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府的马车刚在大理寺门外停下,立有官差搬着矮凳上前恭迎。
高尘牵着孟慕晴缓缓踏下马车,驻足好公堂眺望,堂上端坐着以御卿为首,刑部尚书刑部侍郎为副旁审的大臣,成两排列开的衙差手握木杖,静等升堂。
“看来高湛还没到。”孟慕晴环顾四下,没发现高湛的身影,再怎么说姨母也是他的岳母,只要孟水筠琼华夫人的身份仍在,这层关系就断不了,于公于私,高湛必须出席,否则,会落得个铁面冷血的骂名,被百姓戳脊梁骨。
高尘缄默不语,带着她稳步进入堂中,三名官员见礼后,请二人在下首落座。
“这次的案子关乎重大,五皇子和五皇妃又是受害者,故而下官特地请两位移驾大理寺旁听,请两位体谅。”御卿拱手作揖,率先解释。
时下各地的传言朝堂谁人不知?指不定五皇子经此一事,声望将会水涨船高,他自然要慎重对待,不敢有任何怠慢。
高尘微微颔首,道:“此乃本皇子的分内事。”
“是啊,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孟慕晴善解人意地虚扶了一把,端得是大家风范。
刑部尚书面露和善地微笑,礼貌地同两人寒暄,反观他身旁刚提拔上来的侍郎,则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往公堂外张望,似在盼着什么人。
孟慕晴不动声色地把侍郎的异状尽收眼底,心里自是明白,这人怕也是高湛的党羽。
她翻遍了前世的记忆,然,却没能从中找到有关此人的线索。
想想也是,高湛鲜少向她提及朝堂上的琐事,除却那些时常拜访三皇子府,与他私交密切的党羽,其它埋在朝廷的暗桩,她又怎会知道?
孟慕晴悠然执起杯盏,手指却在暗中轻轻拽了下高尘的衣摆。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高尘自是明了她的意思,摇摇头,暗示她放心。
“五皇子和孟姑娘倒真是如传言所说,鹣鲽情深恩爱异常啊。”刑部侍郎冷不丁开口,看似恭维的话,偏生从他嘴里吐出来,多了几分冷嘲热讽的意味,一双细小的眼睛笑眯成一条小缝,透着些许奸诈,令人很难生出好感。
孟慕晴抿了口茶水,没有作声,反倒是高尘坦然自若地执起她的手掌,当着众人的面像把玩玉石般,轻轻在掌心揉捏,似是要坐实这恩爱情深的名头。
刑部侍郎脸色微僵,没想到高尘在众目睽睽之下,竟能干出这档子事,可说来也奇怪,换做是旁人携娇妻在人前放浪,行逾越之举,却是会叫人生恶,偏生由他做出来,居然变得理所应当。
公堂的气氛有些诡异,而高湛携孟水筠到来时,更是让这氛围愈发古怪起来。
乍一见到先到一步的高尘和孟慕晴,高湛的神情有一瞬的狰狞,转瞬,他又将怒意摁下,强挤出一抹笑:“五弟和孟姑娘来得真早,久等了吧?三哥府上有些琐事尚未处理完,耽误了些时辰,望诸位见谅。”
刑部侍郎忙不迭起身迎上前去,一张脸笑得好似开了花:“三皇子是大忙人,大家伙怎能不体谅您?快,请上座。”
“咦?这儿不是大理寺吗?怎的侍郎您倒反客为主了?”孟慕晴貌似惊讶地出声询问,且神色很是无辜,仿佛她真的只是因为疑惑才有此一问。
高尘宠溺地看着她,那柔情荡漾的目光,刺痛了孟水筠的眼。
为何她孟慕晴就能得到这般疼爱?可她费劲手段却落得被爷呵斥辱骂的下场?
回想起几日前,爷回府时得知她与家仆有染,孟水筠的左脸不由得隐隐作痛。
她至今难以忘记,爷进门不听她辩解赏她的那一巴掌,饶是后来她将一切推到这个贱人的头上,爷仍责备她没脑子,将她禁足在院中。
“琼华夫人,”高尘往前一步,将孟慕晴护在身后,凝眸对上孟水筠阴鸷怨毒的视线,“你对本皇子的娘子有何不满吗?”
毫无温度的黑眸里,闪烁着诡谲的暗芒。
只一眼,竟吓得孟水筠面色唰白,双腿不自禁发软。
若非高湛伸手扶了一把,只怕她就该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瘫坐到地上去了。
腰身传来的触感,让孟水筠顿感惊喜,多日来的委屈在这一刻一并爆发,泪水晕染双眸,泪眼婆娑着高湛,娇唤道:“爷……”
腻人的娇妻轻唤使得孟慕晴浑身窜出了无数鸡皮疙瘩。
“姐姐,五皇子仅是询问你,你何故这般委屈?”她佯装不解地眨巴眼睛,“这要是让不知情的人见着,想必会误以为五皇子他刁难你了呢。”
高湛眼中掠过一丝嫌恶,待孟水筠站稳后,不做任何迟疑收回了手臂。
她怎就不能像孟慕晴一样,给他多长点脸?
也许往日,高湛喜好孟水筠这副柔弱的模样,可有孟慕晴在此,略一对比,高下立见。
“五弟,水筠她前不久受惊过度,若有失礼之处,兄长在此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高湛隐忍下怒火,拱手道。
天知道,他有多不想向高尘低头,然,朝廷官员在此,为了保全他的名声,他不得不为之。
孟慕晴只觉畅快,高湛有多在乎尊严,这世上没人比她更清楚,一想到他此刻隐忍怒火的心情,她唇边的笑加深了许多,仿若灿阳般明媚动人。
高湛余光瞥见这一幕,双眸微微一怔,满目惊艳。
“三皇子说的哪里话,”孟慕晴察觉到不妥,忙敛去笑意,故作淡然的说,“今日慕晴和五皇子来此,是为姨母的案子,别的事又岂会放在心上呢?”
“嗯,”高尘从善如流地点头,“三哥请就坐。”
说完,他抬手拾起矮几上的果仁,轻轻剥了一颗,自然而然递到孟慕晴手里。
高湛见到这一幕,心中不知怎的生出几分恼恨,也不知是为高尘木目中无人的气焰,还是为二人流露出的亲密。
待人全都到齐,御卿询问过两位皇子的意见,方才拍响惊堂木,传令升堂。
衙差手中的木杖咚咚敲击着地面,张慧手脚戴着枷锁,在狱头的押送下,来到公堂之上,一听见这声势浩大的声响,再抬头见到上方那块正大光明匾,立时腿就软了。
她这辈子苦过,也威风过,可眼下三堂会审般的庄重气氛,她几时经历过?
无需衙差动手,自个儿就瘫软地跌坐在地,还没问案呢,眼泪刷地涌了出来。
“堂下何人?”御卿公事公办地沉声问道。
张慧本就吓得不轻,再听这惊堂木一响,身子情不自禁抖动数下,犹若风中残烛,看得孟水筠的心揪揪的疼。
“姨母,大人在问你话呢。”孟慕晴适时提醒,语调轻柔如风。
张慧蓦地转头朝她看来,惊惧的神色变作愤怒,身体挣扎着,似想靠近她。
“晴儿好意提醒,你就是这么回报的?”高尘冷冽的目光隔空刺去,那与生俱来的威严,哪是张慧这个妇孺能扛得了的?
她本就惨白的脸色,此时竟呈现出淡淡的青色,就跟见着了罗刹一般。
“关氏,你不说,当真以为本官不知?”御卿很不满张慧的不配合,朝下首的衙差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即走到长案前,将一张写有张慧生平的宣纸摊开。
“经查,关氏姬妾张慧于半月前私通江湖门派,意欲谋害五皇子及孟家嫡女,被捕后,拒不认罪,于十日前押送京城,由大理寺刑部着手审理此案。”
“不是我做的!”张慧顾不得再和孟慕晴置气,慌忙摇头,哭得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我没买通杀手加害五皇子,请大人明察,替民妇申冤啊。”
‘咚咚’,磕头声从下方响起,每一下皆用了十成力道。
孟慕晴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大理寺的茶倒是不错,回味留香,甘甜爽口。
“娘!”孟水筠哪儿见得这一幕?从小她就和娘相依为命,是娘一手拉扯大的,如今她最在乎的人竟落得这步田地,她怎能不痛?
稳坐在木椅上的身子腾地站起。
“坐下。”高湛暗叫不好,低声呵斥。
孟水筠欲迈开的步伐生生停在了原地,近乎祈求看着他。
“姐姐,”孟慕晴啪嗒一下将茶盖合上,斜眼睨着孟水筠,“审问尚未开始,你这又是何苦?”
说到这儿,她又转过头去,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张慧狼狈不堪的样子,嘴上叹息道:“姨母,你是否是清白的,相信三位大人会查清楚,您别再磕了,这样做岂不是让三皇子姐姐及大人们为难吗?”
善解人意的话,立即换来了大理寺御卿及刑部尚书的好感。
能有以德报怨的气度,单冲这一点,这位就足够他们高看。
张慧磕头的动作这才停了下来,额头上竟是磕破了皮,汨汨的血珠沿着她的鼻梁两侧缓缓滑下,再合上那满脸的泪水,活脱脱一厉鬼,看得人好生惊骇。
“姐姐,姨娘已经冷静下来了,你也请坐下,咱们今儿是来旁听的,可不能擅自干涉审案。”孟慕晴柔声劝解道。
第326章 提审张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