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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长白灯,长白墓(下)

它们一路下了楼梯,一股恶臭袭来,浓郁得几乎让人窒息。楼梯末端浸泡在一个正方形的凹槽里,那两具尸体从里面舀了一盏液体,然后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我和司机胖子跟着黄夫子急忙屏住呼吸,等它们走过之后,才拿出手电筒朝凹槽里照去,却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泛着臭味的蜡黄色油脂充斥着三丈见方的槽子,里面密密麻麻地浸泡着数不清的婴儿尸体。因为在灯油里泡着,它们看起来除了浮肿之外还依稀可辨,约莫都是些没满周岁的孩子。
“百日鬼婴!”我感到浑身发寒。这是一种古术,将刚满一百天的婴儿剔骨封魂后制成尸油,这种油脂不仅可以做古墓里多年不熄的灯油,还是一些巫蛊方术的原材料。这东西我在师傅给我的那本书里看过,是非常凶悍的恶灵。
这个时候,司机胖子突然拉了拉我的袖子,颤抖着手指向一个地方:“那里……好像动了。”
我和黄夫子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婴儿的尸体似乎纹丝未动,但是油脂表面却泛起一圈涟漪。沉吟片刻,黄夫子猛地一把抓住司机胖子,在他身上割了两道口子,然后一脚把他踹进了尸油槽里。
“扑通”一声,油珠四溅,整间墓室强烈地震动起来。一条粗长的怪物从凹槽里挺起身子,凶猛地游了过来。它浑身节肢,遍体血红,头部只有一张圆形的嘴,里面层层叠叠的竟是数不清的尖利的牙齿。
这个怪物之前一直潜伏在婴尸之下,现在被血气引了出来,可怖的血盆大口朝着司机胖子当头落下。
司机胖子惨叫一声,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
黄夫子趁势将他拉了上来,丢开之前系在他身上的钢丝,冷汗都下来了:“该死的,这玩意儿是变异的蚯蚓!”
“蚯蚓能长这么大?”司机胖子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座墓的建造手法和机关布局,都像是隋唐时期的风格。因此,活了千年以上,以尸油和死人为食的蚯蚓,当然可以长成这个样子。”黄夫子边说边小心地挪动了位置,“我们俩弄不死它,想办法逃吧。”
话音未落,蚯蚓风驰电掣般朝我们扑了过来。我跟着夫子赶紧滚了开去,眼见司机胖子还呆在原地,大喝道:“笨蛋,往槽子里跳!”
司机胖子立刻跳了进去。
油脂黏重如沼泽,他在里面拼命地挣扎,而蚯蚓的动作似乎也被油脂带得滞缓了许多。黄夫子赶紧把准备好的生犀粉点燃,一缕白烟顿时伴随着香料味弥漫开来。我赶忙躲闪,却看到满池的婴尸不约而同地动了动。
生犀通灵,趁着司机胖子被蚯蚓缠住的工夫,那些婴儿的尸体死死地抓住了蚯蚓的身体。整个凹槽仿佛沸腾了起来,疯狂地翻滚着。
我飞快地跑上石阶,在司机胖子惊恐的目光中把点燃的打火机狠狠地扔进了油槽里。
“轰……”火焰冲天而起。伴随着司机胖子撕心裂肺的嘶吼声,我头也不回地往石梯上跑去。我发现之前还是盘旋的楼梯现在竟然变成了直线状,仿佛我们之前踏进的是一个错乱的时空。
我连滚带爬地跑上最后一阶,入眼处却不再是来时的甬道,而是一间石门半掩的墓室。墓室里面隐约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凄凄惨惨,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惨叫,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三阳快过来!”这时候站在一个门前喊道。
我迟疑了一下,连忙从敞开的门缝钻了进去。一袭陈旧的红衣垂在眼前,我和夫子抬头看去,发现石室里吊着十个身穿大红嫁衣的女人。最后一个女人还在挣扎,两眼翻白,脸色憋得青紫,正是之前消失的苏小晚。
一个人正往下拽着苏小晚的双脚,似乎想要吊死她。黄夫子说还有很多事不清楚,她现在还不能死。黄夫子麻利的把手里的刀掷了过去,准确地割断了苏小晚身上的绳索。
那个谋杀她的人转过了身,他穿着青布寿衣,脸色青白,双目无神。
黄夫子顿时浑身颤抖起来。
“爸!”黄夫子拿刀的手不停地哆嗦着。
那个人冲着黄夫子咧开嘴,笑容从嘴角一直延到耳根,半凝固的血浆从里面流了出来。我和黄夫子这才看到,黄夫子父亲的头顶钉着两枚桃木钉,而苏小晚的手上拿着最后一枚。
“灭灵钉?”黄夫子愤怒地看向了苏小晚。三枚灭灵钉能够钉死人的魂魄,让人永不超生,她想要做什么?
苏小晚捂着脖子咳嗽起来,一双眼睛却惊恐地看向了我的身后。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惊恐地发现那九具女尸全部抬起头,露出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没等我反应过来,悬挂尸体的绳索齐齐断裂,一只冰冷、尖利的鬼爪猛地向我和夫子的脖子抓来。
我顺势往后一仰,一双手抱住了我的头,而黄夫子反应慢了一点。那鬼爪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这时候苏小晚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手里的最后一枚灭灵钉插进了父亲的头顶,这才险险地救了黄夫子一命。眼看九具女尸逼近,我来不及说什么,拽过苏小晚和黄夫子就往外跑,总算在被女尸抓住之前跑出了石室。封闭的石门挡住了那些凶煞的女尸,指甲抓挠石门的刺耳声音随即响起。
面前的楼梯又变成了吓人的盘旋状,我感觉自己似乎一直在怪圈里徘徊着。
“为什么不走了?”苏小晚的声音有些沙哑,“现在我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还在顾忌什么?”
黄夫子迟疑地问道:“父亲是怎么回事?”
苏小晚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一个月前,老爷子突然交给我这三枚灭灵钉,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就让我将他带进长白墓,然后钉住他的魂魄。七天前的夜里,他的肚子竟然自动裂开,内脏都流了出来……”
我打了个寒战,不敢想象当时的情形。
而黄夫子已经脸色煞白。
苏小晚继续说道:“老爷子死后,我遵从他的遗愿带他来到这里。我本想在山下的村子里等你前来,可是没想到黄东竟然以蛇血引起老爷子尸变,在村子里造成恐慌,只好提前进了墓。”
“黄东?”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那个双胞胎弟弟,他明明早就死了。”
苏小晚幽幽地说道:“那时候在黑暗里,我被胖子司机用石子引入甬道,遭遇到机关的时候才明白他就是黄东,我们都被骗了。你和他是双生子,当年因为你们的母亲难产,你出生了,他和你的母亲却都不能活命。但是你父亲早年得到了一个宝物,才得以让他以死人的身份成长。半年前我和黄东结阴亲,就是在他的棺材里圆房的。”
“那个宝物,就是父亲要留给我的那件东西?”黄夫子问道,同时心里也猜测着司机胖子,或者说是黄东应该没有死。
苏小晚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猜错,它就在主墓室里。老爷子临死前说,让我和你共同拥有这盏灯,可我怕你独吞,又实在需要它,所以才和你作对。”
“现在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进主墓室。”黄夫子叹了一口气,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说,“我就像走进了一个迷宫。”
“糟了,那个尸油槽应该就是通向主墓室的。”苏小晚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走,“黄东是被你父亲以邪术续命的活尸,怎么会这么容易死?他是故意借这个机会,先一步进了主墓室。”
我犹豫了一下,紧随其后。
当我们走下阶梯,刚刚那声势浩大的火焰竟然已经熄灭,甚至连油脂都平静了下来。我伸手一摸,油脂竟然是冰冷的。
苏小晚到处摸索着机关,我却想起了那场大火和楼梯拐角处的提灯守夜人。
“点火。”黄夫子冲着苏小晚说道。她愣了一下,摸出一把打火机,点着后扔进了油槽里。火焰再度腾起,这一次我不闪不避地跳了进去,大火蔓延在身上,我却完全感受不到温度。
“我早该想到的,这是阴火。”黄夫子眯起了眼睛。阴火以阴尸为燃料、阴气为可燃物,只烧死物不伤活人,对于活人来说就像是幻觉一样。
像黄东那样的活死人,最多也就能感到一些疼痛,不会受到致命的伤害。
苏小晚跟着跳下了尸油槽,我们艰难地潜了下去。油脂糊在脸上,我感觉快要窒息了。很快,我的脚踩上了底部一块凸起的石砖,一个大洞在内壁出现,我和苏小晚连同一堆油脂瞬间流淌了进去。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滑,我们的脑袋一片混沌,好不容易感到下滑的趋势止住,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浸泡在尸油里。
只是这不再是方形的槽子,而是在回环形状的槽子里。槽子中间隆起一层,上面还燃着青蓝色的火焰,就像是一盏巨大的油灯。
长生路,在长白。长白墓,长白灯。
我们挣扎着爬起来,见身体大部分都被烧焦的黄东正站在不远处。蜡黄的油脂凝在他的身上,他的手中还抓着那只被我扔下的打火机。
黄东勾起嘴唇,破碎的脸皮下露出了一张与我十分相似的面容:“你们果然来了,老婆,大哥。”
长安白墓始建于隋朝,杨广杀兄夺位成为了皇帝,他的兄长杨勇曾网罗天下奇人异士,因此事变之后,杨勇遗部率领这些方士逃到此处,修建了这座长白墓。
杨勇的遗部都幻想着杨勇能够复活,推翻杨广成为一代明君,于是以百日鬼婴为引,将方圆百里的怨气都凝聚在墓里,耗费了极大的人力和物力打造了能借寿续命的长安灯。可是这灯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只能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借寿,用他们的尸体制成尸油,才能得到这些寿数。
可是杨勇的亲族被杨广赶尽杀绝,加上后来杨广也死无葬身之地,因此这长白灯当年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一直被尘封至今。
二十年前,黄夫子的父亲随着盗墓同伴无意中进入长白墓,经历九死一生才逃了出去,却沾染上了墓中怨魂的诅咒。后来夫子母亲怀孕,父亲带她做检查,发现她的腹中竟然多出了一个有影无形的胎儿,也就是俗称的鬼胎。
这个鬼胎怎么也打不掉,一直吸食着母亲的血气和另一个胎儿的生命。最终导致母亲难产和那个本该顺利降生的孩子死于非命。
“是你毁了我的人生,是你让我出生就做不成人!”黄东用阴鸷的目光看着黄夫子,“你知道父亲为什么总是不回家吗?因为他不想看到你这个鬼胎,因为他在到处寻找复活我的方法。最后,他重回长白墓,找到了长白灯。”
黄夫子浑身哆嗦起来——四十年喜怒哀乐的人生,如今黄夫子却得知自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黄东看向脸色惨白的苏小晚,冷笑道:“这些年来父亲给我找了十宗阴亲,都是阴命的女子,想用她们来维持我体内阴阳之气的平衡。之前的九个都死了,没承想这个女人却怀上了我的孩子。”
黄夫子浑身一颤,苏小晚捂着自己的小腹,脸色惨白。
“父亲老了,变得心软了,你好歹做了他四十年的儿子,总比我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要好。现在这个女人又怀了黄家骨血,父亲就打算放弃我。”黄东冷笑道,“人与活尸的孩子,虽然不是鬼胎,但是也很难出生。于是,父亲打算把他自己和我都做成尸油,用我们两条命换这个孩子平安出生。可是,我怎么能情愿呢?”
“所以你杀了父亲?”黄夫子说道。
“我本就该活着,这有什么错?”黄东疯狂地扑了过来,右手的指甲尖锐如刀,“我把你们都做成灯油,我就能复活了!”
他来势汹汹,黄夫子早有预料,在他扑过来的刹那推开苏小晚,夺过他手里的打火机扔给了她。黄东的手深深地插进了黄夫子的胸膛。
“动手!”尸油封闭口鼻之前,黄夫子向着热泪盈眶的苏小晚吐出了最后两个字。在黄东绝望的吼叫声中,黄夫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抱着他往油脂下滚,厚重的油脂瞬间凝结在了我们的身上。
打火机点燃了油脂,大火如燎原般燃烧起来
火势越来越大,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黄夫子和他弟弟瞬间成了火球,我看看呆站在一旁的苏小晚大喊一声:“快跑出去!”
说着我就不顾一切的拉着江小晚向墓道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