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慕晴虚心受教,他说得不无道理,人心本就险恶,这次是她大意了。
“我又欠了你一次。”孟慕晴真诚地说道,“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公子你开口,我定全力相助。”
人情债是最难还的,更别提这几次三番的救命恩情。
“好。”雅懿并未拒绝,这何尝不是拉近感情的法子呢?
短暂的交谈后,车外随从有苏醒的迹象,雅懿纵身跃出马车,只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郎空下。
孟慕晴撩起窗帘子,痴痴地看着他如鸿雁般远去的身影,心中情绪万千。
这人虽行事神秘,但从未有害她之心,仅凭这一点,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真的只是把他视作良友么?心窝深处似有一个声音悄然响起,孟慕晴抿了抿唇,以理智将其压下。
没过几时,随从醒来,悠悠哭得梨花带泪地重新钻进马车,啜泣道:“小姐,您没事吧?刚才那些人有没有伤着您?”
“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孟慕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伸手为悠悠拭去泪珠,“别哭了。”
“奴婢怎会晕倒了?”飞茗摇着晕乎乎的脑袋,自言自语道。
对此,孟慕晴隐瞒了雅懿现身帮忙的事,只说是一帮路见不平的江湖人士出手相助,为不泄露身份,才用了迷。药,方才解决了众人的疑虑。
她派了两名只受些轻伤的随从前往附近的镇上,向衙门禀报此事,由衙门出面善后,听说是孟家出行的队伍遭遇山贼,当地的父母官吓得魂飞魄散,若在他的管辖内促使孟家人有所损失,京中必会问责,届时,他头顶上的乌纱帽还能保下吗?
好在孟慕晴未想过将此事宣扬出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让衙门处理尸体,便再次踏上归程。
夕阳西下时分,茅草屋外,一抹黑影从长空翩然落下,夕阳余晖在银面上度了层极淡的金色,男子傲立于一棵参天古树的枝干上边,打量着从屋中出来,扛着镰刀劈材火的少年。
样貌普通,家世贫寒,仅是个不起眼的老百姓。
见此,心中那抹几不可查的醋意化作安心。
呵,他这是怎了?孟家千金岂会看上一个普通人?
枝桠微微颤动,少年若有所感的抬起头,附近哪有人的身影?
因路上耽搁,回到苏州时,已是三日后。
孟慕晴乘坐的马车刚行过孟家外那条宽阔幽静的石路,就被人拦了下来。
“是鱼府大小姐。”车夫认出了拦路人的身份,当即下车行礼。
“鱼姐姐?”孟慕晴略感惊讶,踩着矮凳稳稳下车,“你专程来这儿等我吗?还是来见大哥的?”
前者可能性不大,多半是后者。
暧昧的调侃换做平日,定会惹鱼梅梅脸红,但此刻,她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孟慕晴心头一咯噔,笑意不自觉淡了:“怎么了?谁惹鱼姐姐不开心?”
“晴妹妹,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她知不知道孟府出事了!
“路上遇到点麻烦,稍微晚了些。”孟慕晴没细说,未来状元郎的拉拢与遭遇山贼,哪桩事都不好说。
“你过来,我有事要告诉你。”这事关系到晴妹妹的颜面,万不能在下人跟前讲。
孟慕晴罢罢手,让下人们先行回府,自个儿则亦步亦趋地尾随着鱼梅梅,在路边一株树下止步。
“究竟有什么事?你快别打哑谜了。”害她心中甚是不安。
鱼梅梅往四下看了眼,才压低声音说:“就昨儿个,我听轻礼……”
“呀,”孟慕晴捂嘴惊呼,眸中笑意盈盈,“这么快就叫上大哥的名儿了?进展不错哦。”
看样子,鱼姐姐和大哥感情愈发笃定,这是桩大喜事啊。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鱼梅梅平素心宽得很,除了吃的,鲜少有别的事能让她上心,更别提这副凝重着急的样子了。
“好啦,我不打断你,你说吧。”孟慕晴还真有几分好奇。
鱼梅梅吸了口气,不带任何停顿地将事儿说了一遍。
“我昨天到府上来蹭吃的,结果你猜我看见什么?轻礼他居然和孟伯父发生争执,不许伯父纳妾,当时吵得不可开交,听孟二少说,伯母她前天回来后,晚上就因为这事给活活气晕了!我还没过门,这些私事插不上嘴,就盼着你早点回来,兴许能主持大局。”
纳妾?
孟慕晴脑子里嗡地一下,像是被一记重锤狠狠击中,单薄的身躯微微颤了颤,不可置信地说:“鱼姐姐,这个玩笑不好笑。”
爹怎么可能会纳妾?三天前他们分开的时候,根本没这苗头。
“我哪敢用这事逗你?孟府上上下下都传遍了,孟伯父他和老夫人是铁了心要纳先前住在你们家的秦氏做妾啊,我今儿一大早就过来了,想看看情况,结果听管家说,那女人的名字已经记在了族谱上,就差抬轿子把人迎进门了。”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难道还会有假不成?“你得想个法子才行,为这事,昨晚上轻礼和二少就激怒了伯父,被关在房中,派了好多侍卫把守,不许他们再闹。”
鱼梅梅说得有鼻子有眼,孟慕晴已信了三分,心头一慌,忙提着裙摆扭头朝孟家跑去。
昔日安宁的大宅,如今仿佛被阴云笼罩,下人们神色不安的做着活儿,欢声笑语不见了,静得让人头皮发憷。
“大小姐!”白芍端着一个喝尽的药碗,从后院过来,见着孟慕晴,好似见到了救星,“奴婢刚才听悠悠说您回来了,您快去劝劝夫人和两位少爷吧。”
她自幼在孟府为婢,早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眼下家里闹得不可开交,白芍也不好受。
孟慕晴急忙挪步去了主院。
刻着精美花卉图纹的红漆大门紧闭着,里边有压抑的咳嗽声传出,往日,主院里里外外总有下人伺候,可今儿一瞧,附近哪有什么人?
孟慕晴眸光甚冷,推门进屋,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
“娘?”她快步挑开珠帘,步入内室,当见着半倚在床头,捏着块娟帕一脸病容的孟母后,眼圈立马红了。
“晴儿,咳咳咳!”撕心裂肺的轻咳,就像刀子,狠狠刺入孟慕晴心窝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赶忙在床沿坐下,伸手替孟母拍背顺气。
“娘,大家伙说的是真的吗?爹他……他……”孟慕晴说不下去了,这些年,爹对娘万般疼爱,从不舍得亏待她半分,可如今呢?娘孤零零一个人卧病在床,身旁连个伺候的人也不见,她还怀着孩子呢!
若说没得令,府中哪个下人胆敢给娘委屈受?
鱼梅梅站在屋外,听着里边的咳嗽声,情不自禁地掉下泪来。
孟母难掩面上的凄苦,但两个儿子为了这事,已经被罚了,她不能再把女儿牵扯进来。
缓了缓气,她强笑着牵起孟慕晴微凉的手指:“晴儿,这事啊,你别管,你爹他这么多年没纳过一个妾,娘很知足了。”
温婉的话字字泣血带泪,她在笑,却是笑着将委屈和痛苦往肚子里咽,只为让儿女安心。
“也没什么不好的,娘有了身孕,没法伺候你爹,他常年在外,身边总得有个女人服侍,就这样吧,娘想得通,你千万别学你哥哥,为这事和你爹急,咱们这个家,不能散啊。”
孟慕晴只觉心脏起了无数个血泡,钻心的疼着,但看着娘强颜欢笑的模样,想要询问的念头终是按捺住了,扶着人躺下后,用拇指撬开袖中药瓶的瓶塞,沾染上迷。药粉末的指尖在孟母鼻息下划过。
屋中恢复了安静,鱼梅梅抹了把眼泪,朝里边张望,有些不太放心。
一抹倩影徐徐从内踏出,梳得整齐的发髻下,女子精妙绝伦的面庞冷若冰霜。
“鱼姐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事,今儿我就不留你了,”孟慕晴下了逐客令,“待家里的事儿解决,我再邀你一聚。”
“……那好吧,”鱼梅梅迟疑着答应了,“要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只管说,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孟慕晴扯了扯嘴角,凉飕飕的胸腔有暖流涌现。
目送鱼梅梅离开后,她抬眸看了眼院落中,还未到花期的海棠。
这满园的海棠花,是娘最喜的,爹为了娘特地种下,可现在,却讽刺得让人发笑。
拳头在身侧紧握,这事娘能忍,她却忍不得,她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个家!
天空上,晚霞如绮,点红点金的光晕倾泻直下,笼罩在孟慕晴消瘦却又笔直的娇躯之上,单薄的双肩,这一刻,似有着能顶起一片天的力量。
拔脚步下台阶,朝着孟轻礼和孟轻歌居住的院落而去。
与主院无人问津的静谧气氛不同,孟轻礼兄弟住的偏院外,站立着七八名侍卫。
“大小姐,请留步。”孟慕晴刚到院外,就被侍卫伸手截住,“老爷昨夜交代过了,未得他的允许,除伺候的下人外,任何人不得擅自见两位少爷。”
侍卫满心为难,他们不愿冒犯大小姐,又不敢违背老爷的命令,只盼着大小姐别刁难他们。
第71章 孟府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