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爹服软?”孟轻歌有些不情愿,这事仅是想想,他就觉着膈应。
“权宜之计罢了。”孟慕晴宽慰道,好在孟轻歌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当场便同意了。
离开偏院时,夜色也是暗了,藏青色的阴色驱散了漫天霞光,整座孟府似是被笼罩上一层暗霾。
本在院中跪着的母女二人,此时不见了踪影,孟慕晴不觉意外,想也知道,她们在此不过是为了做戏给爹看,还指望她们能坚持许久么?
艳艳红唇扬起一抹讽刺的弧线,抬脚向闺房走去,她得去找小白,通过他联系雅懿。
孟慕晴的计划未来得及实施,人刚穿过蜿蜒迂回的红廊,李叔焦急的呼唤声,从后方传来。
“大小姐,不好了。”李叔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秦氏母女不知同老爷说了什么,使得老爷大发雷霆,这会儿正差老奴来带你去前院!”
“那便走吧。”想来那对母女定是告了自己一状,想让爹为她们出头,讨个公道。
孟慕晴料到会有此事,过去时,对李叔耳语一番,拜托他去偏院,同那处的下人通个信儿,以好作证。
按照孟慕晴的推想,只要她一口咬定是被冤枉的,并未发生过欺负秦氏母女的事儿,爹必不会只听信一家之言,届时,再有下人的口供,她便可以倒打一耙,给秦氏和慕菀菀上眼药。
但想象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孟慕晴一只脚刚迈入堂屋的门槛,迎面一个暗器笔直朝她掷来。
脚下灵巧地往旁侧转开,任由茶杯擦过面颊,投向屋外的石地上边,哗啦啦摔得粉碎。
“孽女!”孟华遥铁青着脸,怒指孟慕晴,“不知悔改,你还敢躲?”
孟慕晴心中泛起丝丝委屈,爹从未对她大小声过,哪怕是上辈子,执意嫁给高湛,爹也不曾骂过她一句!现在却为了两个外人……
酸意涌上眼眶,她攥紧拳头,死死将眼底的泪意压下。
凌厉的视线扫过坐在爹两侧,一副无辜可怜样子的母女。
她绝不会在敌人面前掉一滴眼泪!
“爹,”孟慕晴面露茫然,轻声问道,“女儿犯了什么错,惹得爹这般生气?”
“哼,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知吗?”孟华遥气到手抖,面上一派失望之色,“当着我的面,答应得极好,背着我,却做出些不孝不尊的行径,晴儿,你太让爹失望了!”
失望……
孟慕晴眼前一黑,轻飘飘的二字,宛如闷锤,狠狠击打在她的心窝上。
“爷,你消消火,”秦氏掐着嗓音,娇声开口,小手抚上孟华遥起伏不定的胸腹,“大小姐她一时接受不了妾身进门的事儿,也在情理之中,你们是一家人,妾身是个卑微的外人,您千万不要为了妾身,和大小姐置气,妾身不觉得委屈,真的!”
话虽如此,但她梨花带泪的样儿,却不是那么回事。
孟慕晴心头堵得要命,小脸紧绷如石。
“孟伯父,您就听娘一句劝,莫要为了我们,伤了您与妹妹的父女情分啊。”慕菀菀‘善解人意’地添了把火。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的一句也听不明白?”孟慕晴满脸无辜,同她们比起了演技来,“我今儿未曾见过你们,害你们受委屈一事,从何说起?爹,您不信,大可去问问大哥二哥,女儿下午离开书房后,一直和两位兄长待在一处,并不曾见过秦娘和慕姐姐。”
秦氏一听这话,面上愈发委屈,竟顺从地说:“大小姐说得对,爷,是妾身记错了,妾身今儿没去过偏院,更没见过大小姐,这事此罢了,成吗?”
“秦娘,一是一,二是二,我去偏院时,的的确确不曾见过你,此乃事实,”孟慕晴哪肯让她继续装大度?掷地有声地说,“若爹不信,大可将偏院的下人叫来,挨个问问。”
她既然敢说出这话,必然有所准备。
慕菀菀眸中精芒闪过,状似不经意地说:“偏院伺候的是府里的下人,个个以妹妹你马首是瞻,纵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们岂敢说出实情,和妹妹你做对?这事我和娘已经不想再计较了,寄人篱下免不了受些委屈,若妹妹你心中不忿,见不得我们,大不了,我们走就是了。”
孟慕晴凉凉睨了慕菀菀一眼,好一个以退为进。
“慕姐姐,您把晴儿想成了什么人?晴儿何时说过容不下……”
“啪!”
话戛然而止,额上秀发耸搭着遮盖住偏向右侧的脸蛋,火辣辣的疼痛弄懵了孟慕晴。
她傻傻地抬起手,覆上左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孟华遥。
她从未见过爹如此盛怒的样子,那双温和慈爱的眼睛,布满血丝,仿佛看仇人似的,瞪着她。
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
为什么?
“爹?”孟慕晴颤声唤道,眸中满是悲痛与委屈。
上辈子,即使被孟水筠欺负到体无完肤,她也没哭过一次,可是现在,这一巴掌,却比那酷刑,更叫她疼,叫她痛。
“我……”孟华遥充血的瞳眸有一瞬的复杂,似愧疚,又似错愕,仿佛不敢相信他方才的所作所为一般。
但仅仅是一瞬,秦氏尖叫着从后冲上来,手掌大力握住孟华遥的手腕:“爷!你怎么能和大小姐动手?”
复杂的思绪被眸中的黑暗吞噬,孟华遥抿唇道:“打她是为她好!做错了事,死不悔改,还想颠倒是非黑白,我孟华遥没这么无耻的女儿!你娘她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对待二娘,该有的尊敬哪去了?胆敢串通下人,试图蒙蔽我,简直是混账!”说着,他似是不愿见到孟慕晴,侧过身,温柔地将秦氏搂入怀中,“你是孟府的二姨太,是这个家的主子!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了你去。”
“爷!”秦氏感激涕零,风韵犹存的妩媚容颜浮现了淡淡的粉色,害羞般靠在孟华遥的怀中,“有爷这番话,妾身就算受天大的委屈,也值了。”
郎情妾意的画面,如利刺,刺得孟慕晴肝胆剧裂。
无人在乎她此时的心境,仿佛她是多余的。
“妹妹,你没事儿吧?我屋里有些金创药,要不,你拿去用,姑娘家脸上可不能留疤。”慕菀菀极为好心地说道,背对着孟华遥的柔弱面庞上,却是与同情的语调截然不同的奚落。
孟慕晴硬生生忍下了想一巴掌拍烂她面容的冲动,生挤出两个字:“不必!”
她不需要这人假好心。
“冥顽不灵!”孟华遥很是不悦,“回屋后,抄十遍孝经,不给点教训,你长不了记性。”
孟慕晴不愿再多看这幕父慈女孝,恩爱和谐的画面一眼,应下后,疾步离开了堂屋,即使走了很远,仍旧能够听见,屋中传出的阵阵欢声笑语。
“天哪!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悠悠抱着摞干净衣裳,从后院过来,恰巧与孟慕晴撞了个罩面。
五个显目的手指印,烙在她白皙的肌肤上,伤处已有些红肿,很是骇人。
“一点小伤而已。”指尖刚触碰到伤口,一股尖锐的疼痛立马从神经末梢袭来。
可这点痛,怎比得她心中的钝痛?
即使知道,爹是被人迷惑了心智,方才会做出这等不合常理的事儿,可孟慕晴仍无法释怀。
那是她竭尽全力,也要去保护的亲人啊。
闭上眼,她仿佛能想起那些历历在目的过往。
在爹的保护下,蹒跚走路的自己;
由爹手把手教写,第一次完整写出名讳时,爹自豪狂喜的模样;
……
“小姐,”悠悠不知发生了何事,可看着小姐泪洒衣襟,她亦跟着红了眼,掏出一方娟帕,吸着鼻子,为孟慕晴拭去面上的泪痕,“您别哭了,要是被夫人和少爷瞧见,他们会难受的!您心里不舒坦,就说给悠悠听,悠悠帮您想主意。”
“我没哭,”孟慕晴拒绝承认,深吸口气,将心窝里的酸意摁下,“风太大,迷了眼睛而已。”
哭是懦弱的人才会干的事!
她还没输,怎么可以掉眼泪?
“回去吧。”失态仅是一瞬,孟慕晴重燃了斗志,水汽晕染的眸闪烁着比这天上辰星更为璀璨的坚定光晕。
闺房里,孟慕晴命悠悠退下,待人走后,她方才正襟危坐在木椅上,提壶斟了杯凉茶。
冰凉的茶水灌入口中,连带着,脑中愤怒的思绪,如数回归冷静。
是她失算了,算漏了爹在对秦氏母女的信任影响下,根本不会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但这一巴掌挨得不算太冤枉,孟慕晴苦中作乐地想着,至少,她有看见,爹脸上一瞬间变化的神情,这说明,爹确是受了歹人的牵制与迷惑,和她白日的猜测十分吻合。
现在得把秦氏母女的手段揭穿,方能让爹和祖母恢复正常。
孟慕晴确立好下一步后,将茶杯搁下,起身出了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晚风瑟瑟刮过枝头。
“小白,你在吗?”孟慕晴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唤道。
一抹黑影从房檐凌空跃下。
“属下在。”小白恭敬作揖,对孟慕晴红肿的面部并不诧异。
前院那么大的动静,他想不知情也难。
第73章 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