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同事，看你面生啊，去燕京有何贵干啊！”
胖子一改刚才严肃的表情，换了一个笑嘻嘻的嘴脸跟我说话。
“我去北京旅游。”
“呦呵，咱们农民同胞的生活水平，现在真是大幅提高啊，跟胖哥说说，你在哪发财啊?”
我一听胖子说话也太损了，于是顺坡下驴。
“你看我像发的了财的人么，我在南院门的古玩行里当伙计。”
“别拿我开涮了，住南院门的就没有凡人，胖哥问你个问题，坐你旁边的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是你姐姐么？”
说着他指了指钟灵。
钟灵看胖子一脸的玩世不恭，白了他一眼，起身去上厕所。
等钟灵离开座位，胖子色眯眯的问我：“跟我说说，你姐有对象么？”
“她不是我姐，有没有对象你要亲自问她。”
胖子把蛤姨镜推到额头上，露出两个炯炯有神的小眼睛。
“不是你姐，那该不会是你对象吧？”
胖子说完这句话，顺势把下巴枕在座椅靠背上。
“她是我家大小姐！”
“我就说你小子没跟我透实底儿，跟胖哥说说，她是哪家大户的千金小姐啊？”
“立鼎斋！”
“那你叫什么名字？”
“孙墨”
胖子一听，本来就小的眼睛彻底眯成了一条缝。
“嘿嘿，你年纪轻轻怎么还耳背啊，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胖子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这肆无忌惮的笑声惹的周围的乘客很是不满，胖子却不以为然。笑着笑着他突然一下子僵住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你是立鼎斋的那个小伙计？”
我微笑的冲他点点头。
胖子伏在座椅靠背上的脸突然滑落下来，双手扒了半天，终于又爬上靠背。
胖子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态度，神情严肃的冲我双手抱拳。
“这位爷，失敬失敬，刚才言语上有什么冒犯的，请您多多海涵。”
听胖子的意思，似乎认识我。
我问胖子：“你是不是来过我们店里。”
胖子表示：“我一直想去开开眼，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我在报纸上看过你的大名，整个市里不论男女老少，怕是没人不知道你这个立鼎斋的小伙计，妥妥的一个狠角色。”
胖子知道立鼎斋的原因，令我着实没有想到。
媒婆介绍也好，家里物色也罢，胖子对周遭适龄且未婚的姑娘，那是耳濡目染，如数家珍。
钟灵也曾在他的战略布局之内，只是钟灵不常回来，所以没怎么打过照面。
胖子说这段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对我明显客气多了。
我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就跟他继续攀谈了起来。
胖子名叫郑钱来，郑成功的郑，挣钱的钱，来去自如的来。
据他说自己祖上是清朝康熙年间的状元，后来官场上不得志，怒而弃文从商。
到了清朝末年，他爷爷已经在北平当地富甲一方。
好日子没过几天，八国联军便扛着洋刀洋炮进了城。
无奈，一家老小跟着慈禧太后逃难，来到了这里扎根落户。
胖子后来得知，远在北平的家产被洋人打砸抢烧，那叫一干净。
这让他原本可以富足的生活，一下跌落到贫下中农水平。
每每听到长辈讲起以前殷实的家境，胖子就对资本主义列强恨的牙痒痒。
胖子的父亲是在战乱中成长起来的，亲眼目睹了伤病给人带来的摧残，便坚持认为治病救人是一个造福人类的伟大事业。
于是，到了他父亲这辈，开始弃商从医，干起了郎中。
起初，胖子对父亲从医的决定大为不满，但当他得知，医生其实挣的并不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对治病救人没什么兴趣，立志要像他爷爷一样，做一名成功的商人。
胖子刚懂事时就深谙五马换六羊的经商法则。
上小学那会儿，他的商业才能开始初露锋芒。
趁着学习的闲暇，胖子跟同学们做起了生意。
其经营类目涵盖了服务业，贸易和钱庄典当行业。
比如说，帮同学写写作业，租赁自己的连环画册，倒腾点零食，顺带向急需用钱的同学发放高利贷等等。
由于放贷的金额都是个位数以下，自然不会引起公安部门的注意。
胖子现在做的是倒腾侨汇券的买卖。
我不明白什么是侨汇券，就问他那是什么东西。
胖子抖了一下自己的花衬衫，装模作样的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侨汇券就是针对国际侨胞发行的钞票兑换券，咱们老百姓凭票有需求，有计划的采买生活日用，老外想买我们的东西，也要凭票，所以侨汇券这东西就应运而生了。港商台胞乃至于外国人要先把手里的美刀，英镑这些外币兑换成侨汇券，然后在指定的商店凭券购买，没有券人家根本就不卖，所以前几年开始，倒腾侨汇券是一门炙手可热的买卖。”
胖子那时候还在燕京读书，有一回他在王府井瞎溜达的时候，有个老外向他问路。
胖子连说带比划给人指了道，老外临走时给了他一张奇怪的货币。
这张货币上有洋文，也有汉字，他本以为是张假币，就准备买包烟试试真伪，果真没人敢收。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一张侨汇券，要在指定的侨胞商店才能使用。
他跑去侨胞特供的友谊商店，发现同样面值的侨汇券比钞票要值钱多了，但是二者兑换比例却不变。
商业嗅觉敏锐的胖子意识到这是个商机，就开始倒腾起了这玩意儿。
刚开始确实挣了不少钱，现在干的人多了，竞争也就越来越大。
胖子艳羨的说：“还是你们古玩这行来钱快，我身边有几个有钱的外商台胞，就喜欢收藏古玩，我帮他们在番宅园琉璃厂淘过东西，随便一副破字画都要几百美刀，我倒腾一年侨汇券都挣不了这么多。”
说到兴起胖子还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玉。
“这是我在番宅园买的，老板说是唐朝的，要我好几千块，我牙尖嘴利砍了半天，最后二百块钱成交。”
我瞄了一眼那块玉，假的不能再假，是个现代琉璃仿品，但我并未说破。
钟灵回来后，看我跟胖子交头接耳，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眨眼的功夫，你们怎么聊得热火朝天的？”
“干坐着挺无聊的，就跟他随便聊了两句。”
胖子冲钟灵呵呵傻笑着说道：“缘分要是来了，挡都挡不住，我发现我们俩聊天特别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