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涂，一边道：“这叫牛乳膏，涂在脸上滋润又不油腻，有钱人家的小姐们都涂这个。”宝珠生着一张没有攻击性，但又绝对精致的脸，是一种低调的美丽。
就如同她的人，精明而不招恨。
池玉菡想起前世，在她四下遭受嘲笑的时候，宝珠从不跟众人一起，但也不示好。直到她的地位一日比一日稳固，宝珠的态度才变得热切一些，但也绝对比不上现在。
池玉菡忽然觉得有趣。
“你是我的大丫鬟？”池玉菡微微抬脸，配合宝珠给她涂牛乳膏。
贴身丫鬟，便是大丫鬟了。其他人等，是没有资格贴身伺候的。但池玉菡今日才进府，自然是不知道的。
宝珠听了，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轻视，而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回大小姐，奴婢便是您的大丫鬟。不仅奴婢，还有秀珠也是。”
“哦，秀珠？”池玉菡转眼看向另一头，只见一个生得平平的丫鬟从床前回过身来，对她福了福身，而后又转过身去，铺床、整理柜子。
与记忆中那张老实可怜的脸，一模一样。池玉菡的眼神紧了紧，随即收回视线，看向宝珠道：“翠花呢？怎么不见她？我让她接绿屏回来，办得如何了？”
翠花一早就回屋歇着了，此时要嘛躺床上睡了，要嘛坐床上吃果子呢。但是这些话却不能跟主子说，没得有搬弄是非的嫌疑。
宝珠面色不改，收回手，拧上胭脂盒子，答道：“绿屏被接回来了，挨了二十个板子，半个月内下不来床的。她听说是大小姐救了她，感激不已，早在床上就磕了头，说等到能下床了就给大小姐磕头。”
池玉菡微微一笑道：“你告诉绿屏，好好养伤要紧，其他事情等她好了再说。对了，翠花做什么呢？”
宝珠动作麻俐地拧上胭脂盒子后，小手在桌上一扫，捞起桃木梳子，就要给池玉菡梳头发。闻言，微微一顿，才道：“大小姐要见她？奴婢去叫她。”
“不必。”池玉菡微微一笑，声音轻轻的，柔柔的：“一会儿我睡觉的时候，叫她来就可以了。我很喜欢她，想叫她给我守夜。”
翠花究竟没有过来，闻讯而来的是丁嬷嬷，脸上沉沉的，盯着池玉菡道：“不知大小姐唤翠花何事？”
丁嬷嬷才不信那些个鬼话，什么池玉菡喜欢翠花，才向夫人要了过来。翠花是她外孙女儿，她打小看着长大的，是个什么脾性儿，她一清二楚。
“倘若翠花有得罪大小姐的地方，还望大小姐直言。”丁嬷嬷嘴上说着客气的话，语气却很不客气，眼神也颇不善：“得罪之处，大小姐冲老奴来就是了。”
池玉菡半倚在榻上，伸着一只手，旁边跪坐着宝珠，正给她修剪指甲：“嬷嬷说的什么话？我是真心喜欢翠花，她性子爽利直率，长得也好，我很喜欢和她说话。”
丁嬷嬷听了，不由多想了。
她是见过池玉菡本来面目的，又在池玉菡手里吃了暗亏，自忖清楚池玉菡的为人，绝不是表面上露出来的怯懦畏缩，因而提起了心，谨慎地道：“翠花是个有口无心的，时常说话不过脑子，只怕冲撞了大小姐。老奴这便去教她，何时教好了，再让她来大小姐身边伺候。”
“嬷嬷是不肯叫我舒心了？”池玉菡半垂下眼，脸上没了笑意：“我来到这府里，本来就没个亲近的人，好容易有个心眼里喜欢的，嬷嬷还要磨了去，是不想叫我开怀了？”
丁嬷嬷听了，心下不禁琢磨起来。池玉菡为何非翠花不可？难道要拿翠花的短处，进而拿捏她，叫她成为菡萏院的人？想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头。
她可不想。不说温氏知道后，会如何收拾她。只说池玉菡不过是一个窑子里出来的小娘皮，骨子里都是不干不净的，凭什么叫她效忠？
心里闪过一丝轻蔑，丁嬷嬷微微抬起头，口吻中带了一抹意味深长：“大小姐若是一意孤行，那件事……老奴少不得要到夫人面前说两句。”
不就是焦大庆和刁氏两个贱人的下落吗？大不了她不要就是了！
“我不知道丁嬷嬷在说什么。”池玉菡掀起眼皮，瞅了旁边给她修剪指甲的宝珠一眼：“嬷嬷不妨想一想，若你现在告诉夫人，夫人心里如何想你？”
丁嬷嬷听罢，脸色大变。
温氏从不是慈善大度的人，假使知道她为了一己私心而欺瞒……不禁后退一步，指着池玉菡咬牙道：“你，你！”
“既然嬷嬷不希望翠花陪我，我也不是勉强人的人，那便算了。”池玉菡翻了个身，收回修剪完的那只手，换了一只手过去：“从今往后，宝珠给我守夜吧。”
丁嬷嬷的脸色难看得厉害：“大小姐当真是好……好！”目光一转，落在宝珠身上，眼神沉了沉。
“宝珠真是好手艺，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指甲能修剪得这样好看。”池玉菡举着手，对着灯光观赏修剪得圆润光滑的指甲，柔声赞叹：“若没有宝珠，我可怎么办？”说着，偏头看了丁嬷嬷一眼，这一眼，直是意味深长。
丁嬷嬷不禁提起心，飞快琢磨起来。
她本想敲打敲打宝珠，叫她别忘了真正的主子是谁。但如果她如此做了，池玉菡会如何？几乎一瞬间，丁嬷嬷想起了来意——为了保住翠花！
若宝珠没了，池玉菡身边就只有一个大丫鬟，少不得还要从二等丫鬟里提拔一个。提拔谁呢？不必说，自然是翠花了。
咬了咬牙，丁嬷嬷低下头道：“宝珠姑娘好手艺。”说到这里，又抬起头来，腰杆也直了起来，拿出掌院嬷嬷的架势，对宝珠说道：“大小姐看重，是你的福气，一定要伺候好大小姐，知道了吗？”
“是，宝珠知道了。”宝珠放开池玉菡的手，站起身来，对丁嬷嬷行了一礼。
丁嬷嬷看着她挑不出一丝儿错的举止，目光上移，落到宝珠的脸上。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宝珠生得不错？
调过来伺候池玉菡的丫鬟、小子，全都不是什么好的。一个个眼瞎耳背，都是些木讷得要死的。有几个齐整的，也是温氏派过来的眼线。
心中思索着宝珠往日的表现，丁嬷嬷隐隐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天色不早了，大小姐歇息吧。”
池玉菡微微一笑道：“嬷嬷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