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聋发聩的朗呼声,在公堂各处传开,前方正门的栅栏外,官差极力阻拦着越来越多的百姓,阻止他们突破重围,打扰审案。
“带犯人。”御卿正襟危坐,凝声说道。
孟慕晴眉心一跳,余光忽地瞥见高湛紧绷的脸色。
他这么紧张,难不成要带上堂的犯人与他有关?
联想到昨天白日的推测,她如醍醐灌顶般反映过来,莫不是昨日分别后,高湛就有了小动作吧?
两名惨遭五花大绑的暗卫,印证了她的猜测。
孟慕晴前世曾在三皇子府度过数年,她不敢说对高湛的势力了若指掌,但他手下的暗卫,她却是见过的。
这二人是生人面孔,但其身上的黑衫,与她曾见过的如出一辙,皆是墨黑色,且衣诀袖口两处,都绣有图腾印记,那是高湛身边暗卫独有的标志,她岂会不认得?
难怪他今日会来得这么早。
孟慕晴面露一丝讽刺,而后,翩然一笑,等着看戏。
“堂下犯人报上名来。”御卿公事公办地质问道。
暗卫跪在地上,昂着头,一副宁死不说的无畏表情。
“还是个硬骨头啊。”星罗爵炎唇瓣一扬,血眸在高湛与高尘身上滑过,目光透着些许兴味。
“以为不说话本官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吗?”御卿很是恼怒,有两位皇子,一名番邦首领在前,还有无数百姓在外旁观,犯人竟一言不发,和他玩硬气?这分明是不给他面子!
惊堂木啪地拍上案几:“来人,上刑!”
“大人,”高湛微微侧目,眉梢不悦地皱紧,“审案岂能屈打成招?本皇子不记得我国律法中有这一条刑律。”
“是,是。”御卿赶忙赔笑。
“三哥所言差矣,若不用刑,如何撬开他们的嘴?”高尘沉声反问,淡泊的面庞波澜不惊,好似他所说的仅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一次血腥肃杀的酷刑。
孟慕晴作壁上观,她纵然已归为皇家媳妇,但在这种场合,亦无她说话的资格。
高湛转眸朝高尘望来,目光阴鸷森冷,像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
“五弟,审案讲的是公正,靠的是证据,一旦用刑,即便迫使他们开口,你我又怎会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还是有人故意叫他们说的谎言?”
孟慕晴不由蹙眉,高湛分明是在故意插科打诨,阻碍审问,且这番话,还透着引导旁人的意味,暗指大理寺如果用刑,暗卫哪怕开了口,其供词也藏有水分,不可全信。
“三哥,”高尘面色微冷,一字一字的道,“此案交由大理寺全权负责,该如何审讯,旁人无需多言。”
说得漂亮!
孟慕晴暗暗叫好,朝高尘投去抹赞赏的眼神。
后者悄然抬手,将她搭在扶手上的柔荑握住,轻轻捏了捏,似在回应她。
高湛哪会想到高尘当众叫他下不来台?一张俊脸霎时变得分外精彩。
该死的高尘,他是故意的吗?
一抹怒火极快掠过眼眸,转瞬间,就被他引以为傲的忍耐力摁下。
高湛强挤出笑来:“是三哥逾越了,我也是本着少出现冤罪的心思,方才有此一说,罢罢罢,大人该如何审案,照做便是。”
这话说得情深意切,让不少老百姓皆对他产生几分好感来。
眼下的世道,还有多少人如三皇子这般公正严明啊。
“我觉得三皇子考虑得很对,以往屈打成招的例子还少吗?”
“就是说啊。”
“真不明白五皇子怎么非要同三皇子唱反调。”
……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涌现,鱼梅梅气红了脸,几次想反驳,却被孟轻礼拽住了手腕。
“无需多言,”他沉声安慰,“莫要给三妹惹麻烦。”
一旦他们同百姓争执,身份极有可能曝光,到时候,百姓们只会说得更难听,而且还会将这笔帐算在晴儿身上。
鱼梅梅气恼的剐了两眼多嘴的百姓,她不和这些没眼见的人一般见识!
虽说高湛不再多言,但他有言在先,御卿不好与他对着干,于是便歇了用刑的心思。
“传骁骑营张冷上堂。”他们不肯开口,他另有良方。
孟慕晴眉梢一挑,这事怎么连张冷也牵扯进来了?
目光转向高尘,张冷是他的旧部,要说和高尘无关,她第一个不信。
张冷穿着银质盔甲昂首挺胸步入公堂:“下官张冷见过五皇子,见过诸位大人。”
“张大人,请你仔细说一说昨夜的经过。”御卿客气地说道,与面对暗卫时的态度判若两人。
张冷嘴角一咧,挑衅地看向高湛,随后,才说:“本官昨日带着众将士在花街取乐,离开时,途径永安街的一条巷子,意外发现了这鬼鬼祟祟的两人正在翻找什么东西,下官将人当场逮捕,据他们交代,是奉了背后主子的命令,前去杀人地点寻找一个东西,啊,对了,下官在擒获他们后,细细找了一遍,把那东西给找着了,就是此物!”
张冷从衣襟内取出一块黑铁锻造的腰牌,拎在手中晃了晃。
高湛的脸色顿时黑了,他们竟敢供出他来?
几近喷火的视线冷冷刺向跪在地上的暗卫。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想必二人早该死透了。
暗卫呜呜叫着,似想同他解释什么。
“这令牌,有些眼熟,拿过来。”高尘眸光微闪,冷不丁开口讨要令牌。
“得令。”张冷噙着抹坏笑,慢悠悠朝高尘走去。
“等一下,”高湛暗叫不好,那令牌是他的暗卫独有,象征着暗卫的身份,上边刻有一个‘三’字,若是落入高尘手里,他定不会放过自己,想要从这件事中摘出来,难如登天。
高尘幽幽睨着他:“三哥有话想说?”
高湛定了定神,将心头的骇浪压下,力图镇定的说:“此物本皇子也觉眼熟。”
“怎么会!”孟慕晴捂嘴惊呼,微颤的长睫下,一双黑眸晕染戏谑笑意,“据星罗酋长的供词所说,案发当晚,他的随从曾亲眼目睹案发经过,且犯案后,凶徒遗留下贴身物件,掉落在案发的巷子里,想必正是此物,可三哥和五皇子怎会认识它?难不成是两位见过的熟人所为?”
她气不喘的一席话,却如炮弹,震晕了公堂内外的众人。
此物是凶徒留下的物件?那这两名犯人,难道是凶徒的同党?不然,如何解释他们折返命案地点,寻找令牌的举动?
御卿一脸惊滞:“这么重要的事,五皇妃为何不早说?”
高尘一记冰凉眼刀咻地抛来,御卿自知说错话,讪笑两声:“本官破案心切,望五皇妃见谅。”
“没关系的,”孟慕晴善解人意地摇了摇头,“本皇妃之所以不说此事,是因苦无证据,且案发地点在何处,星罗酋长始终不曾明言,当天又是深夜,本皇妃心想许是他的随从看错了也不一定。”
“那张大人又是如何得知命案地点的所在?”御卿被弄糊涂了,总觉整件事说不出的古怪。
“下官不是说了吗?恰巧撞见两人偷偷摸摸进入巷子,心生疑惑,便跟上去想看一看,没想到啊,竟碰巧发现了本案的线索。”张冷将一切归咎为巧合。
这话一出,在场多的是人不信,世上哪会有什么巧合?
不过他的话合情合理,无错处可循,即便心里明白不会是偶然,也无人出言揭穿。
“酋长,事情果真如五皇妃所言吗?”御卿转而向星罗爵炎求证。
“确实如此。”星罗爵炎顺势颔首,承认了有这桩事。
如此一来,张冷手中的令牌便成了能指证凶徒身份的唯一证物。
“将令牌呈给五皇子辨认。”御卿当即命令道,既然五皇子认识此物,便极有可能认出其主人是谁,这桩震惊京都的凶案,就要破了!
想及此,御卿难掩心中激动,圣上只给了他一个月的期限,若查不出真相,他头顶上这枚乌纱帽,恐怕就要易主了。
张冷刚抬步,谁料这时,高湛竟纵身一跃,将那令牌自他手中夺走。
御卿惊得豁然起身,目光怔忡,显然没料到高湛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三皇子这是什么意思?”张冷放下突兀停在半空的手臂,冷声问道。
公堂上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通通聚焦于高湛一人。
高尘不动如山,便连高湛出手时,他也不曾变过脸,似毫不意外他会有此异动。
他还想做困兽之斗吗?
孟慕晴不觉得到了此时此刻,高湛有扳回一局的能力。
此物是他麾下暗卫所有,他脱不了干系!
高湛眸色晦暗,细细看了看令牌后,忽地启口说:“这东西,本皇子识得,若未认错,应当是本皇子的暗卫持有。”
孟慕晴心头大震,他居然承认了?
“静心。”耳畔传来一道和煦如风的声音。
孟慕晴偏过头,撞入了高尘那双深邃自信的黑眸里,心奇异的安定下来。
“三皇子,你说此物是……是……”御卿吓得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高湛反手将令牌握紧,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的确是暗卫的贴身物件。”
孟慕晴眉头紧锁,定眼审视着高湛。
他不是会自断后路之人,这样说,绝对另有目的!
第191章 令牌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