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前来看望一下皇后娘娘,没想到意外听闻当今后宫中最尊贵,最有威势的两名妃后的谈话,还是最深沉,最触及心底的谈话。
无意间得知这种隐私,梅落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这个时候她分外羡慕容嫔一直以来的装聋作哑——这该避免了多少麻烦啊!
对容嫔使了个眼色,梅落当先轻轻地走了出来,容嫔也明白眼下的处境有些尴尬和危险,便也轻悄悄地跟了出来,幸好没有惊动里面的人。两人对看一眼,不由自主地都长长呼了口气。
云良媛还没回来,梅落觉得正好,省得被她看见不好说话。
“你还要见皇后吗?我可是不想了。”容嫔伸了个懒腰问梅落:“累的很,我想回去了。你也知道我住的宝月楼有多远,来去一趟可不轻便。”
梅落想了想觉得目前这个样子还真是不大好见皇后,再说了,依照眼前皇后被刺激的状态,也似乎不是看望她的好时候,还不如先回去呢!
于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容嫔的意思,两人便往外走去。一直走出翊坤宫大门,也不见云良媛出现,也没有看见别的人。这对两人来说倒是好事,方便了费劲去解释了。
临到分开的路口,容嫔忽然说:“本来我有了些心软,如今在听了令皇贵妃的一袭话后,再次坚定了心智。这辈子,我要学习榜样的就是令皇贵妃。”
说完扭头就走,把为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愣住的梅落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容嫔这是在对她说,这些年乾隆对她的所做所为已经打动了她沉寂的心,也许是时间久了生了感情,原本她也打算接受乾隆了。
可没想到今天听到了令妃和皇后的一番谈话,再次彻底的死了对乾隆的心!
梅落想笑又想哭——乾隆啊,皇帝啊,你可知道你曾经的行为伤了多少女人的心?又毁灭了多少女人的爱?
纵使你今生如何的辉煌不凡,如何的尊贵天下,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真正的,纯粹爱你的心了!
也许,做为一个皇帝的乾隆,并不稀罕女人的真心真情吧?要不怎么称孤道寡呢?
那么,做为他儿子的永琪,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人?会不会遗传乾隆的翻版?梅落有些吃不住了,她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了起来。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临风洒下了数点相思泪。
就这么边想边顺着脚走,不知不觉间已经偏离了本来的道路。耳边忽听一阵龙吟细细,抬头一看,竟然被她越过了御花园,走进了东六宫。
远远的,隔着数道宫墙,已经能看见延禧宫里那高高的修篁,在风中摇曳生姿。
梅落站在承乾宫墙旁边,向左看,是景仁宫,那里住着自己心系念念的某人,和他一众大小女人们。
往右看,就是延禧宫,那个人的生母独居之处。忽然想起刚才在翊坤宫里听到令妃提到的愉妃,梅落心中忽然起了去延禧宫一探愉妃的念头。
可是景仁宫就在眼前,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怂恿她往左转。
站在十字路口,梅落踌躇起来——往左还是往右呢?
正在天人交战中,冷不防瞅了一眼延禧宫,却看见那墙角里转出一个人来。定睛一看,竟然是永琪!
梅落心头一喜,抬腿就要跑过去招呼他,却见永琪围着延禧宫的宫墙左转右转的,也不说敲门进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梅落心下好奇心顿起,借助宫墙阴影悄悄地掩着身子溜了过去。
靠近了一点距离后,视力极好的梅落看见了永琪面上的表情——面色沉凝,一双刀裁般的墨眉紧紧地蹙成了一个山字。眼底像隐着一潭不见底的深水,看不出半点波动。薄薄的嘴唇紧抿,仿佛就算是用天底下最锋利的工具都别想撬开。
梅落歪了歪头疑惑——这家伙是怎么了?这么严肃认真的样子真是不习惯呢!
这样子的永琪梅落还是第一次见,一时间她竟不敢上前一步了。
正在琢磨不透时,忽见永琪身形一闪,飞快地将自己的身影藏在了墙角转弯处的芭蕉树后!梅落正奇怪,就听延禧宫宫门“吱嘎”一响,里面走出个男人来!
看见这个走出来的人,梅落更是差点没把下巴掉在地上!
这一身明黄龙袍,龙行虎步的男人不正是整个后宫里都知道的,跟愉妃没有感情,因此冷落了她几十年,却又怪异地宠爱愉妃所生的五阿哥的乾隆皇帝吗?
嗳哟,这是一场什么官司啊?不是说乾隆从不上延禧宫来么?那现在这个走出延禧宫大门的男人是鬼啊?梅落直挠头——她感觉自己脑子不好使了!
但是让她更迷糊的还在后面。
乾隆前脚刚走出延禧宫大门,后头就听见一个并不怎么恭谨的女人声音传来:“皇上好走,恕奴婢不远送了!”随即“咣当”一声,延禧宫大门就关上了!
艾玛,这是什么情况?堂堂一个大清国的皇帝,被一个类似打进冷宫的妃子给赶出来了?看看乾隆那副落寞的样子,这要不是梅落亲眼所见,打死她都不敢相信!
乾隆站在延禧宫大门外,呆呆地转头看着关上的宫门发愣。保养得宜的老脸上满是落寞和凄凉,竟如同被人抛弃了一般。看的梅落都有点心酸了。
许久,乾隆才转回头抬脚步下石阶,往景阳宫走去。阳光斜照下,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也很寂寞。耳尖的梅落还听见他隐隐的一声叹息随风传来。
乾隆刚走,永琪就从那株芭蕉后转了出来,看着乾隆的背影不知道想什么。待乾隆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他才又转回头看向延禧宫,默默地,呆呆地看着,好半天都不动一动。梅落都怀疑这人要是不叫他,会不会就这么站到天荒地老。
直到梅落都替他着急,想要豁出去喊他时,才见他缓缓收回目光,转过身也向着景阳宫走去。风中也传来他一声极低的叹息声,竟和乾隆如出一辙!
梅落挠头——神神秘秘的,这父子俩这是搞什么鬼?
因为有了乾隆和五阿哥在前面的奇怪表现,梅落在走近延禧宫时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就好像那高高的宫墙里有一个沉睡的怪物,深怕脚步声重了会惊醒了它。
依旧是汉白玉石阶,两旁也依旧是生机蓬勃的茂盛杂草——据说这是愉妃特意保留下的,不许任何人拔了。
梅落歪着头研究着延禧宫紧闭的宫门,在心里琢磨着这是怎么回事儿。
其实抛开这些让她疑虑丛生的事情,单单以乾隆被毫不给面子地关在大门外来说,梅落实在是想竖大拇指,给愉妃点三千两百个大赞的!
皇帝啊,那是天底下手握杀伐决断,最尊贵的皇帝呢,谁见了不巴结不仰望?谁敢给他脸色看?更不要说把人给赶出去了!
愉妃,威武!梅落在心里偷偷为愉妃叫了声好,看着天色渐渐晚了,转悠琢磨了半天又想不通是怎么回事,这才恋恋不舍地转回身走了。
回到迴风轩后,瞅着夜里没人时,梅落把锦心叫了进来跟她细说自己今天听见看见的一系列事情,让她帮着分析下是怎么回事。
“哎呀,今天这大半天的事情简直比我来到这宫里六七年加起来的事情还要让人眼花头晕!一个令皇贵妃就够让人惊讶的了,没想到那边东六宫里还有一个更让人惊异的愉妃娘娘等着!
而皇上也就那么被赶出来,还一副落寞的样子,说出去谁信啊?我的天啊,这个世界我看不懂了!”梅落仰天长叹一声,往床上一倒说道。
锦心听了事情原委先是惊讶,再然后是掩嘴轻笑,最后就只是微笑。
梅落看她那副淡定的神情,更觉得神秘了。心里八卦因子爆发,心痒起来,忙拉住锦心要她给自己详细说说。
锦心借势坐在床沿上,在心里过滤了一遍后,这才慢慢地,悄悄地跟梅落说起一段在乾隆登基前后,发生在重阳宫和长春宫里的,被后宫时光淹没在岁月里的故事。
“那个时候我才进宫不久,很好运地被分派进了元后的长春宫,这些事也是那个时候听其他老宫女们夜间无事闲磕牙听来的。也许当不得真,我姑妄言之,主子你就姑妄听之吧!”
锦心慢慢地回忆着说道。
“元后富察氏的出身就不必我说了,这位元后性情温柔和蔼,而且生性俭朴。当时宫中女子所用的头花都是以苏杭一带生产的绫罗绸缎所做,宫中诸女也都爱拿这些时鲜头花攀比,着实浪费了许多钱财。
后来元后看见了,为了遏制这种奢靡风气,她就带头自己用通草和羽毛等物做发髻装饰物,而且还是亲自动手。
当时皇上看见了很是不解,问她说为何要这么俭朴?难道一国之母用点绸绢还怕人说话不成?元后笑答,‘正是因为臣妾是一国之母,就更要注意分寸,带头引领后宫妃嫔们。一来是降低奢侈浪费,二来也是为皇上节约银钱。’
元后说她知道皇上心里有远大理想,征战准葛尔新疆等处都需要大量的银钱,还有大小金川时不时的暴乱需要镇压,这些事情都是极其耗费钱财的。
元后说她身为女子,又是在后宫中,也帮不上皇上什么忙,只能从这些小地方着手,多少尽点力气。
在一片夸红耀绿,互相攀比炫耀的后宫里,元后如此作为自然是深得皇上欢心,再加上两人的少年夫妻情分,皇上待元后的情意更是与众不同。
也因为如此,后来元后害的高佳氏皇贵妃终身不育,皇上也偏心向元后。就连老佛爷亲自出马都不能撼动元后半分!
而高佳氏皇贵妃最后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一生郁郁寡欢而终。也是因为如此,皇上在她死后觉得愧疚,便极尽哀荣,册封高佳氏为慧贤皇贵妃。
而正是‘慧贤’这个封号,让元后深觉不安和羡慕。元后便在缠绵病榻时对皇上感叹说,若是自己死后也能得一个‘贤’字那就心满意足了。皇上如此疼爱元后,这点要求又怎会不满足呢?于是就有了‘孝贤’这个封号。”
“那愉妃娘娘又是怎么回事呢?还有令皇贵妃和皇后?”梅落问。
她实在是好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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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回:往左?往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