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讨价还价,掌柜点头同意,甭管价格高低你都得付钱,不能砍完价又反悔了。
不好意思,这就叫规矩,坏了规矩掌柜揍你都没人管。
如果这烟斗真如杨掌柜所说,倒也值这个价。
可我瞟了一眼这烟斗,就是琉璃厂新做的冒牌货。
我在胖子身边急的汗都快下来了,真怕这憨娃脑子抽风,一口答应下来。
“杨掌柜是吧,我看这烟斗的包浆,是个新货啊。”
杨掌柜一听,原本眉开眼笑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打着哈哈对我说:“这位爷懂行,这确实是新收的货。”
“明神宗抽的是福寿膏,用的是大烟刀,没听说他还使过这玩意儿啊,你这个烟斗是红木做的不假,可烟嘴并不是和田羊脂玉,我看像海泡石,这东西五分钱能在市场买一大堆,您卖四百多,价格有点贵啊。”
本来按照行规,我是不该插嘴的,买卖讲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不过看胖子已经被骗过一回了,我实在有点于心不忍,所以才开了口。
杨掌柜脸色一阵阴晴不定,但终究是买卖人,缓了一缓脸上又是一片和颜悦色。
“砸浆留客住,敢问小兄弟溜的是哪路?”
我一听,杨掌柜这是要盘道啊。
这两句话是古玩行里的黑话切口,杨掌柜先埋怨我多管闲事,又问我是什么来路。
我随口说道:“水围并肩子,吃奶来了娘。”
杨掌柜一听是同行,开始仔细打量起我来,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胸前佩戴的玉佩上。
一时间看的有些出神,似乎已经钉在他的眼里拔不出来了。
我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就把玉佩塞到汗衫里。
“这位小爷,您这玉虫儿真不赖,在哪收的。”
虫儿这个词在古玩行是说俏货稀罕物的意思,可胖子不懂,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
“哪有虫子?你们刚才说吃谁的奶?”
我俩都没搭理胖子。
我听出了杨掌柜的意思,估计他是看上我的玉佩了。
我随口说道:“从袁天罡墓里倒出来的。
杨掌柜听完浑身一哆嗦,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来。
杨掌柜把茶壶里的茶水,尽数倒进脚下的痰孟里,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块亿兆丰的茶砖。茶砖的蜡封牛皮纸上,满是虫吃鼠咬的破洞,胖子一看不乐意了。
“我说杨掌柜,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这说翻脸就翻脸可不成啊!”
胖子哪里知道,这块茶砖怕是店里最值钱的古董了,清朝那会,这东西只供奉皇宫内院。杨掌柜小心翼翼掰下一块茶饼,用开水冲泡开,铺子里顿时茶香四溢。
“杨掌柜,让您破费了!”
“这是哪的话啊,我这个店有些日子没来懂行的人了,别看番宅园在行里行外声名鹊起,真正懂行的人其实不多,像您这样年少有为的行家里手登门造访,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刚才您一直盯着我这块玉佩,莫非知道它的出处?”
杨掌柜给我和胖子各倒了一杯茶,缓了一缓,对我们说道:“不瞒二位,此乃家师生前腰悬之物。”
我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让他继续往下说。
杨掌柜名叫杨德水,他还有一个更加洋气的名字,那木都鲁-尼玛格杨,满语的意思是辽阔的大草原。
老杨的祖辈是满清正宗镶白旗,即便是下五旗,一家人依旧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倍感优越,也不管这皇亲拐了多少道弯。
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因为某些原因,家道开始中落,给人拉起了黄包车,到了成婚的年纪,依旧没能攒够娶媳妇的聘礼钱。
最后经人撮合,入赘到了杨掌柜母亲家里。
老杨小时候还保留着自己满族的名字,直到后来,由于政策需要,每家每户都要上户口。
办理户籍时他母亲觉得这名字拗口又难听,于是未经他父亲同意,给她改名杨德水,杨正是他母亲的姓氏。
老杨小时候身体不好,天天拿中药当粥喝,后来被一个走街串巷的道士,用一记土方子给治好了。
在家人的恳求下,杨掌柜拜了这名道士为师,一方面想让道士彻底根治老杨的病根,另一方面想着杨掌柜日后有一技傍身。
他师傅姓张,道号三问,悬壶济世的水平最多半桶水,真正的拿得出手的本事是倒斗。
老杨那会儿并不知晓什么是倒斗,跟了张三问大半年才搞清楚,他师傅原来是个土夫子。
要说张三问年轻时确确实实摸了不少古墓,金银珠宝早已司空见惯,得知袁天罡的墓里有本奇书叫风水志,就想挖出来观摩观摩。
张三问最后一次出门倒斗就是阆中那次,临走时跟他和几位师兄弟交代:“倘若这次我回不来,你们千万不要去寻。”
哪知一语成谶,张三问自此杳无音信。
杨掌柜的两名师兄不死心,结果也是一去不回。
这件事在日后成了老杨的一块心病,他不是没想过去阆中寻找师傅的下落。
只是他的母亲死活不肯,甚至以死相逼。
杨掌柜作为家中独苗,身负传宗接代的大任,家人担心他有什么闪失。
再者说,老杨入门较晚,并未从师傅那里学到什么真本事,只是对风水略知一二,分金定穴的水平可谓是一桶水不满,半桶水晃荡。
杨掌柜这才打消了寻找家师的想法。
后来家人给他在番宅园盘了一间门店,从此以后老杨做起了古玩买卖。
“这块玉的另一半哪去了?”
听老杨这么问,我知道他并没有忽悠我,便大致向他讲述了九爷和父亲在袁天罡墓里的经过,听的老杨啧啧称奇。
“先师千古,我却没有能耐把他的尸骨带回来,清明节上坟都找不到地方,今天看到家师的信物,已是物是人非,天人永隔,哎!惭愧惭愧啊。”
我听出他言语间的意思是想要这块玉,好聊以慰藉。
我虽然对他师傅的遭遇很是同情,但玉佩是父亲和九爷千辛万苦带回来的,又是亲人给我留下的唯一遗物,我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杨掌柜得知我不肯卖,满脸的遗憾。
“可惜呀可惜,哎!对了,令尊是否见过袁天罡所著的那本风水志呢?”
我摆摆手说道:“你师傅当时就不该听信别人的,什么风水志,发丘印都是虚无缥缈,以讹传讹的东西,多少人为此丢了性命,太不值当了!”
“风水志我虽不知真假,但这发丘印确确实实存在,并非虚无缥缈。”
第75章 婆罗大王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