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雀叱责,杨氏冷眼,蒋氏冷漠,众妇人群口哓哓——自然都是要鱼鳞舞跪下认罪的话。
红罗急了。
“这可怎么办?偏生侯爷今天出去办事不在家,要是侯爷在,看她们谁敢放肆!夫人,要不您先避开,让奴婢在这里抵挡一阵?”
“是啊夫人。红绡姐姐从后门出去到那边府里报信去了,想来那边府上的老太太很快就会赶过来。夫人金玉一样的人,犯不着跟那些破瓦片子一般计较,白低了自己身份。这里我跟红罗姐姐一起顶着,决不让她们任何一人踏进战威侯府半步!”纫针斩钉截铁地说道。
“还……还有奴婢,奴婢也愿意守在这里替夫人挡住她们。”和纫针一起扛剑过来的另一个小丫头,这时也怯生生地开了口,语气却十分坚定。
鱼鳞舞眼中有点酸。
看了几个丫头一眼,倏地把头一昂,长声笑道:“你们就这么瞧不起你家夫人吗?哼,我鱼鳞舞七年来经历了多少风雨欺凌,又何曾真的怕过谁来?今日只要我在这府门口站着,就不许她们这群人踏进一步!你们想让我跪下么?哼哼,我就偏不跪!”
“谁敢要我战威侯府拓跋珪的夫人下跪?”鱼鳞舞话落,突听拓跋珪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骑黑马,蹄声得得,马上端坐着一位玄衣似铁面色冷峻的青年儿郎!
长眉修目不怒而威,不是拓跋珪却又是谁?
只见他冷眼一扫四周,沉着一张俊脸兀自穿过人群,径自朝鱼鳞舞走去。
看到拓跋珪,杨雀几乎摒住了气息!
表哥他,怎的好似又添了几分英俊威武了?如此人物,整个大魏王朝谁又能相比?又怎不叫她一颗芳心尽落暗许?
杨雀痴痴地望着拓跋珪一步一步走向前来,只觉心口犹如一只小鹿一般噗通乱跳!不由伸手紧紧握住自己心口,生怕那如雷的心从喉咙里跳将出来!
“明明是我先来,明明是我先爱上你的,可你却娶了别人!你叫我情何以堪?叫我如何甘心?表哥,这不能怪我啊!”看着拓跋珪俊逸的侧脸,杨雀喃喃自语着。
天知道,她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在人前就扑上去,揪住表哥的衣襟质问哭泣!
鱼鳞舞,你这个乡野村姑,你凭什么轻易就能拥有表哥?你有什么资格独占这份幸福?
表哥,你应当是属于我的啊!杨雀在心里暗自呐喊!
任凭她如何的注视拓跋珪,满眼倾慕,拓跋珪却瞧也不瞧她一眼!他的眼中只有那个站在府门前,一脸傲然之色未散随即转为惊喜的女子——他的娘子鱼鳞舞!
“你,你回来了!”心头明明滚动着千言万语,却在这一刻化作最简单的一句话!
“嗯,我回来了。”拓跋珪暖暖地笑着淡淡的回答。
这一幕,直让杨雀看的眼中喷火!
这些,原本都该是她的啊,却被这个乡野女人横插一刀给抢去了!
不管是不是该忍,她杨雀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
“表哥,这女人,她可给你惹下大祸了!”杨雀走上一步,满面惊惶地对拓跋珪道。
拓跋珪在听到她的那声“表哥”时,眉头微微耸了耸,脸色瞬间黑了三分!
表哥?谁跟这女人是表兄妹了?她杨家与自己何干?不,也不能说没关系,最起码他们之间还有好多账没一一清算呢!
“娘子,是怎么回事?”
鱼鳞舞挑眉:“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这个,”她举了举手中的剑:“她们说是假货!还说你犯了欺君大罪!”
假货?拓跋珪很想问是哪个眼瞎心盲的人说的!当他是傻子吗?他会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真是……无语!
知晓了事情的拓跋珪正想说娘子放心,杨雀已经急急开口。
“表哥,这事儿不是你的错,跟你也没关系!都是这女人狂妄大胆,自己动了歪念头还要把脏水泼到你的头上!鱼氏,你这女人好狠毒的心肠,竟然不念夫妻之情妄想让表哥为你背罪!你,你真是丧心病狂啊!”
扭头又劝拓跋珪:“这样不为你着想的女人要来何用?她又怎么配得上表哥你?不如早早休去,省得祸连表哥你和整个拓跋家!”
鱼鳞舞听的又是好笑又是生气!
“呵呵,夫君啊,你可真是有个好亲戚呢,那么为你着想,当真是羡慕死人啊!”说着学着杨雀的语气阴阳怪气地哼了声:“是不是啊?表……哥!”
拓跋珪被她这腔调逗得想笑,见她一脸酸酸的吃醋表情,有心想再逗逗她,转念一想接下来要办的事,只得先忍住了。
“舞舞别闹,回头我再跟你细说。现在,红罗,你立刻去通知府中摆设香案,准备迎接天子圣使!娘子,你得赶紧去换衣裳了!”
“啊?要接旨吗?”鱼鳞舞愣了一下,随即拔腿就往回疾走,纫针和另一个小丫头急忙跟上去服侍。
“表哥!”眼见鱼鳞舞就这么走了,杨雀既不满又失望,见拓跋珪也要转身,急忙开口唤道。
“杨大小姐慎言!”拓跋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冷意瞬间冰冻了杨雀一颗火热的女儿心!
杨氏见此大为不满。
“子韧呐,雀儿叫你表哥并没不对,你在人前如此不顾我们杨家颜面,当真以为仗着自己的那份功劳,没有朝中人的扶持就能稳当当地坐在战威侯位置上吗?”杨氏气势凌然地说。
拓跋珪扯扯嘴角:“照你这话,我拓跋珪这个侯爷还是仰仗你们杨家得来的不成?呵呵,真是好大的脸啊!”真是有够无耻的!
真当他不知道杨朝明那老家伙在背后使了多少阴招?这杨家的女人还敢跟他在这里说这般莫测高深的话,想唬弄谁呢!
这笔账,他会慢慢地跟杨家算,现在,不急!
“刚才,都是谁要我战威侯的夫人下跪请罪的?都站出来让本侯瞧瞧仔细!”冷眼扫了周围一眼,拓跋珪凉凉地问。
此话一出,那些跟着起哄的人都恨不得把脖子缩回去!
她们哪知道战威侯忽然跑回来了?要是知道,打死她们也不出来看这个热闹啊!
这下好了,热闹没看成反倒把自己折进去了!众人对拓跋珪倒底惧怕,不由得就慌了。
也有冷静的人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也就是随口闹了两句便宜话,说到底那也是杨氏带的头,跟她们其实没多大关系。
再来,这战威侯虽然位高势重,可要是杨氏姑侄所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呢?那么,自己就更没必要怕一个随时会丢脑袋的人了。这么一想,许多人就又胆大起来,虽然不敢高声辩驳,但嘀嘀咕咕却是不断。
她们隔的远,拓跋珪对鱼鳞舞说的话就连杨雀都没听清,何况她们?也因此,她们并没太多惧怕心思。
直到突然看见战威侯府中门大开,家奴们抬着厚重的条几出来,接着又是摆香炉上香,众人这才觉得有些异常。
“嗳,你瞧那府里是做什么呢?怎么把香案摆上了?”
“什么?摆香案!”众人大惊!
摆香案,还是摆在府门外头,而且还正门大开!这是什么原因,还用说吗?
“莫,莫非是……?”那妇人迟疑着说了半天莫非也没敢莫非下去。
别人也不是傻的,那妇人猜想的她们自然也猜想到了,就连杨氏姑侄也猜到了!
“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杨雀惊恐大叫,手死死地握在杨氏的胳膊上,修饰的极好的指甲掐进了杨氏肌肤中,疼的杨氏直皱眉。
“雀儿,你冷静些!这事,未必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杨氏勉强地安慰着面容扭曲的杨雀。她也不愿相信,但眼前这一切却又让她无法不往那个方面想。
咬着牙,杨氏强迫自己站直了腰身,一面还要安抚濒临崩溃边缘的杨雀,好不辛苦。
不管这些人心中怎样设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就在鱼鳞舞一身无比端庄的侯夫人装束,扶着红罗等人的手缓缓从府中步出,众人只觉自己的眼睛都被瞬间闪耀瞎了!
高耸的发髻上白玉齿梳稳稳地埋在正中,一朵硕大的纯紫色木兰绢花簪在白玉梳前,发髻两旁各插一支紫玉水晶步摇,随着走动,轻轻摇出悦耳的玎玲声。
紫色的侯夫人专用朝服,双肩披着缀有翠羽的肩帔,映衬着鱼鳞舞那经过精心修饰的白皙精致脸庞,竟让人恍然觉得遇见了九天仙女一般,美艳不可方物!
拓跋珪看直了眼,突然觉得不应该让她在人前露面——这般容颜娇色,只该被自己深藏闺房才是。
没等众人缓过神来,一声棒锣响,一顶缀着琉璃珠,明黄盖顶的四人大轿已经出现在眼前。当前一骑骏马,引领着轿子往前而来。
“圣恩浩荡,皇上有旨,跪!”
不等众人多看,骑马之人已经高声喝叫道!
呼啦一下,所有在场的人不管男女尊卑,统统跪倒,五体投地大礼参拜。
一时间只听见衣袂翻飞的声音合着靴履落地的飒沓声,佩剑的撞击声,其他鸦雀不闻。
从这些人来到,不,应该说从看见鱼鳞舞一身盛大装扮出现开始,杨雀整个人就不好了。
她不停地抖,抖的就跟秋风里枝头上最后的一片叶子般,孤零零地挣扎着就是不肯甘心落下。就连跪下还是杨氏在身边扶着她,见她不好急忙使劲将她压着跪倒。
杨雀魂飞天外,杨氏也同样不好受!
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皇上的圣旨在这个时候下来了!以后,她还能拿什么压鱼鳞舞?又要用什么身份见鱼鳞舞?
老天,你真是不开眼啊!
没错,大魏庆云皇帝封诰鱼鳞舞为正式侯夫人的圣旨下来了!不早不晚,就在此时!
第五十五回:魂飞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