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流月怎么会知晓她的身份?
他能凭她的功夫猜出她是罂粟,她并不意外,因此她刻意隐瞒了夏月吟的身份,说出了罂粟的身份,可是,他是如何得知她就是夏月吟的?
更何况,她刚才说她就是罂粟的时候,他分明没有丝毫的讶异,若不是他将情绪隐藏得太好,就只能说明,他早就知道了她的所有身份!
知道了她所有的身份。
是不是也意味着,他知道了她天钥帝女的身份?
冥冥中,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夏月吟的脑海中轻轻一挥,那些迷蒙的思绪,在一瞬间变得清晰。
这双手,这白衣胜雪,黑发如墨,这温润却又陡峭的气质。
是他?
当时她还奇怪,他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手腕,竟能知道她就是罂粟。虽然这些天家的皇子们个个手腕非常,可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知道她的身份,却也是不容易的。
可若是他就是百里流月,那么一切似乎也就顺利成章了。
那么,百里流月这个要求,也就很好理解了。不让她嫁给任何一位南楚的皇子,是因为害怕她身上的帝血会落入南楚的手中?
毕竟,那可以开启宝藏的月灵石,可就在南楚皇宫。
“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夏月吟的声音中含着几分自信,挑眉看向面前的男子。
明月阁阁主百里流月?亦或是,北桓七皇子祁沐琰。
看到夏月吟的神色从错愕,震惊到迷茫,疑惑,再到现在的自信,妖娆,祁沐琰隐在面具下的唇角,泛开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他的身份隐藏了整整五年,即便是强大如东黎,精明如西岐,都未曾窥探出分毫,却偏偏,让一个小女子给猜了出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夏月吟悠然妖娆的嗓音便在耳畔响起,“我这样有诚心的答应了你的要求,你若是再遮遮掩掩的,我可就要伤心了呢。北桓七皇子。”
没有丝毫的惊讶与迟疑,祁沐琰缓缓抬起手,将脸上的银色面具缓缓摘下,露出了面具下风华绝代的容颜。
白与黑,明明是最简单素雅的色彩,可就在他摘下面具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笔滑过画卷,将这黑白点缀出最华丽的色彩。
眉眼如画,气质天成。他只是那么浅笑而立,就生生夺去了天地间所有的风流蕴藉,即便是那天边的朝阳,怕也不能掩盖他的光芒分毫。
真的,是他。
饶是夏月吟已经猜到了百里流月就是祁沐琰,在她看见他面具下的脸的时候,还是生出了几分恍惚。
身体孱弱不堪的北桓七皇子,武功高绝的明月阁阁主,谁又会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呢?
“姑娘聪颖,沐琰佩服。”清脆动听的嗓音,洗去了喑哑的刻意,便如同最华美的乐章,叮咚悦耳。
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紫玉接骨散”攥了攥,夏月吟有些难以平复自己的心绪,眼前这男子,不见丝毫的愠色,甚至连一点点被揭穿的尴尬,都没有。
这一幕,像极了初见时。她通过丝竹的行为,猜测到了丝竹背后的主子,而他亦是这样,淡定从容,不见分毫愠色。
回忆起她与他相遇的幕幕种种,她错愕的发现,祁沐琰,竟然从未在她面前流露出分毫真实的情绪。这样的隐忍能力,真的是,可怕。
这样一个心思缜密,极善隐藏情绪的男子,若是真的要刻意隐瞒她,她又能猜知他的身份吗?他提这个要求,究竟是为何?
看着夏月吟流露出的戒备,祁沐琰长长的睫毛微微垂落,敛去了眸中一瞬间的落寞。
她在戒备他,亦或是,在质疑他。
的确,他确实应该被质疑,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刚才那个要求,究竟是因为什么。
不想帝血落入南楚皇室的手中,抑或只是单纯的不愿意她嫁给别人,再或者,仅仅只是心疼她,不想她这般利用自己?
“七皇子心思缜密,谋略深远,月吟才真是佩服。”将烦乱的思绪暂时压下,夏月吟抬眸看了祁沐琰一眼,三分嘲讽七分疏离。
许是阳光太过明媚,将他的身影映衬得有些虚幻,那一瞬间,她竟觉得,祁沐琰的身影有着说不出的,寂寥。
怎么会呢?堂堂皇子之尊,又有这般的谋略,心性,武功,祁沐琰的目标,怕不仅仅是北桓的皇位吧,这样一个谋算天下的人,如何会寂寥?
挥去了脑海中不该有的念头,以及那一抹极快掠过的疼惜,夏月吟唇角微微勾了勾,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依月吟看,七皇子方才的要求,是有些多虑了。因为我,不会嫁给南楚的皇子,也不会嫁给任何一位天家的皇子。”
不会嫁给任何一位天家的皇子。
斩钉截铁的语调,甚至还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与厌恶。
祁沐琰浓黑的眸子中陡然翻涌着什么,却又在瞬间平息,他的眉头轻轻蹙着,语调依旧是不急不缓,不带丝毫情感,“后事尤未可知,姑娘只需做到答应沐琰的事便可。”
后事尤未可知?
他是在暗示她,她有可能会嫁给天家的皇子吗?呵,再世为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天家皇子的狠辣无情,为了皇位,为了天下,没有什么是他们不可以抛弃的。
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不管是南楚那些皇子也好,还是慕容逸,祁沐琰也罢,为的,不过都是她的身份,以及那开启宝藏的帝血罢了。难道,她还可能傻到再信一次这荒谬绝伦的爱情?
这世上的感情本就多变数,而其中又以天家的感情为最。在皇权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牺牲的。亲兄弟尚且骨肉相残,更何况,只是一枚棋子?
夏月吟面上的凉薄和讥讽不加掩饰,完完全全的映入了祁沐琰的眼帘,他的眉蹙得更紧了,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在听到她以嘲弄和厌恶的口吻说出不会嫁给任何天家的皇子时,他的心底竟隐隐掠过一丝不满,为什么,她要这样讨厌天家的皇子?
可她既然这般讨厌天家的人,却又为何要散播自己的身份,生生将自己牵扯进这无尽的漩涡?聪慧如她,不会不明白,这个漩涡,一旦被牵扯进来,想要再出去,便是难如登天。
除非,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想过全身而退。
看着眼前凉薄而倔强的她,祁沐琰突然很想伸手抱一抱她,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他感觉得到,她隐藏在骨血深处深深的寂寥,和他一样的寂寥。
双手在空气中微微动了动,却最终垂落下来,他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曾理清,却又如何给她温暖?
夏月吟亦是看着眼前如玉般的人,若是前世那无知的少女,她许是早就沉沦在他的风华绝代中,可现在,她知道,眼前的男子有多华光万丈,就有多深沉可怕。
“放心,我夏月吟答应的事,自会做到,而我不想做的事,谁也勉强不得。”夏月吟唇角挑开一抹尖锐的弧度,红色的衣袂在空中翻飞,下一秒,已经消失在了祁沐琰的视野中。
她不想做的事?便是不想嫁给天家的皇子吗?
他仅仅是想要与她合作,利用帝血开启宝藏罢了,又不是非要娶她不可。
娶她?
这个想法一旦在脑海中生成,便如同藤蔓一般缠绕住祁沐琰的思绪,在他说出那一句“后事尤未可知”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娶她的打算?
可是,一心争夺皇位,争夺天下的他,从来不曾想过娶谁。即便是为了联姻的利益,他也不愿。
是了,她不愿意嫁给天家的皇子,而他,亦不想自己的姻缘蒙上利益。
可是方才,他脑海中分明真真切切的滑过了这样的念头。他很清楚,他想要娶她的念头,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这个人。
好像从认识她以来,他就变得有些失常。会对她产生莫名的怜惜,听到她的琴音会引起共鸣,甚至将母妃留给他的凤鸣送给了她。就连知道她身边的丫鬟出了事,他都眼巴巴的想要送药过去,免她担心内疚。
平静的心湖,第一次乱了。
乱了心思的,又何止祁沐琰?
夏月吟一路逃荒似的离开了明月阁,仿佛明月阁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可她清楚,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那一抹白衫寂寥的身影。
努力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夏月吟微微蹙了蹙眉,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不断的想起方才祁沐琰在阳光下虚幻的身影,即便他是真的孤单寂寥,又与她何干?为什么每每想起,她竟会有些心疼呢。
她一定是疯了,竟会疼惜那个可怕的男子?深呼吸了一口,夏月吟攥着手里面的瓷瓶朝着相府赶去,现在的她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管这些,香花的手还等着上药,而相府中,只怕还要上演一出好戏。
第四十章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