她争吵之际,小张爷一闪身便进了百花楼的后巷。这里一连烧着七八个炉子,都坐着热水,供给客人喝茶。七八个炉子生得旺,是以虽然已经秋初,置身其中却仍是热得人满身大汗。就在这间屋子内,一名佝偻着身子只穿件汗衫的男人坐在其中。

小张爷端详了半晌,却看不见对方的正脸也不知他的年龄。那人只是低着头烧火却不抬头看别处,压根没有注意到小张爷的存在。

“请问!”小张爷喊道,那人却仍只是忙着往炉膛里添柴,似是根本没有听到。

“别喊了!他是聋子的。”惊异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人声提醒道。小张爷回头一看,一名也是汗衫打扮的小伙子走了进来,他跟着拍了下那人的肩膀又指了指小张爷的位置,他便抬头去看,小张爷竟发现那张脸已经看不出年龄,竟是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疤。

那人见了小张爷,面上根本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毕竟一大片的伤疤已经让面部不会再自如活动了。

“您是客人?开水怎么劳您来提?大茶壶会提到您房里的。”那小伙子眼见小张爷不答话,便又道,“这位老憨头天生聋哑,又不幸为大火烧毁了脸,是以这副模样。”

小张爷被这小伙子的话点醒,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那张满是疤痕的怪脸上,他始终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的——他心中暗想。

“没有没有。家里老婆来抓我,请给指下后门何在?”

那小伙子给小张爷指了路,他便从后门逃也似的走了,省去了再与那女记者周旋的烦恼。

拿着银元,他买了些猪头肉和几张大饼回了张记侦探铺。小张爷拿饼卷好了猪头肉往桌上一放,又扔给“不吃肉”几块肥的,哼着小曲就等着何胖子——说来也是邪门,只要他一买肉回来,那何胖子无论在哪里都似是能够感应到立时就跟着进屋。

果然,一声“好香啊”,那胖子跟着推门而入。

“每次我买来肉,你就跟狗一样会回来!”

“揍性,说的跟你老买肉似的。你哪来的钱?那案子咋样?”

“你说,人死了还会复活吗?”

“你说的嘛意思?你见了鬼了?”何胖子咬下口大饼卷肉,跟着油水就弄了满嘴。

“说不好。不过我去了那二爷家,发现他家门口有棵树。树上正好有喜鹊窝,我就跟里面的雏鸟沟通了一番,说是之前有一天那二爷早上说要去百花楼喝酒,接近晚上时就被人送了回来,的确喝的酩酊……”

可话未说完,那何胖子便开口道:“你又信你那套兽语?”

“全天津卫都知道我听得懂飞禽走兽,怎么就我最亲近的人却不信呢?”

何胖子把剩下的大病卷肉一下子塞进嘴里,“我跟你说,‘不吃肉’是咱俩一齐从林子里的狼窝里带回来的。它妈叫猎户杀了,又是咱俩将它从小养大的,所以我信他跟咱们能心意相通,至于别的鸟啊、野兔子啊,甚至待宰的肥猪啊,你能跟他们说话我可不信!”

“也不是每一次都能说,得看它们乐不乐意开口。”小张爷懒得纠缠于此又道,“不跟你说这个,晚上跟我走一趟,去趟窑子!”

“啥?!你认真的?”何胖子似是眼中带光,“今儿这是咋了,吃了大饼卷肉还可以逛窑子,说,你小子一定是拿了黄家给的钱对不对?”

小张爷一巴掌拍在胖子肥硕的屁股上骂道:“揍性!”

二人一直挨到夜里,叫上了“不吃肉”便一路走着去南市的百花楼。这一趟不算近,胖子直说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给他吃大饼卷肉了,走一趟不容易!到了地方二人和‘不吃肉’却不进青楼。小张爷领着何胖子他们就猫在后门巷子的黑影里。

此时烧开水的那屋火光映着两个身影,他估计一个是那毁了容的男人,另一个便是小伙子。

按照旧年间不成文的规矩,喝多醉倒的客人是不能由窑子往家送的,这相当于是往外送财,寓意你不挣钱了。必须由着家人来领。小张爷把这话告诉了何胖子。

何胖子也是机灵过人,“可二爷是个老光棍,所以喝多了没有人能给他送回来?”

“我问过老鸨子确实没有往外送过任何人。这是他们的忌讳。喝多了大不了睡一宿第二天也差不多能醒了。倒是有两个是家里人领走的,但也没有那位二爷。”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认为是窑子里的人有问题。”何胖子道。

“你想,没人接那就只能送出来。窑子里的男性除了龟公们便是后面这些打杂的。老鸨子说他们没往外送人,这是行规,也就意味着在她眼皮子地下的龟公不会送人回家。而后面打杂跑腿的,老鸨子则不知道谁在谁出去了,是以只能由他们送。”

他们在来时的路上,小张爷就和盘托出了其中的疑点,而且有一点最为关键——“那二爷早上吃的嘎巴菜里有药——一种奇特的迷香,服下后就异常听别人的话。无论谁摆布他都轻而易举!是以此药便名为听话香。河北一代听说就有人以此迷香骗人钱财,有的财主一觉醒来发现家中钱财尽数没了,却毫无偷盗痕迹。‘不吃肉’闻出来了这药,而且这迷香有个特点,非以酒做引子才能引发功效。我问过喜鹊,他逢每月初一、初五都会固定去趟窑子。恰巧昨天正是初五!看来下迷香的人知道这位二爷的活动轨迹。”

直到百花楼里也开始熄了灯,的确是夜半更深时。热水房的炉火也逐渐湮灭。跟着连同小巷在内都黑了下来。

可没多久,就在这黑暗中陡然出现一个身影。何胖子惊讶地指着那人影处,小张爷急忙捂住他的嘴。

此时还没有月亮,小张爷在远处只看得出那人的身子挺拔正常,显然不是毁了容的那驼子。那身影一手一脚攀缘着一堵墙就上了房檐,看似是有功夫的主儿。

眼见他就要跑走了,小张爷一声令下,‘不吃肉’便如离弦之箭飞窜而出。它速度快,却脚步极轻。纵使万籁俱寂的夜间若是不专注去听压根发现不了它。可那人却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吃肉’,急忙在房顶上大步流星地跑了开来。小张爷跟着跃上了房脊,而‘不吃肉’竟也靠着一面墙的反作用力竟将自己的身子弹了上去。只是何胖子那肥硕的身躯却笔直地撞上了墙,他设想的“平步青云”似的三步跨上屋顶成了笑话,只能愤愤骂道:“要是在地上,胖爷这时已经拿住你了!”

屋顶上,那人知道有人追了上来,步伐竟是陡然提速,脚下生风似的在屋脊上越得极快。饶是小张爷年轻,脚下功夫也非常人可始终差了他半截。

眼看着前面已经没有了房顶可跑,便是南市最宽阔的马路,那身影就一个筋斗翻了下来。跟着小张爷与‘不吃肉’也落了下来。眼看对方就要跑过了马路,消失在对面房屋的黑暗中时。一个肥硕的身影却横着冲了出来,竟将那人撞了个跟头。

却听那肥硕的身影说道:“就说胖爷我在地上绝对能拿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