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回来之后,果然失眠了,第二天顶着重重的眼袋在历琛面前晃过,历琛顿了顿,刚要开口就被我打断。
“哈哈,昨晚没睡好!好饿啊!早饭好了没?”我表情夸张,抬高语调。
尽管隔着一条走廊,艾禾在大堂里闻声看过来,手里还握着个馒头跟我招手,“这里有吃的!”
我顿时长舒了口气,跟逃命似的瞬间消失在历琛眼前。
冲进大堂还没缓过气就抓起盘里的馒头大口啃咬起来,不敢回头去看历琛还在不在,只是一味装着极饿的样子,专心啃馒头。
艾禾将一碗粥推进,“你昨晚去干嘛了?竟饿成这样。”
“咳……咳……”一时紧张就被噎住了,端起桌上的茶水猛地往肚子里灌,眼角都蹭出了泪花。
,本想抛之脑后的,艾禾却好死不死地问我昨晚的事。
“今日不用去书院?”
艾禾爽快摇头,“早起是因为要去洛山练剑。”
还真是个勤学苦练的孩子啊……
“要一起吗?”艾禾问。
我犹豫了片刻才说,“不去了。”
按理说我每天都会去的,特别是大计将近的这种关键时刻,只是有种莫名的烦躁,怎样都静不下心来。但艾禾认为我这是偷懒的表现,迅速站起来把脖子伸的老长。
“想去告状?”我往后靠了靠,斜睨着他,不禁啧啧一笑,“可惜呐……历琛已经走了。”
艾禾有些不服气,瞪了我两眼就拿剑出门。留我一人在啃馒头,味同嚼蜡。
快到除夕了,整个帝都有洋溢着喜气,大户人家的府外换上了新的大红灯笼,几文钱一小串的鞭炮只是片刻就被小孩们哄抢而光,小贩喜滋滋地说着大吉大利的话,连春楼里的姑娘都知道跟恩客索要红包。
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不远处有人在卖糖葫芦,那是我小时候的最爱,记得每次上街都会闹着要卖上两串,当时还特别贪心,总是往大的挑,但娘不让我多吃,说吃多了会肚子疼,然后我就会嘟着嘴撒娇。
当时觉得娘太啰嗦,如今想起才觉得那是种比糖葫芦还要甜蜜几倍的疼爱。
我打包了两串糖葫芦,想着去找小红莲,可惜到了赛春楼,站在门口迎客的几个姑娘说她已经出去了,我尴尬地笑了笑,只好转身离开。
偌大的帝都,竟不知道要去何处。
“顾白白!”
我应声回头,申仲谦双手抱剑,立在一家酒楼前对我潇洒一笑。
有一段时日没见着他了,他还如同以前一般不拘小节,一件灰衣外衫松松垮垮得挂在身上,不再是蓝色道袍,刮掉了胡渣,虽有几分痞气但还算养眼。
“最近都去哪儿逍遥了?”他问。
“哪里能比得上你。”我也笑了,听说他最近很嚣张,把刘真人耍的团团转,“怎么样,青云观好玩吗?”
申仲谦故作沉思,“还行吧……”
我忍不住大笑,他的目光停在我手中的纸袋上,我索性将纸袋扬到他面前,一脸豪爽,“吃吗?我请你!”
申仲谦笑得更欢,还不忘装模作样地推辞几下,当打开纸袋一看不禁眼神一滞。
“看不上?”
他哈哈一笑,直接拿起其中一串,一口就是一大颗,“味道不错。”
被他的吃相感染,嘴也馋了起来,我也拿过一串大口吃着。
申仲谦啧啧摇头,“女孩子家家的,端庄点可好?”
“这种时候你完全可以把我当男孩子看待。”我塞得满嘴都是,说起话来口齿不清。
好在遇到申仲谦,两个人无聊总比一个人傻乎乎地在街上晃荡要好。
“你如今依旧住在阿罗寺?”我问。
他点了点头,转而想到了什么便拍了拍大腿甚是激动,“你的龙王玉合并了?”
“没……”
“之前还想带你去那里的藏经阁来着,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法子。”
虽然不指望申仲谦能帮上什么,但这话确实勾起了我对藏经阁的好奇,“那里除了经书还有什么?比如投胎转世什么的。”
他顿住脚步,回头道,“你还真是想投胎想疯了!”
我无所谓地瘪了瘪嘴,想一出是一出,“反正现在也是无聊,不如带我去藏经阁看看吧。”
“藏经阁是阿罗寺的重地,岂可让外人随便出入!”申仲谦一脸神气,见我面不改色不禁语气软下几分,“当然……以我跟方丈的交情,要进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他这句话我展颜一笑,眼睛弯得小倒挂的小钩子,“有劳了……”
前不久在阿罗寺住过几日,这里的僧人倒还能认得出我,我故作矜持地跟他们打了招呼,申仲谦走在前头打了个寒噤,然后鄙夷地看着我。
“都说女子善变,看来是真的。”
我转而一笑,调侃道,“所以你入道是正确的,以后用不着娶女人。”
谁知申仲谦没有任何窘态,而是笑得春风得意,“忘了告诉你,我如今已经不是入道之人了。”
我顿时定在原地,呆若木鸡,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之前不是老嚷嚷着要做青云观的观主吗?”而且他最近在青云观捣乱不就是因为此事?
“时过境迁,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想法了……”申仲谦安然自若。
很久以前?不就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嘛……
“其实……你才是最善变的人吧!”闷了半天我才吐出一句。
申仲谦笑而不语,往藏经阁的方向走去。
藏经阁昼夜都有人守着,阁楼有三层,不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申仲谦似乎跟这里的人都挺熟,上前打了个招呼,对方憨厚地笑了笑然后目光扫过我,点头道,“进去吧。”
申仲谦直接带我上了二楼,我看着一楼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面都放满了经书,多而不乱。第一次来这种佛门重地,不禁好奇地左右观看。申仲谦已经上到楼角,见我大惊下怪,“这有什么好看的,好东西都在楼上。”
闻言,我才咚咚咚地跟着上楼。
楼梯是用木板砌成的,大概因为年份有些久远,踩上去的时候发出吱呀的声音,若是在夜里,一定很惊悚。
二楼的布局跟一楼的差不多,只是木架上的竹简只放了一层,而且也不像楼下的那样在每个木架前都著有经书的类别。
“这层没有经书。”申仲谦直接道。
看来这藏经阁还真是有玄机,二楼竟全是从各处搜罗来的藏书,又问道,“那三楼呢?”
“三楼连书都没有一本。”申仲谦嘿嘿一笑。
“那……”我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瞪大眼睛期待他的回答。
“那是放杂物的!哈哈哈哈!”
申仲谦笑得很欠抽,我的好奇心瞬间被泼了一大盆冷水。
他随手抽出一副竹简,“投胎转世的没有,倒是有讲鬼魅的。”
我狐疑地接过,打开一看全是歪七扭八的字,跟历琛符咒上的差不多,但我一个都不认识。
“你耍我的吧……”将竹简一把仍回给他。
申仲谦满是诧异,“跟了国师那么久竟然不认识潺族的文字?”
“我应该要认识吗?”我看上去比他还讶异。
“也罢。”他摇摇头,“潺族即邪门又血腥,少知道些也好。”
申仲谦看上去对潺族有颇多了解,翻开竹简一一给我解释关于鬼魅的章节。
鬼魅虽有人的血肉之躯,实则是阴气极重的妖邪之物,体内的魔性能被神物和自身的意识唤醒,经过特别的修炼可成妖魔。
这些和历琛之前说的差不多,至于修炼成魔我丝毫不担心,因为那需要巨大的怨气和精力,对于我这种一心想要投胎的人来说不过是听听就算了。
申仲谦说得很认真,特别在“妖魔”的地方咬了重音,看我的神色也是意有所指。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耸了耸肩道,“你大可放心,我才不稀罕当什么妖魔。”
他顿了顿,在竹简中搜寻了片刻,继续道,“妖魔者,邪恶诡变,嗜杀,性情极端,寿命不详。”
听上去很玄乎,但跟我完全不沾边呐……
“其实……你不必担心,我完全达不到那种境界。”我露出了个干净利落的笑,转而问道,“你怎会识得潺族文字?”
“师父教我的。”申仲谦放下竹简,缓缓道,“他说入道之人除了潜心修道之外,还要熟知各种妖邪之物,如此方可应付自如。”
我不禁微微皱眉,申仲谦见我神色有异,才缓和道,“至于国师,他一向处在正邪边缘。他能如此呼风唤雨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愿一试,并且知道适可而止。”
他只是寥寥几句就让我心中一动,我从未想过那么深,只知道历琛从未失手,亦如浮屠。
“历琛说过知晓天机会折寿,此事当真?”历琛说的自然不会有错,但我就是忍不住想一再确认。
“有得必有失,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之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申仲谦继续琢磨着竹简中的内容,而我还在纠结着刚才的话,隔了好久才突兀的开口。
“可有挽回的办法?”
申仲谦笑了,打趣道,“国师都不急,你瞎操什么心。”
我顿时尴尬无比,涨红着脸,第一次在他面前无措。
“国师向来神通广大,他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他瞥了我一眼。
我讪讪一笑,随即看着窗外不说话。
后来申仲谦又给我找了几本修炼的书,藏经阁的书籍一向不外借,于是我只好找来纸笔将重要内容抄写下来。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我扭动着脖子,有些酸痛,转而看到躺在窗边的申仲谦早已睡得昏天暗地,想记下来的东西太多,最后只能挑些精要的抄。
申仲谦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身后,打了个哈欠,“抄不完就下次。”
有他这句话我才欣然放下笔,将抄好的一小叠纸折好,舒了口气,“好久没动笔了。”
“看得出来,这字真是……”他盯着我的字看了片刻,点头道。
我轻哼了一声不去理会,晃眼看着窗外的夕阳,洋洋洒洒地落在窗边,安宁静谧。
冬日的天黑得快,等我们出了阿罗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沿着小路走着,时不时地踩着两旁的小石子,发出吱吱的声音。
“你不必送我。”我回头道,申仲谦本就住在这里,这种寒风天地送我下山确实挺难受的。
他呵了呵气,嬉皮笑脸,“谁说要送你了,我下山个杯热酒不行么?”
我顿时无语……
下山到了岔路口,申仲谦要去酒家要往右边走,我指着左边道,“我先走了,告辞。”
“哎——”申仲谦叫住我,“听说今晚有灯谜会,去不去?”
我下意识地摇头,但还没想好说辞,眼珠子不停地转。
好在他开口得快,满不在乎,“不想去就算了,反正也不指望你会答应。”
申仲谦的脑子本就不同常人,想法跳跃,听他这么说就也没细想,笑了笑便挥手道别。
第四十五章 藏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