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这件衣服难道一点印象也没有?”冷曲意试着继续问,有些事还是让他自己想起好,免得到时候人家说她故意栽赃。
陌上邪惊讶于冷曲意的反应如此强烈,接过她手中的衣物细细审视起来,越看越觉得熟悉,眼神越来越深沉,最后突然完全沉下来,崭新的材质在他手中被揉出一团皱褶。
“昨晚太后对你说了什么,当真没对你怎样?”恍然回过神,陌上邪收起眼底的寒意,急切地问道,生怕自己昨晚漏掉了某个地方。
“要真是有什么事,还经得起你那么折腾?”见对方似乎已经记起,冷曲意松了一口气,有些埋怨道。
陌上邪呵呵干笑两声,拉上冷曲意便疾步向外走。
“你要做什么?”冷曲意不解。
“去找兰君问清楚。”陌上邪头也不回的回答。
脚步突然止住,冷曲意猛地甩开陌上邪的手,冷冷的看着他。
“怎么了?”陌上邪强扯出笑意问。
“还想问什么?衣服是她给的,难道她会不清楚?事实摆明了就是她想借太后的手置我于死地?你还想听她狡辩?”语气寒冷如冰。
房间的温度骤冷,陌上邪静静地看着冷曲意的双眼,半晌不说一句话,空气静默得可怕。
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默,陌上邪长长叹息声后,双手揽住冷曲意的双肩,温声劝道:“小曲儿,怎么了?这不像你,这个时候你越应该冷静。”
“冷静?”冷曲意轻笑出声,“你希望我怎么冷静?”
这一刻陌上邪真的慌了,她的眼底看不到一丝温度,心知若是这个时候还不解释清楚,恐怕以后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会有。
“小曲儿,你先别生气,听我说。”陌上邪低头在冷曲意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试图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风轻轻一吹,便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天下人皆以为我带兵攻打嘉兰是为了权力,而战后将兰君接入府中是因为垂涎兰君的美色。而真实的情况又有几个人知晓?”
“我知道,你会说攻打嘉兰是因为对方事先挑衅,而将宁兰君接入府是因为她是你的表妹,是你的亲人。可是既然如此,若我没猜错的话,宁兰弈当是你表兄吧,那你为何不将他一起接入府中?”冷曲意声音依旧冰冷,甚至带着几分嘲讽。
陌上邪胸中蓦地一痛,眼底忧伤滑过,手指磨砂冷曲意娇美的容颜,眼睑低垂,悠悠道:“不,不你知道。攻打嘉兰并不是因为对方挑衅,而是我故意寻出事端。”
低头见冷曲意眼底有惊异滑过,又继续道:“嘉兰国君有两子一女,宁兰君与宁兰弈便属一母同胞。宁兰弈生来聪颖,自幼备受皇帝钟爱。自然引发了嫡长子宁兰默的憎恶,所以宁兰默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兰君兄妹二人处死。他们的母妃与母后有金兰之谊,我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你就出手救下他们?”冷曲意出声,言语间怒意稍平。
陌上邪点点头,又道:“可是我去得晚了,宁兰弈恨我,拼死挣脱我给他留下的安全居所,并因此身负重伤,从此与我势不两立。”一声苦笑后,缓缓继续:“兰君与她哥哥不同,性子很是恬淡,也不喜与人争执。即便刚入府时,受人诟病,也不见她发过脾气。所以,我相信,有这样温和性子的人是不会做出这件事的,这其中可能还另有隐情。”
“你是说她被人利用了?”冷曲意挑眉,有些不屑。
陌上邪以为宁兰君不与他人计较是为人大气,或许在冷曲意没见过宁兰君之前她也会这样以为。可她知道,真实的情况是宁兰君这个女人是从骨子里带出的骄傲,她不是不计较,只是不屑与那些市井之人计较。
或许,是上邪嘀咕了宁兰君对他的痴迷程度。
冷曲意深深一叹,放缓了语气道:“你可知宁兰君对你的感情?”
陌上邪闻言低头不语。
看来他是知道的。冷曲意心想,这也怪不得他,宁兰君并未做错什么,只是静静的喜欢着他而已,他总不至于就因为此事而将人家撵出府去。
“我会把她安置到别院去。”陌上邪突然开口。
冷曲意抬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陌上邪揽住冷曲意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认真道:“如果你介意,我会把她迁至别院。”一字一句钻入冷曲意的耳中,清晰无比。
冷曲意怔住半晌,嘴唇蠕动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终于还是点头。
是的,她介意,介意她身边有别的女人。老太后说的一点也不错,倘若有一天他不再属于她一个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那样至少还能保持只有两个人的记忆,没有插足背叛的第三者。
陌上邪俊颜绽开,并没有因为冷曲意的回答而感到失望,他要的不是一个圣人,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爱他如命的女人,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
“走吧,我们去兰君那里,有些事得弄清楚。”陌上邪说。
踏莲居内夏荷已然枯败,连荷叶也极尽枯死,独留一些干枯的枝桠还在伸出水面,像是垂死的人渴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陌上邪走在前面,看着这颓败的景色,不由得眉心紧蹙,大步流星跨向小院内。
彼时的宁兰君正在妆镜前梳妆,陡然见到镜子中映出一个男人挺拔的影子,眉间跳出惊喜之色,转身忙道:“王爷,您来了?”
眼光却落到随后跟进来的白衣倩影身上,闪烁的光彩一下子黯淡下去。
低声道:“冷大人。”
冷曲意忍住心中的不满,微笑着颔首回应:“公主。”
陌上邪见状,执起冷曲意的柔荑,并行至桌前自顾自掀袍坐下。怜儿见势,连忙过来斟满茶水。
冷曲意抬头看她时,她慌忙别开脸去。
“外面的莲花都枯萎成这样了,怎么不连根拔掉,再移植些新的过来?”陌上邪开口问。
冷陌二人亲密的动作深深刺痛了宁兰君的双眼,眼珠一转,只说道:“今年的莲花败了,来年总会再开。只要还活着,不就还有希望吗?”
说这话时,宁兰君的眸光总有意无意的瞥向冷曲意。
冷曲意冷哼一声,淡淡道:“话虽是这样说,但花开花谢总是随着时间在流逝,根蒂虽然与往年无二,可枝头上的花却未必还是往日那一朵。公主,你说是吗?”唇间含笑,语气不急不缓。
宁兰君低下头,“冷大人说的是,总归是小女子肤浅了些。”自知说不过冷曲意那张嘴,还不如先行认输,搏个大度的名声。
“兰君,本王此次前来是想向你求证一件事。”陌上邪揉了揉额角,打断两人间你来我往的争锋相向。
宁兰君眉间坦然带着疑惑,“何事?”
“昨日本王命侍女到你这里取一些衣物和首饰,可是你亲自挑选的?”
怜儿闻言,脸上表情不变,脚却不自觉向后退出一步。
宁兰君不知道陌上邪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确认道:“昨日你唤侍女过来时,我正在用晚膳,是怜儿去挑选的。怎么?衣物大小不合适?”说罢,又低头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啊,冷大人的身形与我相差无几,那条鹅黄色长裙应该再适合不过才是。”
“你说鹅黄色长裙?”陌上邪抓住重点,冷声问。
冷曲意亦是吃惊不小,这宁兰君怎么给自己找了个这么拙劣的借口?难道真的是错怪她了?
宁兰君更加疑惑了,开口问:“难道那条裙子有什么问题?”
“裙子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我收到是一件粉色华服。”不等陌上邪开口,冷曲意将视线转向宁兰君身后,冷冷开口:“你就是怜儿?能否给我们说说那鹅黄色长裙怎么会变成了粉色华服?”
怜儿闻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随之而来,带着浓重的哭腔道:“王爷饶命,公主开恩,奴婢不是故意的。公主吩咐奴婢去取衣物时,奴婢找了许久也未找着公主所说的长裙。奴婢见那件粉色衣物也挺漂亮的,随擅自做主,将那件衣物赠予了冷大人。本来是想事后告知公主的,谁知后来事情一多,给忘了。求公主开恩……”
怜儿的话说得很漂亮,也很合乎情理。但冷曲意怎么也没能从她眼里看出那么一丝害怕的情绪。
看来平日里是个很受宠的女婢。
宁兰君一听,美目圆睁,惊惶不定问:“你取的事哪一件衣物?”
怜儿抽抽搭搭地回答:“是压在箱子底下的那一件,怜儿见公主不常穿,所以……”
啪——一声响,怜儿的脸上赫然出现五根指印。
宁兰君怒极,指着怜儿的手指都在颤抖:“贱婢!谁给你这个胆子竟敢擅做主张?你知不知道你此番作为后果有多严重?”
“奴婢不知,公主恕罪……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怜儿捂着脸,连连磕头认错。
再抬头时,被打的左脸赫然肿起半寸厚,可见宁兰君这次手劲是下了多狠的决心。
“还敢有下次?”宁兰君语峰陡转,寒声道:“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我拖下去一丈红伺候,看她以后还长不长记性。”
“不要啊,公主。”怜儿自小跟着宁兰君长大,作为宁兰君的心腹,即便对方是王侯将相也得对她以礼相待,哪里受过半点责罚,更妄提这一丈红。
顿时吓得小脸煞白,慌忙抱住宁兰君的脚踝哭着乞求道。
宁兰君低头,见怜儿惊慌苍白的样子,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顿时有些后悔了,不该把话说得这般重,可是现在要收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转过头看向冷曲意二人,希望对方这个时候就算是站出来说句客套话,她也能借口免去对怜儿的责罚。
可看了半天,对法也只是端起茶水细细品尝,唇角带笑对这边发生的悲剧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而陌上邪眼光看向这边,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叩击桌面,发出阵阵有节奏的韵律,像是在耐心的等待着什么。
宁兰君心冷,只得咬下嘴唇道:“拖下去。”
外面传来木板击打在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和一阵高过一阵的惨叫。宁兰君闭上眼,额角已经渗出薄薄的细汗。
第一百零六章 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