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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琴音醒尸

卖家点点头。
“这幅画怎么会在你手上?”
九爷见卖主低头不语,继续追问道:“此乃天王送子图,是唐朝皇帝御用画师吴道子所绘,吴道子被后人尊称画圣,画法苍劲灵动,这幅画的画工是对的,款是对的,纸张和墨也是对的,但只有一点不对,这幅画在侵华时期被掠夺,如今挂在岛国大阪美术馆,怎么会凭空跑到你这儿?”
被九爷拆穿,他脸憋得通红,最后终于开了口:“你要不敢收,我就再找找其他买家。”
“且慢!”
九爷叫住卖主。
“劳驾,容我多看一眼。”
他把画重新放回柜台上。
九爷这次并未展开画卷,只是伸手摸了摸画纸的材质,随即让钟伯在账上支钱给他。
等到卖家出了门,我疑惑的问道:“这世界上还有两幅一模一样的画么?”
九爷告诉我说:“确实有,因为他们本就是一副,古玩里面最难保存的就是字画和纺织品,随着岁月侵蚀加上复杂的环境,极有可能毁于一旦,古代皇帝对御用纸张要求苛刻,造办处遍访民间,寻找手艺高超的匠人秘制一种上等的藏经纸,这种纸混合了失传的秘方中药,加上独特的制作工艺能防虫咬,且韧性十足,纸张在自然条件下可保千年不朽,正是利用这一点,造假的人就把这种纸创作的字画,用特制工具从中间一开为二,这样就能一幅画卖两次了,这种手法虽然在古玩界算不上高超的造假工艺,但比临摹和印章挖孔要高明不少,所以鉴定起来也比较麻烦。侵华的时候岛国人抢走的是这幅画的第一层,他们没想到,还有一幅一模一样的留了下来。”
“九爷,照您的意思,这幅唐朝画作距今已经一千三百余年,可以称得上是国宝了。”
九爷点点头,随即命钟伯知会秦主任那边。
文管所过来取画时,还多付了一些钱作为酬谢。
晚饭后我在门口的鬼市地摊闲逛,远远看到一个摊位前围满了人。
我溜达着过去想看看热闹,挤进人群发现这个摊位竟十分的眼熟。
一样的老蓝布,洗了无数次的褪色毛式中山装,还有一堆闪着贼光的新货。
之前不懂,现在看老方摊位的古玩,大部分都是赝品,还是那种一眼假的赝品。
我看到老方跟对面卖主二人袖子相对。
在立鼎斋待的九了,对古玩行里行外的规矩也算有所了解,这叫袖里吞金,是古玩行交易的老规矩了。
人的五根手指分别代表着个十百千万,每根手指关节代表不同的数字,出什么价,一摸手指头就知道了,为的就是出价的时候保密,也避免其他人拦一道。
那时候老方没跟我用这个,是看出我什么都不懂,也吃定我着急想卖掉那块玉。
幸好当时九爷阻拦,要不然父亲和九爷拼了命从墓里带出来的东西,就卖区区两碗羊肉泡。
我的眼睛在摊位上扫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一个成化斗彩高士杯上。
这东西看起来挺亮眼,器形优雅,釉面莹润,胎质洁白细腻,轻薄透光,器如小碗,直口微敞,杯身绘有伯牙携琴访友。
光看包浆不看落款我就知道,这是明成化时期景德镇御窑厂出的官窑瓷。
当时能用的起这个杯子的都不是一般人,寻常百姓想见都见不到。
我看了看杯子的形制,这东西应该是皇帝御用的酒器,在当时造价不菲。
皇上哪天高兴了,当赏器赐给手下的重臣,下面的人全得当成宝贝一样供着。
“你这杯子啊,就是一酒杯茶盏,说什么皇上御用的那都是扯淡,明朝开始海禁,瓷器全压在我们自己手里,要多少有多少,当时能用上西域进贡的犀角玛瑙杯饮茶品酒,脸上那才叫有光,皇上用这么素的一杯子喝酒,多掉身价啊,依我看你这杯子就值这个数。”
老方这边先开了口,说着就在袖子里开出自己的价码。
“不成不成,这价说什么也不成,明看成化,清看雍正,明成化的瓷器在整个古玩圏里都是响当当的,价格堪比黄金,您给我一白菜的价,是想捡我的漏么?”
“这个价不少了,你在这鬼市扫听扫听,谁人不知我老方为人忠厚,现在这年月,说好听点是古董,说不好听就是瓶瓶罐罐,搁家里还担心打碎了,要是碎了白送我都嫌咯手!”
“那价格也不能开这么低啊,您这不叫杀价,叫抢劫得了。”
旁边给老方拉纤的人看卖家不好骗,开始煽风点火:“您瞅瞅每天涌进县城多少灾民,今年这粮食收成又要黄了,听说封丘延津一带饿死了不少人,粮食怕是又要涨价了。”
在古玩交易中,拉纤的人往往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会在卖家犹豫不决的时候,以卖家的角度设身处地的为他们考量,并且能一针见血的点出卖家的生活窘迫和所售物件的瑕疵,以及时代变革带来的不稳定因素,从而帮助掌柜达到杀价和快速交易的目的。
当然了,拉纤的人不可能学雷锋做好事白干,事成以后他们会从掌柜那里得到一定比例的分成,所以想要做好古玩这一行,里面要学的弯弯绕绕实在不少。
果然,卖家犹豫了片刻点头同意了。
我能感受到此刻老方平静的表情下心潮涌动,心里肯定乐开了花。
老方麻溜的数了两张小团结,递给对方,然后把高士杯用油纸包好,得意的哼起了社会主义好。
等卖家走后我蹲在老方的摊位前,拿起一个青花瓷瓶把玩。
“老方,你这打鼓的手艺跟谁学的?可谓是炉火纯青啊。”
打鼓一词是流传于古玩和典当行的一句黑话,意思就是通过贬低卖主的东西,让物件在卖家的心理价位下跌,方便杀价成交。
老方抬头一看是我,连忙按住我的手。
“稀客稀客啊,小爷可别拿我开涮了,您的英勇事迹我可全听说了。”
说完压住我的那只手冲我挑了个大拇指。
我甩开他的手说道:“是你先跟人家开玩笑的,斗彩瓷器创烧于成化,虽后朝不乏众多仿造,但能做到以假乱真的,还真挑不出来第二家,那会儿宫里不小心打碎这么一对斗彩杯,造办处得花十万铜板重新定烧,给二十块钱就把人打发了,你丫也忒黑了点吧!”
老方低声说:“哎,话不能这么讲,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东西再好,不如装在肚子里实在,您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