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琛说过，魂飞魄散就会消失得干净彻底，前世殆尽亦不会有来生，可我现在的状态……离奇得诡异。
我像是一团被幽禁的空气，没有形状，没有重量，残存的意识浑浑噩噩，已经估算不清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多久。半个月还是半年？
这样下去无疑是种最残忍的折磨，逃不开也死不掉，在黑暗中蹉跎，无止无休。现在想来，一碗孟婆汤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不知从哪一天起，我能感觉到有微弱的亮光透过，像是找到了出口不断往有光线的地方飘。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席卷起一片尘土，我比风中的残叶还要羸弱，任由狂风带到未知的方向。
风很快就停下了，依稀听到久违的吵杂声，眼前的朦雾渐渐散开，阳光明媚，绿树红花，恍然隔世。
只是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随着风飘到了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我感到亲切无比，恨不得滑过他们的脸颊感受一下久违的温度。
原来离请拜之日已经过了四个月，路人也纷纷穿上轻薄的衣衫，特别是讲究气场的谦谦公子，手里拿着把折扇摇啊摇的好不神气。
让我略感欣慰的是，虽然没有了身形，但视线比以前宽广了不少，最后我停在一家茶馆里，确切地说，我是被里面那群人所谈论的八卦给吸引了。
“听说了吗？九王鼎预示的帝王星象竟不是太子！”
“难道是二皇子？”
坐在最中间的人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是小皇子……”
众人瞬间大惊，议论纷纷。
“皇上还藏着一个？”
“非也……皇上也不知情，据说那小皇子是在国师府长大的。”
“看来这下宫中要乱了……”
“可不是嘛……皇上收回了二皇子的代理朝政大权，同时也把太子给软禁了。”
“这当爹的也真够狠的！”
“太子当时态度过激，也难怪，眼睁睁地看着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占了，谁能服气？”
“我就好奇了，当日咒符上写的是啥？”
“写了小皇子的生辰八字，还有天命之语，六龙护天。”其中一人说得绘声绘色，“小皇子背上纹有六条相互缠绕的黑色长龙，这不是真龙之命是什么！”
“真是没想到呐……”
真好，艾禾终于成了小皇子，名正言顺。
我本想去国师府看看的，谁知忙活了大半天却效果甚微，一直到天黑我才勉强飘到了离国师府还有一条巷子的地方，可惜巷口风大，刚看见国师府门前的红灯笼就被大风吹回了原地。
喧闹的夜市里，我已无力飘荡，乖乖地顺着微风，漫无目的。
一路上，我听到最多的就是历琛的消息，还未来得及兴奋就被泼了一大盆冷水，心灰意冷。
“三日后长乐公主出嫁，听说迎亲的队伍正好经过我家门口呢！”
“妹妹且放心，前去围观的人那么多，你在家门口肯定连花轿都瞄不到！”
“你！”
“我就不一样了，我姑妈的女儿的干爹有请帖，到时候跟着混进去就行。”
“哼！那又如何，看了会更难受！”
“我可不像妹妹这般肚量小，人家可是真心诚意的祝福！国师娶公主，佳偶天成。”
原来，历琛要娶长乐公主了，在我离开了四个月之后。
这三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总之在历琛与公主大婚的当晚我一路艰难地飘到了国师府，尽管到得有些晚，好在赶上了他们拜堂。
整个国师府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亮堂堂的大红色，穿过长廊，顺着红毯飘到了大堂，堂内坐满宾客，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高堂之上的那两人，都是一身大红喜袍，龙凤呈祥，执手而立。
公主低着头，红盖头微微向前倾，似乎有些紧张，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历琛清瘦了不少，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是那么好看，这一身红色穿在他身上精神奕奕，有种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夫妻对拜！”司仪高声道。
历琛与公主相向而对，抬手作揖朝对方深深鞠躬。
一时间众人欢呼道贺，喜娘扶着公主去喜房，历琛还不忘交代一番，看她时的神情满是爱护。
之后便是轮番敬酒，历琛脸上的笑意一直没变过，即便是对方递上烈酒他也如数饮尽，一杯接着一杯，来者不拒。
身后的管家小声提醒，他却恍若未闻。
角落坐着个人，面前的碗筷整齐未动，他一身青衫，垂头不语，手里的酒杯拿了又放。
我穿过纷纷敬酒的宾客往里飘，才看清那人是子羽，不禁意外。
他的目光一直随着历琛移动，微微带有笑意，本以为他今晚上就这样在角落里低调度过，谁知他将杯中的酒满上后，一个潇洒的起身，不紧不慢地向历琛走去。
历琛已经有些微醉，子羽刚走近他就扭头看去。
“今日国师大喜，子羽自是前来道贺。”子羽也不扭捏，仰头便是一杯酒。
历琛敛起笑意，迟迟没给出回应。
“国师莫不是嫌弃子羽送的贺礼微薄？”子羽谦谦一笑，将酒满上又是一饮而尽。
历琛放下杯子，完全没有回敬的意思。
“国师这副样子是不想见到我，还是不愿见到了我而想起某人？”
当啷一声酒杯掉地，历琛一脚踩在碎片上，语调冷到极点，“观主今日竟肯破戒喝酒，还真是给在下面子。”
“这要什么紧，静斋三个月便是。”子羽端起酒，自顾自地喝下，“国师真是好福气，前有顾姑娘以命相送，后有长乐公主以身相许。可惜……顾姑娘不能泉下有知了。”
历琛动作极快，一把抓住子羽的领口，神色阴霾，“闭、嘴！”
“你说顾姑娘傻不傻，明知会魂飞魄散，也不说多交代几句再走。”子羽没有反抗，而是伸头凑近，眼里亦没有一丝惧怕。
“你说什么？”历琛瞳孔骤然紧缩，眼里全是骇人的冷意。
直至子羽撇开他的手，他依旧僵硬在原地，脸颊的通红一直蔓延到眼角，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无论管家在旁怎么提醒，他都无动于衷。
不久又有宾客上来敬酒，嘴里说着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之类的话，历琛忽而大笑，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那晚，历琛没有洞房花烛，而是直奔皇宫。听说秋罗大殿围满了禁军，二皇子没有露面，也无人敢上前阻拦历琛……
意识渐渐混沌，之后的事便记不清了，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子羽为何会知晓我魂飞魄散的事？
不知飘到了哪里，过了多少天，等重见光明的时候发现自己飘在道观内，日光和煦，宁静无风，面前的石阶足有几百层之多，我像是被股力道牵引着，缓缓向上飘，石阶的尽头是个大殿，牌匾上写着青云殿，还未等我瞧仔细，那股力道就将我推进殿中。
殿内香炉鼎盛，一个穿着蓝衣道服的人负手而立，头上戴着玉清莲花冠，他伸手将长台上的一个黑瓶倒扣，说话时的温文尔雅异常熟悉。
“顾姑娘，终于找到你了。”
子羽回头，目光准确无误地看向我，我震惊不已却又发不出任何声响，若是有旁人在场一定会觉得子羽疯了，竟对着一团空气自说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