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蹙着眉点点头,贤嫔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哭喊着的那句话,到底想要说明什么?
听着声音凄厉惨烈,仿若心怀不甘,想要留下什么讯息。只是这遗言未免留的过于隐晦了,叫她听得云里雾里。
夕颜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那墙壁上红白相间,仿佛一朵绽放的雪莲,说不出的凄美。夕颜轻轻的叹了口气,后宫的女人若不是老死深宫,便只能有这样的下场。
一生都在权术和心计中摸爬滚打,白白污损了这一张好皮囊。
所以出宫,是她势在必行要走的路!
再活一世,她再也不想为了别人倾尽年华,也该为自己潇洒一次。
云珠见夕颜似有所感,脚步生根般站在原地,忍不住唤了夕颜一声。
夕颜愣神回头,云珠冲她宽慰般的笑笑,扶着夕颜的右臂就要向外走。
却见小桂子一把拦了上去,眉目间的正色让云珠有些心里发寒。
小桂子眯了眯眼睛向身后转了转,云珠立马明白了其中意思,点了点头,回身看着夕颜道:“娘娘,走吧。”
“嗯。”夕颜将思绪拉回,跟着云珠向另一边的草垛走去。
冷宫外人声鼎沸,看来不知是哪个宫的仪仗到了。
这般排场,只怕来头不小。夕颜有心观察一下,却又生怕漏了行踪。
如此深夜,还有人这般浩荡的来访,实在蹊跷。
刚将身子掩在草垛之中,就见小桂子迎上前去。
这一路灯火通明,夕颜斜里一看,那明黄色的布景一路随来,除了云洛埙,还有什么人有这等排场?
夕颜忽而觉得好笑,唇角微微向上提了提,和云珠一并反身翻了出去。
云珠毕竟是个丫鬟,再怎么处事周到也少了大的谋识胆略,刚刚翻出就急忙拉着夕颜准备向鸾凤宫赶去。
私自探访罪妃,若是被人发现,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况且这来的还不是别人,是当今的万岁爷!
这尊大佛,可不是轻易能去招惹的啊!
夕颜却不知危险似的,悠悠然往旁边一站,一把拉住了云珠的手臂,在她手背上面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
难得看得到云洛埙出点幺蛾子,他不过才将贤嫔罚进了冷宫,怎么转个身又这样光明正大的搞个大排场过来,肯定有什么猫腻。
这庭院翻出就是后花园处的亭阁墙边,夜深人静的也少有人往这边走动,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如今云洛埙这样大张旗鼓的过来,显然是有热闹可以看,又有什么好急着赶回去?
鸾凤宫十年如一日都是那样,有什么好看的,倒不如偶尔听得墙角,来个刺激惊险些!
夕颜松开云珠的小手,悠然向前走了两步。
贤嫔凄然不甘有痴痴的神色让夕颜觉得怪异,还有那嘴里悠悠吐露出来的词句——
清兮兮然,迷障兮兮去。贤兮兮盼,却不见君转目……
“什么意思呢……”夕颜也将这话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咀嚼,却怎么都参不透其中意味。听着这种古代人的之乎者也,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人是不会说人话么,非得这样七万八绕的吐词,也不怕闪着舌头。
贤嫔那婉转哀怨,却又带着凄厉的尖锐之声下流露出来的感情,更是让夕颜琢磨不透。那感情太过真挚,叫她分辨不来。
仿佛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答案,却感觉到了嘴边,却又怎么都说不清楚。
这百爪挠心的感觉,叫夕颜急的想刨墙
云珠听得夕颜的碎碎念,也凑了过来。
见夕颜眉头紧锁的样子,想要帮忙分担一点。反复将贤嫔最后说的话咀嚼两边,粉唇一张就是笃定的猜测:“奴婢觉得这‘清’必然说的是国师。娘娘您看,国师大人一袭白衣,飘飘欲仙。仙风道骨的样子刚好符合了‘清’字的意味。‘兮兮’二字便是同音惜惜,同样,也和国师平日里说的‘惜’字搭边。至于‘迷障’嘛……”
夕颜停下自己的思绪,专心看云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有时候陷入迷障之中,便是需要旁人杂七杂八的分析来提点一下。说不定这些看似杂乱的话里,当真藏着看透事实的玄机。
云珠见夕颜凝神在听,便越说越来劲,干脆移步到夕颜面前,扁了扁嘴巴继续道:“必然说的是近日来的天象,近几日接连不断的雾霾天气,虽然不重,但是奴婢看国师大人这几日频频出现在皇宫内,定然是在跟皇上说这件事情。‘贤’自然说的就是贤嫔自己了,‘不见君转目’定然是说,贤嫔想要买通国师,借国师之力亲近皇上。然后国师假借雾霾之名去求见皇上,并旁敲侧击的说贤嫔的好话。贤嫔日日在宫内倚盼,却始终不见皇上的临幸。”
句句铿锵,字字有力,并且看来似乎头头是道,连贯自然。
夕颜听得频频点头,似乎很是认可云珠的话,其实心思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这云珠丫头,机灵聪慧倒是事实,只是也少不了古人的一板一眼,心思不够活络。
贤嫔临死前说的那几句话,若当真很想她说着这么简单,便好了!
云珠说得兴奋,声调也高抬了不少。夕颜只字不说,瞥了云珠一眼就向回走去。
云珠自知犯了错误,立马大步跟过去唤了一声:“娘娘……”
“若是如你所说,”夕颜顿住了脚步,继续道:“贤嫔为什么会痴傻,又为什么会自杀?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已经等了这么多年,这么一天两天等不下去么?”
且就不说这些,这推理逻辑上也是不通的啊。
这小丫头,也不知是真的单纯无知,还是一时高兴昏了头。
死一个贤嫔,虽说对自己而言不算坏事,但真正后宫里的威胁,却不在这贤嫔身上。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哪一个不比这贤嫔来的叫人防不胜防。
后宫步步为营,稍微走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这也当时给云珠一个教训,切莫叫她因为一时得利失了分寸。
云珠眨了眨眼睛,也自知自己说的是漏洞百出,其实本就是这么随口说说,不成想娘娘当真会回复自己。自觉有些愧疚,刚欲开口,月夕颜就摇了摇手臂,向前走了两步。
“回宫。”
月夕颜转身朝鸾凤宫走去,至于云洛埙的笑话,还是不看为好。
皇帝薄情,她是见惯了的。只不知,当他看到贤嫔魂断的那一刻,心中会不会生出一丝不忍。那毕竟,是陪伴在他身侧的人啊。
夕颜叹口气,心中竟说不出的复杂。
不知道来日她出了宫门,云洛埙可还能记得,曾有一个这样离经叛道的皇后。
这样的想法,又莫名叫她生气。她这是鬼迷心窍了么,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云珠瞧着离开的月夕颜,忽然觉得自己对自家这个小姐似乎从未了解过,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还是自己的小姐么?
也不知是为何,贤嫔死了这件事情没有半点风声流露。
后宫忽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平和之中,淑妃还是不知收敛的挺着个大肚子四处闲转,雪贵妃还是因为腊八宫宴的事情忙的四脚朝天,安妃偶尔拎着一些小吃茶点来送给夕颜,琪常在动不动依旧会甩脸子给她看。
她得空也会去看看梅妃,那个女子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安宁。
禁足风波已过,淑妃现在是越发招摇得很,夕颜倒是想凑上前去问上一问,这般跋扈不长脑子,是有心了想让心怀不轨之人早些找了机会做掉龙子么?
然也只是想想罢了,明面上安慰自己不想徒惹麻烦,其实心底里却还有着另一桩心思。
那到底,是云洛埙的骨肉。
这深宫后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仇不如少一敌。没有什么人可以相互依傍,也最好不主动挑衅,主动求敌。
夕颜托着腮帮子在内阁假寐,老远就听到淑妃尖细的嗓音传来过来,聒噪而刺耳。
自打封了贵妃,那鼻子还真是要冲到天上去了。
云珠在外面喊着“娘娘身体微恙,不宜接见,怕是会让晦气染了龙子”,淑妃则是一副尖细嗓子不断的回嘴。
一旁的佩香也不断的帮腔道:“真是主子将你这狗奴才的嘴巴给养肥了,竟敢如此诅咒我们娘娘腹中的小皇子!可知该当何罪!”
这真真是狗仗人势最好的写照了!
云珠尚未开口,就听得夕颜的声音自珠帘后面慢慢的传了过来:“果真是养肥了胆子养肥了嘴啊。”
而后白净的素手掀起了帘子,笑意盈盈的走了出来。
佩香听得皇后如此说道,又接了嘴过去:“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泥里面滚出来的下贱坯子。”
说话间,夕颜已然是走到了主仆几人跟前。
淑妃腆着个肚子洋洋得意的表情看得云珠,真想狠狠的踩上两脚。
夕颜点了点头,反手一耳光打在佩香脸上,佩香一个不稳向后跌坐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声响来,可见那巴掌的力道着实不小。
淑妃未曾料到夕颜会有此般反应,也愣在了当场。
而后立马反应过来,指着夕颜的鼻子道:“你这是作何?”
那语气里面将要喷薄而出的怒意自是不用多说,就怕突然喷发,烧了夕颜的眉毛。
第九十五章 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