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了?我为什么哭?笑话,我怎么会哭?”夜深人静,冷曲意一个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锦屏外时不时传来鱼螺均匀的呼吸声,“如果我也能像小鱼儿那般,该多好。”叹息声后,睡意愈见远去,傍晚时分的情景一次又一次在她脑中上演。
我爱你,所以我的世界可以没有你。宁兰弈掉头离开时的扔下这句话,冷曲意至今也没能明白这句话里到底包含了多少无奈,或许,这一世真的与云水缘尽于此了吧。
感情这种事说来也真是奇怪,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结果吗?临末了,眼看一切即将如自己所愿,竟又无端生出这许多感慨。也许是她太贪恋宁兰弈的好,所以才会对他的离开耿耿于怀吧。
人,果然是自私的。
浣千殇也离开了,不辨喜悲的离开。他说,如果你决心嫁我,我浣千殇必愿以性命换取你倾城一笑。如果你后悔,我也始终带你如一。曲意,我要的只是你不要委屈你自己。
“我不委屈。”冷曲意笑着说,足够的没心没肺。
除却皇宫里的浓艳春色,新修葺过的凌王府也因迎来了新的主人而显得生意盎然,斑驳葱茏的树叶即便在夜色下也被摇得沙沙作响。
陌曲笙在宫外开了府邸,冷曲意始终不怎么放心,便叫了林城跟在他身边,而此刻一道黑影从院门外迅速闪过,径直向王府门口越去。
“林城叔叔,你去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陌曲笙竟然也来到院子里,却见林城正欲出门,随即忍不住问道:“现在的时辰可不早了,林城叔叔出门可是有事?”
林城显然没有料到会被曲笙撞个正着,背影停滞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笑道:“我能去哪里,只是有些睡不着出来转转。”
“可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曲笙眼尖,一眼就看出了林城刻意隐藏的动作。
林城微愣,极不自然的举起手中的一张字条,“你说这个啊?这个其实也没什么,信手涂鸦而已——”
“林城叔叔,你也喜欢我娘亲对不对。”曲笙扬起脑袋认真地问,眉眼间全是肯定。
林城低着头不说话,活了半辈子没想到竟然让一个小破孩儿逼到这步田地,真是丢脸丢回老家啊。
“林城叔叔,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去吧,娘亲那边我会帮你瞒着。”曲笙说得大义凛然,颇有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
“曲笙,你……”林城讶然,这小子平日里不是挺希望冷曲意嫁给浣千殇吗?
陌曲笙故作深沉的摆摆手长叹道:“我也希望我娘亲开心。”
林城微愣,笑着揉揉陌曲笙的脑袋,转身快步离开。
平乐公主与嘉赫太子的婚期定在四月十九,一个与陌上邪婚期重复的日子。
平乐,是龙熠赐给冷曲意的封号。他说,他喜欢他的皇妹永世长平安乐。然而,这也仅仅只能当成一种向往而已,人的一生哪能事事竟如人意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宣云阁院子里的春红也换了绿碧,即便依旧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色,可住在这里的人却也无心欣赏。
冷曲意趴在窗台边的木桌上,单手支撑着下巴发呆,浓而卷翘的睫羽时不时闪动翅膀。阳光跳进了竹帘编织的缝隙,冷曲意下意识的用手去挡,但还是透过指缝直直射入眼帘,冷曲意一阵气恼,索性将整个竹帘都卷了上去。
“小姐,你生气归生气,拿那可怜的竹帘发什么火儿,看这屋子晒得多热啊。”鱼螺进门便感觉到一阵燥热,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竹帘别卷了上去。
“我哪有生气,你不觉得终日待在这阴暗的地方,人都快发霉了吗?”冷曲意找了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
鱼螺闻言浅笑不语,缓缓走近窗台垫脚将竹帘放了下来,屋子里立刻恢复了清凉之感。
“夏天的日光太燥,晒多了人也会变得烦闷。”鱼螺说。
“我心塞,还不行吗?”冷曲意颓废转身拖沓着脚步走向床榻,将整个身子都陷进被窝里。
鱼螺见状急忙夺步过去,将盖住冷曲意脑袋的被子掀开,挫败道:“小姐,你不能再把自己圈在这间屋子里了,好歹也出去走走。自从你让玉璇小姐搬到绮兰居后,你就再也没去见过玉璇小姐,玉璇小姐都来过好几次了,你要是再不去找她,难道就不怕玉璇小姐生气。”
“她不会的。”冷曲意一把夺过被子,又重新把脑袋盖住,四周又恢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现在皇兄每天都去陪玉璇姐姐,她才不要去当这个360度的大电灯泡,好歹她也算个失恋的人不是?就算得不到关心,但也不能使劲儿戳伤口啊。
去找玉璇,那不等于伤口上撒盐,作死的行径嘛。
不把自己圈在这里难道还能出去逛园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四国联姻的消息,听着不仅心塞,还膈应。
人家都说这个两桩美谈,可作为事件的女主角之一的冷曲意愣是没看出来这事儿哪里美了?
“小姐,听说园子里的花开得可好了。”
“……”
“小姐,你看这是欧阳给我买的朱钗,好看吗?”
“这丫头,存心给我找刺激的吧?”冷曲意咬牙,继续不理。
“小姐,你快别睡了,明天就是你出嫁的日子了——”
一直在外面絮絮叨叨的鱼螺忽然没了声音,冷曲意也乐得清静,昏昏沉沉竟然要睡过去。
“娘亲,你不会是患了婚前恐惧症吧?”被窝里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多出来个小脑袋,在微微透进来的光线下,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冷曲意滴溜溜地转。
“胡说!”冷曲意一个翻身跳起来,“你老娘我会害怕成亲,怎么可能。”
“那你干嘛每天打着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陌曲笙也跟着坐起来,看着冷曲意挑眉道,摆明了不信你的话。
“你才病入膏肓,你这成语你们老师到底是怎么教的?”冷曲意拧着眉,对陌曲笙的未来很是担忧,难道龙岩国穷得连一个像样的老师也请不请了吗?
“该怎么教就怎么教呗。”陌曲笙双手一摊,不甚在意,突然想起正事儿,旋即正经道:“娘亲,皇帝舅舅叫我过来唤你去试凤冠霞帔。玉姨和小姨都已经在哪里等着了。”
“芍药回来了?”冷曲意问。
前段时间芍药突然被义父急召回去,不知道因为何事。
“嗯。”曲笙眨眨眼,牵着冷曲意的手便向外拖,“快走吧,你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着猪一般的生活。人都长这么圆润了,我估计那凤冠霞帔也不怎么合身,还得再改,所以我们还是早些过去试试才好。”
这确定是儿子?冷曲意心好塞。
凤冠霞帔没有改成,证明冷曲意的身材有幸保持了原样。这是唯一值得冷曲意感到庆幸的地方。
不过当冷曲意见到那传说中的凤冠霞帔之时,还是足足震惊了一把,纤细的手指指着凤冠上那颗茶杯大小的夜明珠问龙熠,“你确定你要把它戴在我的头上?”
“嗯哼。”龙熠笑得自豪,这丫头估计是没想到我这个皇兄会对她这般用心吧,要知道为了这颗珠子,他可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从各国收罗用重金买下的,世上仅此一颗。
得到肯定的回答,冷曲意艰难的吞了口水,颤抖问:“敢问皇兄,这龙岩皇宫与嘉赫皇宫相距多远?路上须行多少时日?”
“也不是多远,脚程快的话也就半个月左右吧。”龙熠回答。
“半个多月……”冷曲意只觉自己的小心肝儿即将停止抽搐,“你的意思是说,我脑袋上得顶着这个东西半个月,天啊,皇兄你仔细瞧瞧我这脖子够粗么?会不会被压出个颈椎病腰间盘突出什么的?”
“……”众人晕倒。
龙熠强忍住一口气抽搐道:“皇妹放宽心,这个玩意儿不用每天都顶,你的脖子虽细,却也坏不了。”
“那就好。”冷曲意松了一口气,看向桌上的凤冠霞帔仍然心有余悸。
四月十九,是个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整个大陆都染上了团团喜红。
龙岩皇城从宫门一直到南城口,龙岩百姓沿着街道的两旁跪成两条长龙,目光喜悦且虔诚。
他们说,长平公主是为了龙岩国民富裕少灾才远嫁嘉赫,以向作为两大帝国之一的嘉赫求得庇护。
从昨日傍晚开始,冷曲意便被喜娘拖着行这种莫名其妙的礼仪,焚香,作别,哭嫁种种,冷曲意也都一一做了,只有哭嫁一事她却是怎么也做不出来。
龙熠长身屹立在宫门红毯铺下的最上方,看向冷曲意的眼底隐隐有些不舍,却也仅仅只是将内侍奉上的一对雕风镂月的金玉镯子套在冷曲意的手腕上,随后便一直催促她快些离去。
冷曲意愣愣的看着手上被套上的两只镯子,卧蚕眉纠成一条细线,顿觉身上的负担又重了几分,想要褪下却又碍于龙熠的颜面,只得忍声戴上,一直到上了花轿。
嘉赫派过来的花轿制作甚是精美,轿杆是用镀金镶玉制成。彰显了轿中人的身份高贵。花轿的八角各坠下一个八角铃铛,铃铛内悬挂着红色流苏,长短适中,可以随风而起舞。
冷曲意走到花轿边,但迎接的使者伸出手臂扶她上轿之时,冷曲意却呆愣在了那里,可把龙熠玉璇等人急出一声冷汗。
所幸的是,也仅仅是愣了片刻,最后还是上了轿撵。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