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倒也没什么。只不过,话说在前面。如果朱小姐见我没去,亲来府上找我,我告诉她夫人病了,她要来探病……”池玉菡轻轻勾着一抹笑道:“或者,她问我夫人生了什么病?我要如何回答呢?”
温氏顿时一拍桌子,怒道:“你敢?”
池玉菡低头弹了弹指甲:“我只不过想出门散散心。”
温氏的眼中一片阴沉,像要把池玉菡活吃了,满脑子转动起来。
“温氏!”这时,忽然一声怒喝传来,池中杰大步迈了起来:“你做得好事!”
温氏早上才跟他吵过一架,见他又来,怒意又升腾起来:“池中杰,我又做什么了?”
“胡管事打死了高学士家的下人,是不是你纵容的?”池中杰铁青着脸道。
他今早在朝中被弹劾了,高学士指责他管家不力,纵容下人胡作非为,并说家中的马夫被他家里一个姓胡的下人给打死了,害他好不丢脸!
“什么就赖我头上?”温氏瞪眼怒道。
池中杰道:“我问了胡管事,他说是你叫他不要丢了池府的颜面,他才错手打死了高家的马夫!”
“胡说!”温氏反驳道,忽然想起前阵子似乎见过胡管事家的娘子,皱紧眉头,好半晌才从乱糟糟的脑中抽出一丝头绪来,皱着眉头说道:“我记得原是高家的下人打死了丁嬷嬷,胡管事是丁嬷嬷的女婿,自然要为她讨回公道。我叫他去讨公道,有什么错?”
“讨公道就要打死人吗?”池中杰怒道:“高家在的那条街上,住着多少京城官员,你不知道?现在满条街上,没有一人不知道此事,我的脸都丢尽了!”
温氏不服气地大叫道:“是我叫他打死人的吗?丁嬷嬷被打死了,我叫他去讨公道有什么错?错手打死人,怎么也赖我头上?”
“他府上的下人先打死了人,你叫胡管事告官不就得了?”池中杰一掌拍在桌子上:“本来我们是受害的一方,现在倒成了理亏的一方!”
如果胡管事去报官,错的就是高府上,可是胡管事和温氏惯于私下行事,直接找上门了。且被凤玄昶在其中插了一脚,本来简单的一件事,竟被搅成了浑水。
焦大庆以前打死丁嬷嬷是失手,而胡管事打死马夫却是聚众斗殴,故意伤人。池府便从受害的一方,变成了理亏的一方。
两人吵起架来,没人注意站在一旁的池玉菡。
听了几耳朵,池玉菡便悄悄出去了。拉了雨村,问道:“丁嬷嬷死了?什么时候?”
以前她使了个计,把丁嬷嬷请了出去,这一阵子事多繁忙,丁嬷嬷的事就搁在了脑后。今日突然听闻丁嬷嬷死了,而且闹出了这样的动静,好不惊讶!
雨村却是知道的,她和雪凝身为两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被支使着到处打杂帮忙,没少听府里的琐碎事,闻言便将事情的先后给池玉菡说了一遍。
“奇怪。”池玉菡皱了皱眉。
还没等她动手,丁嬷嬷便死了。这也罢了,前世丁嬷嬷死后,可没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不过,闹成这样,还叫池中杰被弹劾了,却是意外之喜。勾了勾唇,对雨村道:“咱们走吧。”到外院支了马车,出了府。
没有注意,池丽华带着丫鬟站在二门处,看着马车轱辘辘驶去,一脸阴沉模样。
“到了。”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池玉菡在雨村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往云雀楼里面走去。
“池大小姐来了?”迎上来的是崔云珮,她是个瓜子脸的姑娘,生得极是秀气,此刻笑吟吟地道:“快上楼吧,姐妹们都在楼上呢。”
池玉菡笑着谢过,带着雨村往楼上走去。
云雀楼在京中的名气虽然不大,却胜在精巧,每一处细节都设计得极为雅致,是风雅君子好来的地方。
二楼是一间间的包厢,专为喜好清雅的君子所设。池玉菡走到二楼才要转弯,却见角落里走上来一个小丫鬟,笑着说道:“池大小姐请上三楼。”
池玉菡眉头微挑,对她点了点头,往楼上去了。
三楼的布置更为精致,厢房的数量比二楼少一些,中间多了一片空地,看起来极为清静。池玉菡一想,便知道了,这是给贵人专用的一层。
不过,云雀楼本就是崔家的产业,她都能够让云雀楼停歇一日,包下整个三层自然也不在话下。
“菡菡来了?”这时,厢房里走出来一个娇俏玲珑的少女,见到池玉菡便是眼前一亮,笑着迎上来:“快进来坐。”
池玉菡一笑道:“朱小姐这般热情,可叫我生受不住啊?”
朱墨兰掩口笑道:“这里面就你最尊贵,不对你热情,对谁热情呀?”
池玉菡装作没有听懂,笑着往里走去。
说话间,便走到了厢房门口,推门进去,果见里面已经坐了六七位熟悉的面孔,正是那日在朱家的庄子上吃荔枝赏荷花,又去爬清寿庵的一行人。
一一点头见过,池玉菡便坐了下来,环顾一圈,问朱墨兰:“盛小姐没来?”
“她呀,我请她了,她说今日有事,来不了。”朱墨兰的眼神微闪,随即低下头,惋惜地道。
池玉菡“哦”了一声:“可惜了。”
如果盛秋菊在,她今日的计划便有人帮衬,也更好施行些。
“可惜什么?难道咱们这些姐妹,你便不喜欢吗?”朱墨兰佯作吃醋地道。
池玉菡一笑道:“你猜呀?”
逗得其他人都纷纷笑了起来:“池小姐还是这么诙谐。”
“还叫什么池小姐,改日便该叫魏王妃了。”一位小姐笑着说道。
池玉菡的脸上微沉:“不要开玩笑。”
“害羞了?咯咯!”坐在对面的一位小姐掩口笑起来:“自那日从清寿庵回来,魏王殿下便请媒人上门提亲,全京城都知道了,池小姐还害羞什么?”
池玉菡的脸上更沉了一分,低着头道:“休要胡说。”
然而她们说的是事实,凤玄昶的确向她提亲来着,而池中杰原先也应了。
“你们呀,消息不灵通。”这时,崔云珮从楼下走了上来,打开门笑道:“昨日秦王殿下也向池小姐提亲了,听说还打了起来呢。秦王被魏王教训得狼狈不堪,还进宫告状了。”
其他人听罢,都纷纷惊讶地掩住口:“当真?”
崔云珮笑着坐在池玉菡的另一侧,与朱墨兰一边一个将她围住了,笑着说道:“我们家虽然比不得你们,在朝中都有高居官位之人,但是人脉却比你们广,有些消息我比你们灵通。”
她说这话,众人都信服。
崔家这一代并没有出仕之人,但却出了个商业奇才,把崔家经营得蒸蒸日上,倒比前些年有人出仕时还红火些。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谁不爱跟钱亲近呢?
“哟,那咱们该叫池小姐是魏王妃呢,还是秦王妃呢?”一阵寂静后,屋里响起一个说不出是羡慕还是酸溜溜的声音。
同时被魏王和秦王提亲?而且,两王为她大打出手?
一时间,众人看向池玉菡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异样。
“谁叫咱们菡菡长得漂亮呢?”朱墨兰掩口一笑,抱住池玉菡的手臂,异常亲近地道:“莫说两位殿下,便是咱们,见了她不也心动吗?”
这次没有人热情附和。
朱墨兰有些尴尬,随即更加抱紧了池玉菡的手臂:“瞧瞧你们,一个个看着菡菡都着了迷,连话也不会说啦。”说罢,又转头对池玉菡说道:“菡菡,你怎么就长得这样好看呢?只怕妖魔鬼怪见了你也走不动道了。”
“菡菡是盛小姐给我起的名字,说好只有她能叫的。”池玉菡淡淡一笑说道,扒开朱墨兰的手臂:“若给她知道你们也这样叫我,她要怪我的。”
她原只是想岔开话题,不再提那茬,不料话音落下,却听到一声冷哼。
“池小姐只瞧得上盛秋菊,哪里瞧得上我们呢?”坐在对面的一位小姐说道,口气有些阴阳怪气。
朱墨兰被她扒开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明,转眼间消失不见,只掩口笑道:“只怕是了。池小姐才一进来,便问我秋菊可来了?可见咱们这一群人,加起来也比不得秋菊一个。”
“这可是你说的。”池玉菡斜睨她一眼:“我可没有说过。”
这些女孩子们既知道了凤玄昶和凤子烨为她大打出手的事,不论她说什么,她们心里都痛快不了。因此,什么也不提,只当没有这件事发生。
“还要亲口说啊?你的一举一动都表现出来了。”朱墨兰佯作恼道。
旁边,崔云珮也笑着附和:“别说墨兰,便是我也瞧出来了,池小姐的眼里只有盛小姐一个。便连名字,也只许盛小姐一个人叫。”
“我倒不介意你们叫的。只不过,回头被她知道了,要拧我的时候,你们可替我挨?”池玉菡作势拧两人。
朱墨兰和崔云珮被她拧得咯咯直笑,气氛似乎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池小姐不过是一个庶女,却有这样的荣耀,叫我等……唉!”有人叹了口气,语气极是复杂。
周遭一下子寂静下来。便连朱墨兰和崔云珮,也都停止了娇笑,全都朝池玉菡看过来。
“庶女?”池玉菡的脸上渐渐敛了笑道:“我吗?”
她的目光慢慢扫过众人,一个也没放过,锐利又冷清的目光瞧得众人一阵尴尬,或垂首或别过脸,均不与她对视。
“想必大家对我有些误会。”池玉菡慢慢握紧手心:“我是正经的嫡女,并非什么庶女。”
这才是她答应参加宴会的起因。借着人多,把温氏乃继室的消息抖搂出去。否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她何必来?
“嫡女?”对面,一位小姐惊讶道:“可你不是庶女吗?从小养在乡下,近日才接回来的?”
“就是,可没听池丽华说,还有个嫡亲的姐姐?”
那日在朱家的庄子里,众人都看见了,池丽华对池玉菡十分不敬,说是把她当丫鬟对待也不为过,一时间,纷纷表示不信。
“难道是因为魏王的提亲,池家将你记在了温氏的名下?”又一位小姐猜测道。
池玉菡等她们都猜测完,才淡淡说道:“我娘是池府的元配夫人,我父亲的发妻。”
一句话落,不啻于平地炸雷,将众人全都震住了。
“那池府现在的夫人,算是什么?”
“岂不是池大人的继室?”
“不可能!池府现在的夫人,可是太师府的嫡女!”
堂堂太师府的嫡女,给当时官位尚不高的寒门学子池中杰做继室?这何止是下嫁,简直是扶贫!
众人纷纷嚷着不可能,只有朱墨兰暗中观察池玉菡的神情,只见池玉菡面色淡淡,心中一颤,握了握手心。
“池小姐说得是真的?”众人七嘴八舌地问道。
池玉菡点点头:“我何必骗你们?这样的事,你们回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我若是撒谎,你们眨眼间便能揭穿我。”
众人仍然不信,又讨论起来。倒比方才知道池玉菡被魏王和秦王同时提亲,要感兴趣得多。
池玉菡觉得有趣,也没制止,嘴角勾着一抹轻笑,看着她们讨论。
“池小姐,不知你母亲……当年因何被下堂?”坐在旁边的崔云珮,好奇问道。
其他人听罢,顿时停止了讨论,朝池玉菡看过来。
她们也想知道,但因为跟池玉菡不熟,并不好意思问出来。听到崔云珮问出来,全都凝神静听。
“我娘并未被下堂。”池玉菡淡淡答道:“她被降为平妻,生下我之后,身子不太舒服,便去了庄子上静养。”
第九十章 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