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洛埙随意伸手捞了雾铭清一把,颇有些好兄弟架势的拍了拍他的肩,“六皇子来得可巧,朕正和长轩对弈品茶呢。只是可惜,他一直心有旁骛,不肯专心与朕下棋。如今饮茶也不专心,神思恍惚的厉害。你替朕瞧瞧,他可是动了凡心了?”
狭长的眸子探视一样将司马长轩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旋即笑得十分潇洒道,“恕臣眼拙,国师大人十年如一日的如玉脸颊,微臣可瞧不出来他动没动凡心。不过来的路上却听见有小宫女在传,国师大人在御花园里头,差点和皇后动起手来。”
云洛埙眉峰一挑,那丫头去御花园干嘛,哪儿现在可没有花能赏。鼻子里却“嗯”了一声,十分感兴趣的道,“竟有这等事,说来给朕听听。”
雾铭清随意撩了袍摆,在李善全端过来的红木圆凳上坐下,脸上笑成了一朵春光灿烂的花,“这事儿啊,说来也巧了。咱们的皇后娘娘和国师大人也真是八字不合,回回皇后娘娘要处置宫人,都能叫国师大人给撞见。”
“今日皇后娘娘在御花园里被个小宫女拿冬青的枝桠丢了脸,可巧这宫女竟是前些日子在鸾凤宫里犯了错被皇后娘娘贬到御花园当差的。这小宫女心中怀着怨恨,所以一见皇后娘娘便忍不住想要报复。娘娘与她最御花园里发生了口角,那小宫女竟然还出言辱骂皇后娘娘。娘娘自然是气不过了,堂堂一国之母,竟然被个小宫女给骂了,登时叫了手底下的宫女要当众责罚。”
“赶巧长轩被朕召进宫来对弈,偏偏他又最爱从御花园绕路过来,于是就撞上了?”云洛埙从善如流的接口,戏谑目光落在司马长轩渐渐泛红的面皮之上。
后边的情节云洛埙即便不用听也能想到,那个女人岂能叫别人轻易欺负了去。看司马长轩刚才走神的样子,看来是心里记挂着这件事情。还偏偏要把废后的事情拿来说道,真当他一双眼睛白长了,看不出他是在借此掩饰么。
雾铭清拱了拱手,“皇上圣明,确实如此。国师大人一贯的路见不平,听见皇后要罚那个小宫女脱了衣服罚跪,登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上前劝诫皇后娘娘。”
司马长轩听到此处不由红了红脸,辩解道,“即便被罚的是个小太监,我也会仗义执言。”
雾铭清失笑,挑眉看他,“你自然是会仗义执言了,可是却连青红皂白都没分清楚,便像瞎子一样撞上去出头。难怪皇后娘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国师难堪了,国师你啊,当真是自找的。”
“哦?”云洛埙再次来了兴趣,“如何难堪法?”
“本宫的为人处世,便不劳国师费心了。有那会儿子功夫多管闲事,倒不如多占星卜卦,算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雾铭清本就连戏都会唱,这会子学起夕颜说话的调调来,当真是像了个十成十。
云洛埙一听,登时笑的前仰后合,还抽空拍打司马长轩的肩膀,“长轩,勿怪皇后要这般说你,便是换了朕,只怕也要好好说上一说才行。”
只是话虽说的是司马长轩,目光却落在了雾铭清的身上。他才见了夕颜几面,为何竟能将她说话的语调和神态模仿得如此之象。
雾铭清浑不在意的笑笑,目光落在一旁冒着热气的茶壶之上,“皇上在煮茶吗?好清冽的味道!”
不留痕迹的转了话题,仿佛方才不曾调笑司马长轩一般。
若不是那个女人威胁自己,自己也不会在这个点儿上来惹皇帝猜忌。
一想到某个女人笑意盈盈,一双大眼含着无线水光和柔情,却对自己说出那么一句话时,雾铭清就想将那个女人的脖子给生生掐断。
她说,六皇子的心还真是宽怀博大啊,贤嫔那头尸骨还未寒呢,这厢就又勾搭上安妃娘娘了。不知那晚在本宫门前调情,可还舒服?
云洛埙扬了扬手,李善全便退了出去,看了一眼皱着鼻子仔细闻着味道的雾铭清道,“六皇子的鼻子真毒,快来尝尝朕亲自泡的茶。”
雾铭清嘴角扬了一个邪魅的笑容,才上前端了一杯,放在鼻间细细一嗅道,“果然是味道甘香清冽,”旋即啜了一口叫道,“好茶!”
云洛埙清浅的勾了勾嘴角,才听到雾铭清道,“咦?这茶的味道喝起来,似乎是皇后娘娘宫中的雪顶含翠。看来今日微臣与皇后娘娘也是有些缘分,不止在御花园里碰见了,还能在皇上这儿喝上娘娘宫里的茶。”
“哦?”云洛埙的眼底深沉了半分,英气逼人的眉毛几乎扬到护额上,好似不精心的问道,“六皇子不止鼻子毒,这品茶也是一个高手啊。只不知,六皇子是如何知道,这是皇后宫里的茶的?”
雾铭清笑得十分坦荡,放好杯子便自顾自的又斟了一杯道,“皇上忘了,腊八宫宴上皇后娘娘便是用的这个茶招待的众人。微臣猜测,想必这是皇后娘娘宫里的珍藏——”
“是吗,”语调渐渐的降了下来,云洛埙才挑了挑嘴角——他怎么不记得了?
雾铭清见到云洛埙的模样,才又装作不经意的解释道,“也怪微臣那日瞧着宫宴上的热闹有些思念家乡,一时贪杯多饮了些,不想不胜酒力,给醉了个一塌糊涂。未免在御前失仪,这才多喝了几杯茶来解酒。不想那茶的茶香十分清冽,入口甘苦并济、回味悠长,倒真是清醒了不少。事后微臣特意去御膳房的宫人们哪儿打听了,才知道这是出自皇后娘娘宫中的雪顶含翠。”
云洛埙心中听得认真,却极为敷衍的点了点头,见到身边的司马长轩温然木讷的凝视着桌子上的东西出神,便将茶摆到了他的面前。
司马长轩的思绪猛然被打断,不由得惊得身形一震,神思转圜过来,才惊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赶紧起身请罪,“皇上恕罪!”
云洛埙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不必介怀,快些坐下饮上一杯,尝尝着茶的味道可好?”
司马长轩食不知味的喝了一口,敷衍的道了句,“不错,好茶。”
云洛埙皱了皱眉,这司马长轩今日是非要逼得自己给个承诺才肯罢休么?
雾铭清也看着司马长轩心不在焉的模样,知道他肯定还惦记皇后的事儿。今日被皇后一顿奚落,心中不忿有之、恍惚有之、迷惑也有之。
如此一来,便想到了废后的事情上。这夕颜如此变化多端,性情诡秘,实在是不适合作为一国之母,早早废后才能保住云氏江山不落入外姓人手中。
雾铭清也算自小与他一同长大,自然知道他的心中所想。若是直言不讳的劝诫,他定然不听,边想着迂回说服,于是很自然的将话题引到了夕颜的身上。
“皇后娘娘贤良淑德,虽然微臣也曾听过从前娘娘性子急躁传闻,但是如今一见,却显然不是如此。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即便那宫人那般出言辱骂,却也未真的从重发落,只叫人领去了慎刑司服役。微臣倒是觉得,娘娘是一位端方有礼好皇后。且腊八宫宴上的美酒,实在是叫微臣怀念……”眼角几乎不易察觉的瞟了一下司马长轩,雾铭清修长的指尖正在把玩着那饮茶的白玉杯子。
云洛埙将这一切全部尽收眼底,只装作不知道,言笑晏晏,“朕听着六皇子今日说话,十句里有九句不离皇后,六皇子似乎对朕的皇后十分感兴趣……”
此话一出,司马长轩的脸色便微不可查的变了几变。
倒是雾铭清坦然的笑了笑,诚恳的说道,“皇上这话从何说起,微臣不过是贪吃皇后娘娘准备的美酒,想着还能有什么法子能讨上一杯来喝。若说感兴趣,微臣倒是对自剜心血救了皇上的雪贵妃十分感兴趣。平日里瞧着,只道是个容色倾城的温柔佳人,不曾想为了皇上竟有如此大的勇气。微臣当真是佩服雪贵妃的气量,日后定要好好讨教讨教。”
云洛埙墨玉般的瞳仁闪了闪,杯子磕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响,不大不小的刚好敲进在场的两人心中,声线带着轻缓的森然道,“原来如此……”
幽深的瞳孔好似不见天日的深井,冷冽冽的环绕着几分情绪。
雾铭清并不躲避,只是直视着云洛埙的眼睛,毫无畏惧。
若是他此刻躲了,才在在的说明了他心虚。若是不躲,说不定皇上还不回疑心到哪里去。
司马长轩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收紧了几分,气氛似乎有些僵硬的冰冻住了,就连那香薰炉中的百合花香也变成了冰冷的水雾,穿针走线的在三人之中织成了一张诡异的网。
半晌子,司马长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嗓子眼都开始发干,心跳几乎要在他们这样静默的对视中停止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到与雾铭清对视中的云洛埙移开了眸光,弯了弯嘴角,蔓延上一丝了然的笑容,“不过一些酒而已,也值得六皇子如此念念不忘。回头去皇后宫里讨要一些也就是了,届时不妨也带来与朕同饮一番。”
雾铭清这才起了身,恭敬如斯的做了一个辑手道,“多谢皇上!”
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上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