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早膳,那万嬷嬷就带着苏愈倾到了给她安排的地方,和前一天晚上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殿内檀木作梁,寝殿顶上悬着的是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虽然是白天,苏愈倾也完全可以想象晚上的煜煜生辉。床是沉香木的,床边温软如烟一样的帷幔,一看就是烟笼翠玉纱,只有皇室才能用的料子。窗棂木床,都雕刻着繁杂的花纹,必得是技巧纯熟的工匠精心雕琢才能打造,内室设着木雕花刺绣屏风,也是上好的紫檀木。
不过一个偏殿,还真是极尽奢华,只是这奢华中的不和谐……
就是床上那普普通通的一床被子。
苏愈倾微微笑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前一天太能闹腾,想必司徒昭也没有这么好心让自己住进来这里吧?屋子摆设是不能全换了,但是被子嘛,哪能让自己睡的那么舒服。
心里这般想着,苏愈倾目光却没有在室内任何东西上停留,只微微四下看了两眼,就对万嬷嬷道:“辛苦嬷嬷了。”
“太子妃折煞老奴了。”这万嬷嬷显然段位要比萱草和紫苏高了不知道多少,心中虽然知道苏愈倾不被皇后待见,但是该有的礼数却是一样不少,“这是娘娘的偏殿,但是跟娘娘正殿几近相同,这夜明珠和屏风都是娘娘当时的陪嫁之物,太子妃就请安心住下吧。若是还有什么老奴一时糊涂没想周到,您让冬香告诉老奴就是。”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在说皇后娘娘一空下来,立马就安排了最好的住处,所以前一天的事情完全就是意外。
“是。”苏愈倾此时早就没了前一天那样的怯懦样子,不卑不亢对着万嬷嬷笑了笑,给万嬷嬷拿了个钱袋子,“几两碎银子,嬷嬷拿着买些喜欢的,打打牙祭。”
“老奴谢太子妃赏赐。”万嬷嬷一点也没有见钱眼开的意思,依旧十分有规矩的谢恩拿钱,福了福道,“那太子妃先歇着,老奴就不打扰了。”
苏愈倾点点头,万嬷嬷就揣着银子出去了,一点不敢耽搁地回了司徒昭那里:“娘娘。”
司徒昭似是很疲乏的样子,正闭着眼睛假寐,听见万嬷嬷的声音才微微睁了睁:“回来了?”
“是。”那万嬷嬷把苏愈倾的钱袋子拿出来,“确实是个有城府的,见了那般摆设一点都没心动,看见床上的被褥也没恼火,还打赏了奴婢银子。”
“恩,你多替本宫留心些,前些年也没见她这么能闹腾,果然是苏老狐狸的女儿,一样的狡诈,是本宫小看她了。”司徒昭摆摆手,“银子你拿着用吧,有事情再来回我。”
万嬷嬷对着司徒昭福了福,躬腰退了下去,司徒昭才懒懒地吩咐一边的贴身丫鬟:“凌翠,把本宫的药端过来吧。”
……
经历了萱草紫苏事件,苏愈倾明显感觉司徒昭派过来伺候的人段位都升级了,比如这个香草,就是个练家子。
一个皇后,身边的宫女都是练家子,要说她没有野心,苏愈倾觉得打死她她都不相信。现在她离司徒昭近了,文钰的人无法近身查探的东西她都有了去搜查的优势,但是,却也更危险了。就比如这个偏殿,她觉得在安心住进来之前,还是有必要好好探查探查。
然而冬香就像个十分尽职尽责的丫鬟一样寸步不离,她喝水,冬香抢着倒;她上床躺着,冬香抢着替她更衣盖被;她如厕,冬香抢着引路——总之她不管干什么,冬香都立马十分无害地看着她:“奴婢来吧,伺候不好您,皇后娘娘会责罚的。”
要不是苏愈倾留心到了她内力不同寻常,都要觉得这冬香就是个好欺负的丫鬟了。这一下,苏愈倾终于体会到了被别人“扮猪吃老虎”的感觉——憋屈啊。
就在苏愈倾憋屈地在床上挺尸的时候,冬香糯软地声音又穿了过来:“太子妃,皇后娘娘派人来给您请脉。”
请脉……
苏愈倾心里哀嚎,司徒昭这回真是为了演戏下足了血本,打着接自己进宫修养的旗号,她还真请了太医过来。但是苏愈倾又心下一惊,据说这古代是不是处子之身都能号脉号出来,这万一要是被司徒昭的人查出来自己和文钰还没有圆房,可就授人以把柄了。
怎么办。
穿越以来,苏愈倾第一次有了无计可施的感觉,而无计可施的原因,竟然是自己还是清白之身?
躺在床上的苏愈倾囧了,想着现在装死还来不来得及,那御医已经进来了:“微臣方无径,给太子妃请安。”
见苏愈倾迟迟不肯把手伸出来,冬香轻轻出声:“太子妃?”那诊脉用的帕子就已经给准备上了。
被逼无奈,苏愈倾只能抱着“死就死吧”的心态把胳膊伸出去了,然而声音却还是不慌不忙:“有劳方大人。”
苏愈倾设想的什么“被验出没有圆房”倒是没有发生,方无径只是说了些什么不调和之类的话,就去开方子了,苏愈倾躺在床上欲哭无泪——又要吃药啊!
望着床顶郁闷了半天的苏愈倾,悠悠地开了口:“冬香,去送送方大人。”
冬香应着出去了,却一去就半晌没了动静。苏愈倾正纳闷,就听见了个熟悉的声音:“素素。”
苏愈倾有点不可置信地从床上翻坐了起来,望着来人嘴巴张成了个O形:“文钰?你怎么进来的?”
“多亏了你的好徒弟。”文钰微微笑着,把刚刚被他一掌打晕过去的冬香移到屋子里来,从怀里掏了个小药瓶出来给冬香灌了下去。
苏愈倾抱着肩膀看文钰做完了一系列的事情,才压低声音问他:“南以晴来了?”
“对。”
苏愈倾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她及时过来了,我的酒楼不用关门大吉了。”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关心那个酒楼。是该说她心态好呢,还是说她错误估计了危险程度呢?
文钰哭笑不得,从怀里继续掏东西,一边掏一边嘱咐:“早上就听说你被皇后娘娘安排到她寝宫里来了,我就觉得放心不下,离她太近,她有的是机会和理由找你麻烦了。但是想想要是我想办法把你从宫里带出去,你肯定会不高兴,所以我就只能去找南以晴,给你送点好东西进来了。”
他倒是了解自己的性子,苏愈倾笑着看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问他:“都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你吃过,清毒散。这个蓝瓶子的,叫人来疯,能让人假疯,御医是诊断不出来的。要是你哪天自己不想呆着里面,让隐卫给我带个信,你假疯一个时辰,我就能带你出去。这个绿色瓶子的,叫鬼见愁,据说是不死人却让人生不如死的毒药。”文钰拿着瓶子指给苏愈倾看。
“那个是什么名字我忘了,南以晴起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名字,可以让人产生幻觉,效果大概类似偌白的幻术。还有这个,刚刚给你这个小丫鬟灌的,忘忧草汁,能让人忘了几个时辰以前发生的事情,一会儿这丫鬟醒了,只会以为自己不小心睡过去了。”
自从苏愈倾中毒痊愈以后,南以晴忽然对毒药产生了浓厚兴趣,于是为了不害了人,又不得不学了医。南以晴是个很有天分的人,于是师承江淮与南晟两人的她,简直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苏愈倾听得兴致勃勃,伸手把这些瓶瓶罐罐收好:“唉,南以晴来的晚了点,要是早来,我就把这些东西全都安到我那匕首里去,哪里还用塞那么多辣椒粉。”
“当时你不是说,塞了以后可以当调料吗?”
“皇后娘娘天天好吃好喝招待我,用不上啊。”
“是么?”文钰微微笑着,她今日非常不常见地穿了桃红色的宫装,一头青丝绾了流云髻,一双柳眉飞入鬓角,眸子更是闪着犀利而灵动的光芒。文钰看着她,只觉得她就在眼前的感觉真好,“我怎么听说,某人在进宫第一天,被打发到杂物间去了呢?”
汇报的还真是事无巨细,苏愈倾无奈地看了看某处:“那你有没有听说,我还大闹了御膳房?”
“听说了。”文钰强忍着笑,“我真是很同情御膳房那帮人。”
玩笑了几句,苏愈倾忽然想起来刚刚的事情,表情严肃起来:“对了,刚刚御医来给我诊脉,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文钰倒是一时没能理解苏愈倾的意思,挑眉看着他。
苏愈倾一时哑口,艰难措辞:“就是说,就是我们两个,那个,还没圆房的事,会不会给看出来?”
“会。”文钰严肃。
“那怎么办?皇后一定会知道。”
“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文钰继续严肃。
“什么?”
“我们立刻圆房,然后你说他误诊。”文钰非常严肃。
于是,文钰就被苏愈倾胖揍了一顿。
一会儿工夫,那边冬香已经有了清醒的迹象,苏愈倾和文钰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苏愈倾轻声说了一句她会武功,文钰深深看了那边一眼,嘱咐了一句万事不要逞强,就匆匆而去了。
苏愈倾整理了一下衣服,神情自若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才把冬香彻底叫醒。冬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得后颈一阵生疼,看见苏愈倾立在自己面前,又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着的:“太子妃?”
“你怎么睡着了?”苏愈倾神色淡淡的,带着些不悦,“刚刚让你送了方大人出去,我略略小憩了一会儿,刚刚口渴了要你给我倒杯水,怎知叫了半天没有人。只得自己来倒水,谁想一出来,看见你竟睡了。”
亲眼看见了萱草和紫苏的下场,冬香心知这个太子妃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连忙跪了下去,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奴婢也不知怎的就睡着了,还请太子妃恕罪。”
苏愈倾冷冷地看着冬香好一会儿,慢悠悠喝了口水才开口道,“你起来吧。母后让你来伺候我,必然是知道你稳重,以后不许再有二次,不然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冬香慢慢站起来,脸上还有泪渍,她觉得事情蹊跷,却也只能想着下次一定要更小心:“是,奴婢知道了。”
说话间,万嬷嬷又回来了,身后跟着的是苏愈倾的熟人:“太子妃,这是负责皇后娘娘宫中饮食的宫女,娘娘让我带她来问问您午膳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苏愈倾刚想说请皇后娘娘安排就好,就看见银环似乎很想和她说些什么,又碍于万嬷嬷和冬香在场无法开口的眼神,立刻话锋一转,道,“就是今日不知道怎么,特别想吃鱼。不过我吃鱼比较讲究,有些事情你要注意,你且过来,记明白了。”
“这……”银环为难地去看万嬷嬷,万嬷嬷微微点了点头,银环才起身到了苏愈倾面前,“太子妃请吩咐。”
“我喜欢吃辣的,但是不太喜欢特别辣,不过一定要特别麻。就是……”苏愈倾顿了顿,像是想来什么似的看向身侧立着的人,“万嬷嬷,刚刚还想让冬香去问呢,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你看看有什么书可以看,带着冬香去给我拿两本来,我打发时间。”
“是。”万嬷嬷福了福,“奴婢这就去给您拿。”
“冬香,你跟着嬷嬷一起去,嬷嬷就不用来回跑了,让小丫头们跑腿就行了。一会儿我给这丫头说完了,让她自己回去。”
“不用了,皇后娘娘吩咐过要好好照顾您,奴婢哪能嫌累。”万嬷嬷推辞。
“冬香!”苏愈倾根本不理万嬷嬷那一茬,直接对冬香严肃道,“我吩咐不动你了?跟着嬷嬷去!”
第94章 92后宫愈倾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