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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酒镇桃色

河塘月色,婆娑迷人。
河中的清影,翩跹起舞的荷莲,荡起波光涟漪,醉人心神。
飘飞的花絮,万千思绪,亢然于心。
像细雨,像柔丝,像惊涛,像骇浪,微风中,漫天花舞,惊世骇俗。河塘畔,满是桃花,密密的桃林,将多少人的心事寄托。
河畔,柔风飘絮,河畔,夜色明明。河塘的前方,是一断桥。断桥下,流淌着清澈的水,这里离市镇,不到半里。小镇的人们,常到这里来取水酿酒。小镇里酿出来的酒,清香甘甜,喝了的人,都难以忘怀。
因小镇酿酒,故又名酒镇。酒镇本不算发达,但因酒出名,来这买酒的人,要么达官贵人、富贵客商,要么便是落魄书生。商贾云集于此,也只为那美酒佳肴。可落魄书生,为何也喜欢来此?
书生们进京赶考,落榜之后,都来酒镇,一醉解千愁。
来到酒镇的穷酸秀才,要么被打死,要么沦落得不知去向。他们整天泡在酒乡,又没银两支付酒钱,是以每天都能见到酒店的店家打穷秀才的场景。这里的店老板,都养着不少打手,酒镇的人称他们叫作太保。只要有人赖账不付酒钱,就会被他们毒打。毒打一顿,算是还了酒钱,可还要被店家卖到偏远的地方。
朝廷每年都会在酒镇抓壮丁服兵役,这里的店家,便将一干穷酸书生,当成镇里的壮丁,让朝廷送到边远的地方,少则凉州,远则到契丹人的驻地,用不能回故土。
穷书生们来酒镇,也没有打算回家。
十年寒窗苦读,弄得寒酸无归,他们也不想回去见自己的亲人,更没脸回去见他们。大多都是花尽家里的银两,去到繁华的都城,以为从此发迹,再不愁吃喝,可谁也没想到落榜后的后果。
酒镇的灯火,映照到河畔,映照到断桥淤积而成的荷塘,翩翩清影,闪烁其中。酒镇的人,哪怕是在月明之夜,他们也不会来断桥,更不会步入桃花林。
在白天,都要三五成群的步入桃林,虽有几分流连忘返的感情,却也不敢多耽。只要天色稍黑,进去的人都会赶快退出桃林。
今夜月明,弯弯的月牙,在水的另一端闪现,随着清风,彼此倾慕。
河畔,照旧冷清无人,河畔,依旧静寂得连发春的猫都不敢来此邂逅,河畔,依然一派凄凉。
微风吹过一片莲叶,荡起水花,游鱼探出个头,朝天空中望了一眼,又恢复寂静。突然,天空中出现了乌云,琴音随之而起,悠扬婉转,动听销魂。
是谁在河畔弹琴,是谁在河畔歌唱,是谁敢在夜晚的河畔,敢在桃林停滞?
古老的酒镇,有着它的历史,也有着它的传说。
酒镇的每一个人,都听说过这么一个传说,都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来酒镇的人,也有几个胆大的,想夜晚进入桃林,可听酒镇的人传说后,便不再敢去那个地方。
神秘的桃林,有着数百年不衰的历史。
河畔的桃树,郁郁葱葱,没有人见它长大,也没有人见它枯萎。
酒镇的深巷,响起了棒打吆喝的声音。这里的人们,听到这种声音,都知道是穷酸秀才付不起酒钱,被太保们打了。初始他们还看看热闹,后来看得多了,他们关起门来,任凭吵闹过后,又恢复了宁静。
穷书生抱着酒坛子,兀自喝着酒,被太保们一步一棒打着,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沉醉酒乡,真的忘记了疼痛?
不,他痛得几乎难以忍受。
可他,希望打在他身上的棒子,是铁棍,将他打死最好。太保们都遵从主人的命令,是不敢将穷书生打死的。偶有些短命的都被太保们埋掉了,回去告诉主人他逃掉了。其实这样死的人,并不在少数。
今夜被打的穷秀才,姓钱,名可光,字伱,是京考落榜的秀才。他本来才高八斗,以为此番必富贵显达。到京城里,也没有贿赂主考考官,更没有拜见他的老师,等榜单下来,大失所望。他听说有个酒镇,是落榜之人发泄的好地方。来到酒镇,借酒浇愁,终日沉醉。
酒镇的酒,因出名而贵,贵而让他几日下来,将所有的盘缠用尽。在店里赊酒来喝,还不起就让太保打。他挨打,都被打了好几次了,可他就是不死心,还有继续赊来喝。酒店的店家本想让他充军,可现在不到季节,朝廷的征兵令没下,得养他几月,划算划算,合不来。
钱可光挨了一顿打,酒坛子也摔在深巷里,砸得稀烂。
他迷糊着双眼,望着河畔。太保们停住手,斜睨着眼睛,瞪视着他道:“酸秀才,咱们打个赌,要是你敢到桃林里走一遭,咱们不但不打你,还免费让你喝酒。”
钱可光一听,脚下一滑,歪歪倒倒伸手指着太保们道:“你们说的话可当真?”
太保们相互对望一眼,笑道:“难道你不相信?我们每人出五两银子,送你到断桥。我们将银子扔到断桥对面,你要是敢进桃林,就可以取到银两。要是不敢去桃林,我们的银两,也不是白丢的,就打死你偿还。”
钱可光擦了擦嘴唇,捋了捋散乱的头发,仰头望着天空,嘴里念道:“世外无物人难容,天公不美欺暗弱。”
他瞟了一眼众人,又朝桃林里望了一眼,点头道:“好,要是我不敢进桃林,你们就当场打死我,扔到垃圾场喂狗。”
众太保一听,高兴得不得了。当下众人凑足二十两银子,送钱可光到断桥,将银两扔到桥对岸。
钱可光朝河塘里望了一眼,歪斜着脑袋,走进桃林深处。
众太保见钱可光走进桃林,相互嗫嚅。他进入桃林,那只能是有去无回。众太保见他进去,在断桥边等了半个时辰,琴音悠扬,震动太保们的耳鼓,才胆颤心惊的离开断桥。众太保心想,在桃林里呆了半个时辰,即使我们离开,你再出来,也再无人样。
众太保说说笑笑,都摇了摇头。他们见着的穷书生,这还是个例外。
钱可光走进桃林,只见一座座高大的屋宇,映照在眼前。他喃喃地道:“上天怜见,赐我华屋,让我栖身此所,颐养天年。”
他正说着,琴音嘎然而止。
同众太保来时,他酒力发作,未听到琴音,此时琴音一断,才觉察到不对。来到酒镇十数日,他已听说桃林里离奇的故事,此刻想来,额头上的冷汗涔涔直下。
但他要拿到银两,否则就没法在酒镇混下去。
他朝前走了数步,桃影纷飞,花瓣飘落,打在他的脸上,有几分的疼痛。钱可光猛见一白影晃动,秀发飘飘,猛喝一声道:“谁?”
钱可光的心跳,陡然加快。
屏息静听,四下观望,全无人影。钱可光又向前走了数步,忽听得琴音又起,这次的琴音,与上次全然不同,凄婉动人,催人下泪。
钱可光叹息一声,朝前健步如飞。他摇摇头,低声道:“原来世间,还真有同病相怜之人。”
钱可光行了一程,渐觉离断桥不远。心忖太保们的银两,就要到手,猛见一坟,新起的坟冢,冢旁一棵梨树,与桃树相别。桃树之上,挂着一干尸。钱可光吓得倒退数步,额头上的汗水,已如雨下。
他的嘴里,喃喃地念着罪过罪过。他走进数步,百思不得其解。刚起的新坟,掉着的怎么会是干尸?
钱可光将干尸放下,匍匐在地,拜了几拜道:“无辜亡魂,今夜我给你找个安身之所,希望你日后不要来缠着我。”
钱可光朝四周一望,见梨花和桃花相互辉映,便在两树之间,掘出个坑来。他将干尸抱起,放入坑中,又搬了些石子,将干尸盖住。钱可光疑惑不解,经过多少年的风吹雨淋,尸体竟然没有腐烂?
他边想边弄起新坟,拍拍手,朝断桥彼岸走去。
没有银两,他不能在酒镇久呆,银两能使鬼推磨,能使他换到酒喝。在这里,他别无他求,只求沉时刻沉醉。
钱可光又行了数步,忽见前面一间屋子,屋子四周,漆黑一片。屋内的灯光,忽隐忽现。他蹑手蹑脚的朝前走去,忽又想道:“我堂堂君子,哪做那种偷偷摸摸的事?”
随即提高嗓音,朝小屋里嚷道:“有人在家吗?”
屋子里没有回音,灯光突然黯淡下来。
琴音依旧,牵动钱可光的心。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接近小屋,又怕打扰屋子里的主人。万一是个女子,就更加唐突了。
钱可光边想边退到断桥,他晃眼一看,太保们扔的银两,就在断桥的边缘。唾手可得,他要拿着银两,到酒镇上换酒喝,再也不用被太保们打了。
钱可光想着一切,想着日后再酒镇的生活,兴奋不已。正弯腰伸手去抓银两,忽觉一股阴风席卷过来,他支撑不住,朝断桥下摔去,啊的一声,身不知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