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古恨别离。这句话只有亲自品尝过离别滋味的人才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绪。
看着晚云一身大红嫁衣,下了轿,袅袅婷婷地走向靠在码头上的大船时,众姐妹的鼻子都是酸酸的。
拜别了父母亲人,从此以后晚云就要与她们天各一方了!晚亭第一次深刻了解了交通的重要。
“姐姐稍等。”眼看着晚云就要下船,晚亭忙叫住她。晚云的丫头红绫便对站到一边的红罗说先去舱里铺设一下,留了红罗在一边守着。
“姐姐,临别在即,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有两句话姐姐千万牢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切记切记!姐姐一路保重!”晚亭说完拥抱了一下晚云,便转身走了。她害怕自己再看下去真的会哭出来,那样可就失礼了,也会让谢家人心里不痛快,进而怪罪晚云。
晚云默默点头,扶着红罗的手下了船,立在船头上,任凭呼啸而过的风吹起了她的红色嫁衣,像一朵盛开的艳丽极致的花。
船开了。看着船慢慢离岸,晚云的眼中逸出了泪水。这一去啊,从此山高路远,再想重聚不知是何年!
“姑娘,船头风大,进舱里去吧。”红绫劝道。离别家乡,红绫也不好受,但她也只能忍着。姑娘从此离开亲人,最亲的就只能算自己和红罗了。只希望姑爷家的人好相处,姑爷多多疼爱姑娘才好,不然姑娘还不知道要怎么孤独呢!
看着岸上的人越来越远,远到渐渐成了黑色小点,晚云强忍着的眼泪夺眶而出——别了,我的亲人们!别了,我熟悉的京城!
“娘子进去吧,风大,小心受了凉。”谢凌拿了领大氅,温柔地给晚云披上。
晚云低了头,轻“嗯”了一声,扶着红绫的手进了舱。
谢凌尾随身后,却并没有跟进去,只仔细问了问舱里铺设的如何,晚云是否还满意,还要什么只管说之类的话,晚云都一一答了。
“适才在岸边跟你最后道别的那个姑娘是你的几妹妹?”聊了一会,谢凌忽然问。
晚云愣了一下方答道:“那是我三叔家的,是我的三妹妹。”想了想又追问一句:“怎么了?”
“啊,无事!只是我不当心听到她和你说的话,觉得有趣而已。”
“公子觉的有趣么?”晚云蹙了眉。三妹妹为她考虑的一片苦心,她可不觉的这有什么趣!
“呃,我是觉的你这妹子想的有点多。你嫁到我家自然就是我的亲人,亲人之间只有相亲相爱的,哪有什么要防的?更别说什么害人的话了!”谢凌对晚亭的话不以为然,甚至觉的晚亭那么说是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为此,他对晚亭的印象不怎么好。
晚云低头不语,心里暗忖:三妹妹不是一般人,她说的话我自然要听,但也不必与人争辩,且放在心里便是。
谢凌听晚云不说话,便又安慰她莫要胡思乱想,说自己家中人人温和可亲,兄弟姐妹和睦等等,总之是劝晚云不要把晚亭的话放在心上,因为那在他看来,分明就是危言耸听。
谢凌不知道,他这会夸赞的和睦家人,正在盘算着他妻子的嫁妆呢!尤其是在数年后他的父亲谢云鹏身故后,差点没把他一家逼出人命来,更是为了家产将他扫地出门,险些流落街头!幸而晚云藏有晚亭给的五万两银票,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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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晚亭姐妹自晚云远嫁后一连几天闷闷不乐,晚芙甚至说讨厌离别。晚亭又何曾喜欢离别呢?一想到昨天还相见的人今天就去了另一个地方,她就觉的胸口压着块巨石一般透不过气来。
向来习惯了她像个刚出水虾子般活蹦乱跳的青竹等人,看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也跟着心急,就每天的哄着大家一起玩闹。
这日青竹说,前年从庄子上挪回来种的一株桃树开花了,吵着要她去看看。
这株桃树是青竹求她弄回来的,说是春天看花开,夏天看果长,秋天就可以摘桃子吃了。晚亭笑她痴心妄想。“不都说桃三李四杏五年么?怎么能那么快就有桃子吃呢?”青竹被她说的泄了气,只得眼巴巴地等着。
桃花开的真好。满树的绯红灿烂,引得蜂蝶在上面嗡嗡起舞,咏叹着春天的美丽。
看着桃花,晚亭想起自古以来大多数人都把桃花当作红颜薄命,虽是跟桃红易落惹人怜惜有关,但关桃花何事呢?更有一种轻狂之人,说桃花妖媚,是祸主之花,真不知这种人是怎么想的。
想着不由来了兴致,也要附庸风雅一番,因叫人去拿笔墨来,又叫了两个人来把桌子搬到桃树下,取了张浅绿色的兰花笺,填了一支《寄生草》词,细细的用簪花小楷写了,其词曰:
风舞落红成阵,身轻骨贱含恨。
都道是红颜薄命,谁怜我玉骨冰清?
无奈吹落浊污遭泥泞,只得随波逐流任飘零。
凭谁问?
东西南北去何方?枉使我娇艳胜红粉!
写罢又题了四句:
粉染胭脂魄,
露蒸锦霞魂。
芳菲自珍重,
赠予有缘人。
搁了笔,因自己从来不耐烦那些诗词的平仄韵脚,只一心觉得只要意思好就行,那些所谓的平仄不过是附带,因此也不觉得自己写的好不好的,正要细细看着改抹润色一番,前头人来说晚云的书信到了,另有一封给她的,因此萧墨笛叫她过去。
晚亭便拿青玉石镇纸压住花笺,洗了手去了。
原来晚云已经到了泉州,除了路经浙南时下船拜见了一下南宫锦,其后便一路顺风直抵泉州,如今已是正式拜了堂,成了谢家新妇了!
晚亭屈指算来,从晚云离开至今已是过去了一月有余,而自己每天浑浑噩噩的也是许久了,突然想起云遥来,好像这家伙好久没来找自己了,莫不是把自己给忘了?这么一想,晚亭的小心眼就不高兴了。拿了自己的那封信,心烦意乱地回了屋子,看起晚云的信来,将桃花树下的笔墨忘得一干二净。
那信上开头写道:
三妹见字如晤:
愚姊已于数日前抵达泉州谢家,一路安好,望妹勿念。
接下来便是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遍沿路所闻所见,又道是泉州与京城风俗大不相同,更叹息自己远离家乡,从此后只能于月圆时遥忆当日闺中的快乐美好。末了才隐晦地说道:三妹大慧,愚姊深记在心,无时或忘。
晚亭看到这里不免起了疑窦,心道,只怕那谢家也不是个轻松所在,却又不好对人说,只能希望晚云自己保护好自己了。
喟叹半日,晚亭方起身来到院里透气,一眼瞟到桃花,方想起了自己写的字来,便走过去瞧,不料桌子上竟空空如也,笔墨都在,独不见了那张有字的兰花笺!
晚亭便叫青竹去问有谁拿了,青竹去了一圈回来说无人看见过那张纸。
这可真是奇怪了,好好的还能飞上天去不成?晚亭不死心,便带着青竹在树根下草丛里细找了起来,一时惊动了蜂蜓蝶蛾四个,喊了其他人来大家一通乱找,终是没找到。
青杏道:“别是被哪个正巧路过的婆子拿去当手纸了罢?”晚亭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一张雅致的浅绿色花笺,静静地躺在一堆污物中,顿觉恶心。青竹打了青杏一下说她胡说,哪个婆子敢这么大胆子。晚亭立时又觉的有理。
既然找不到,索性也就放下不找了。现在最让她寻思的,还是云遥这么久没来看她的问题。
不想第二天午觉醒了去院子里时,有人在后面叫住了她。晚亭回头看过去,见是个十四岁模样的年轻女子,飞翘的一双凤目,显得非常有神采,她却不认识!
那女子蹲身行了礼,只是低着头,却将手中一样东西递呈过来,晚亭一看,可不就是她不见了的那张花笺么?
“这个怎么在你那里?”晚亭冷声问,她不喜欢别人随便拿她的东西,这让她讨厌,觉的没安全感。
那女子依旧低着头,回答道:“原是经过时顺手拿了看看,不想后来有人来叫我有事,就忘了放回去了。请姑娘责罚。”
晚亭听她说话并不害怕,也没有做错了事情的胆怯,倒是引起了她的好奇。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女子似乎在哪见过,便问她是谁。那女子道:“回姑娘话,我是姑娘院子里管衣物的青桐。”晚亭这才想起来确有这么个人。于是缓了语气道:“原来是你啊,我说怎么没见过你呢!”略说了两句话便转身要走,忽听青桐在身后自言自语:“姑娘果真不记得我了,这也难怪。”
晚亭听的心里一激灵,觉的她话里大有深意,转过身想要好好盘问一番,青桐却已经走远了!
晚亭发了会呆,才慢慢走回去了。
天气渐暖,大家窝在屋子里实在无聊,相约着要去放纸鸢。晚风听不得一个玩字,立时吵嚷着要买纸自己亲手做,又怂恿晚亭野炊。晚亭见她兴致勃勃,不忍拂了她的兴致,虽是不太想动,终究还是勉强自己准备了烧烤的食物。
偏这天刚要出门,云遥派人来接她去商量事情。晚亭为难了。众人便打趣了她一番,推着她去了。
晚亭本以为云遥是借故与她相见,不会真有什么事,哪想到见了面,只见不止是云遥在,好久不见的秦煦也在,连南宫黰也来了,个个面色凝重,似乎很是气恼,搞的她莫名其妙的。“这都是怎么了?怎么好像跟我有仇似的?”晚亭开着玩笑缓和气氛。
“咱们的川味楼被人仿了!”南宫黰严肃地看着她说,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气怒。
乍然听见这个消息,晚亭也是一愣,但看到几个人严肃的好像天要塌下来的模样又忍不住想笑。关于川味楼,晚亭压根就没想过会守住一辈子,毕竟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无非是些菜料之类的,只要是有心人尝过几次就都能够模仿个八九不离十。那些蔬菜肉类都是大众化的,要说机密,也就是辣椒这个东西能勉强算的上。但是谁能保证就没有其他人也尝过这个?尝过这个却没被毒死的人,自然会知道川味楼里,那个神秘的辣味是什么!被模仿实在是没什么好稀奇的,没被模仿才让她稀奇呢!
“我当多大的事,原来就是这个啊!开酒楼的遍天下,咱们也不可能吃独食是不是?无所谓啦!”晚亭不以为然地笑着对几人说,“倒是你们的这幅样子才让我觉的是大事呢!”
“我们不是为了模仿或是想独占这个生意生气,我们生气的是,家贼难防,家贼可恨!”南宫黰郁闷死了。白花花的银子被人给抢了为嘛不生气?他就要生气怎么了?
“家贼?是谁啊?”这个倒是不可以忽视的,免得一不小心连被人给卖了都不知道是谁,还会傻呵呵地帮着数钱呢!
“你做梦都猜不到,是晚雪,我们家的太子妃!”南宫黰气愤愤地说。
晚雪?呵,看来她是要开始报复了啊!晚亭想起了她说的那句话:“但愿你顺风顺水的一辈子不要求人!”
一个风味菜而已,这就能威胁得了自己吗?呵呵,南宫晚雪,你还真是天真的很啊!
第一百零九章:鸿雁在云鱼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