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不敢睁开眼睛,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的局面。身份惊天的变化,令他的整个世界都颠倒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视为亲人的仇人父亲,更不知道如何面对视自己为仇人的父母、哥哥、妹妹。
他已经不再是他了。他是谁?
李云觉得自己象一只风筝,以前有线牵扯着,如今突然线断了,风筝在天空翻着筋斗,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落去。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摔得粉碎,不成样子,永远也无法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落身之地,不过是葬身之处罢了。
窗外是炎热的夏天。蝉声突然很响、突然静寂。树影婆娑,映在窗纸上。
李云的屋子总是静悄悄的。屋外很少有人声,很少有人经过。想来是处于庄子里很僻静的地方。
按说炎热的夏天汗水会影响伤口的愈合,但是李云不出汗。非但如此,他的脸色总是煞白,嘴唇总是青紫,好像快要冻僵的人。他的手冰凉得可怕,整个人如一只干瘪的皮囊。
痛,已经麻木。李云不再呻吟。他每日卧床,从不知今夕何夕。
隐约间,蝉声渐稀。早晚渐觉凉意,这年的李云天来得分外早。
几个月的休养之后,李云的身体渐渐开始恢复机能。在李云日暖暖的下午,柳烟会把他抱到屋外的大藤椅上晒晒太阳。他眯着双眼整个人软软地缩在藤椅上,象一只受伤的小猫。
屋外有一丛翠竹,两棵桐树,一个小花园,但早已杂草丛生。一个惨败的院落,象自己。李云心想。
这几个月除了夫人万家没有什么人来过,每次来只是站在床边看几眼,然后再三地说辛苦柳烟了,让他受苦受累了。柳烟则淡淡地说,没什么,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自从知道楚语李云竟然是万家三少后,柳烟比以前更尽心了。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让自己照顾一个仇人,虽然不情愿,但他还是尽本分去做。他是孤儿,从小被万家收留,万庄主和夫人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万夫人吩咐他做的事情他定然要尽力去做。也许万夫人了解他的心思,所以才特意派他来照顾三少吧。唉!照顾三少这差使啊,真不是人做的!
有时柳烟看到三少痛得全身颤抖,却隐忍着一声不吭,心里挺佩服!他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呢,若是自己遭了同样的罪,只求速死,重新投胎算了。夫人来的时候,他总是装睡。夫人一走,他便睁开呆滞的双眼,泪珠在眼眶里滚啊滚,然后悄悄从眼角滑落。每次看到他这幅模样,柳烟心里便难抑酸楚。这几个月日日夜夜守着他,看着他痛、看着他苦,只觉得虽然自己是个孤儿,是个下人,但却比他幸运多了!其实,他何尝又不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儿呢!
几个月没有开口说过话,李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有时他看着柳烟,想说点什么,却张不开嘴。跟他能说什么呢?向他诉说自己有多痛苦?有多难过?那个柳烟对自己倒很尽心,有时也会投射过来一丝怜悯的目烟。连一个下人都可怜自己!也只有这个下人在可怜自己!
李云每天晚上都会做恶梦。每天晚上他会梦见自己仍然在万家的大院里,被很多人围着。那些狰狞的面孔,恐怖的笑声,满地的血,象蜘蛛网一样四面延伸。不要,不要,他惊叫着惊醒,看到的只是窗外树影摇曳。
开始的时候柳烟会过来看他怎么了,后来柳烟也习惯了,任他惊恐地叫着,不要,不要~~
待李云的身体又恢复了一段时间,已经勉强可以被扶着走路时,万夫人过来告诉他有关楚歌的消息。
也是天要灭楚,楚歌权倾四野,势力太大,得罪的人也太多,想要对付他的人朝野内外无不存在。皇上突然降旨撤了他的总管,并要刑部协同内务府查处他贪赃枉法的罪行。这次朝内和江湖联手,没有了朝廷的后盾,楚歌的实力大打折扣。偏偏他的九天神功在修炼第九重时出现走火入魔的异象,在众多高手的围攻下抵挡不住负伤而逃。
后来他们找到楚歌的秘密基地,追剿余党,并重创了楚歌。
只要没看到他的尸首,他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李云心想,他似乎在任何时候都有后路可退。
李云只要想到楚歌的阴险恶毒就恨得头痛欲裂。
他故意指使自己亲手打断了自己哥哥的腿。本来这种刑讯逼供的事情都是下人做的,可是那天,他一定要让自己亲自动手打断万胜风的腿。那时他想,如果这样能让父亲更加解恨,亲自动手便亲自动手吧!只要父亲吩咐他做的事,他都会去做。
接着他又让自己强暴万胜雪,而且还要当着另外几个人的面。听到自己拒绝,他骂道:我没本事当男人了,你那玩意儿还在吧!你是男人吗?还是只会躺在男人身子底下哼哼唧唧?
他当着那些人的面就这样毫不留情面地骂自己!于是他便发狠做了,他要证明他是男人!
李云又恨恨地想,这万家庄不是号称武林第一庄,怎么这么没用?四个孩子,三个都被老贼抓过。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保护不了,还说什么匡扶正义、除暴安良?既然生了孩子,不能保护他,让他受各种罪,还不如别生他,还不如生下来就把他掐死算了。
李云越想越恨。他恨自己、恨楚歌、恨万家!似乎天地间所有一切,在他眼中只有恨字。
尽管知道了自己是万家的孩子,但是李云对万家并没有产生多少亲切的感觉。因为从小时候起,万家是父亲仇敌的念头已经在李云心中根深蒂固。
楚歌就常常对他说,自己被万家害的一无所有,逼得无路可逃,只好躲进皇宫,吃尽苦头,才熬到今天。但是万家家大业大,在朝廷也有一些门路,在江湖上更是朋友众多。万庄主的万花剑法也堪称盖世无双,其绝招万花三弄更是少有对手。所以这棵大树并不容易扳倒,为了对付万家,楚歌和李云可没少使各种阴损招数。万家的人对楚歌父子也是恨得牙痒痒。
李云想起楚歌每次说到万家,便会两眼喷火恶狠狠地瞪着自己。那种眼神真的很可怕。而他当时只理解为那是楚歌对万家的恨,立刻也握拳发誓一定要为父亲报仇雪恨。
而如今一切颠倒,世界突然翻转,李云茫然不知所措。
夜深人静,一个黑影掠过李云所住院子矮矮的墙头。浑然不觉中,李云被那人夹在臂下,跃墙而出。
李云醒过来,睁开眼睛看见楚歌的脸,他脱口而出:“父亲~~”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叫错了,这个人不是自己的父亲,是害自己的人。
楚歌的脸是笑着的,但这笑让他不寒而栗。
“父亲,哈哈哈,你居然还叫我父亲。哈哈,他居然还叫我父亲!”楚歌狂笑。“他们没有把你碎尸万段啊!你还活的挺好的啊!你哥哥妹妹们都好吧。哈哈哈~~”
这笑声象一把尖刀胡乱捅刺在李云身上。
“万老头这个混蛋,又把我害得好惨!想把我赶尽杀绝,哼,老子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可惜没有机会弄死那老头了,老子的深仇大恨看来这辈子别指望了。小子,你就倒霉吧,替你爹娘让我出气吧!万家庄别的地方都机关重重,你那小院子却毫不设防,真是手到擒来,真没想到这么容易!哈哈哈!老乌,这小子先给你玩玩。我这个儿子很不错啊,他可是专门伺候皇上呢。”
老乌进了另一个山洞。现在楚歌余党都隐藏在山中的秘密基地里。上次被万家捣毁了一个,但是李云知道这样的基地楚歌有好几个。
老乌把李云拎进山洞,用鞭子,用火,用水,把李云折腾的像死人一样。
第002章:再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