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因为毒素，半根水草也没有，反而清澈见底。
在清澈的水流下，静静躺着苍老的宁王。他身上的金饰被水冲了，只有因为瘦削而显得过于宽大的衣袖随水飘动。
他的脸上布满皱纹，可是嘴角有一丝笑，只是因为水的流淌而模糊。
齐擎向着宁王的遗体缓缓跪下，这个一辈子见风使舵的人在生命最后关头选择不屈。
不仅是他，齐军士兵亲眼见到宁王投水一幕的，无不动容。
齐擎望着百里宇闪烁的双目，沉声道：“宁王这样做是为了解开你的枷锁。”
百里宇明白齐擎的意思，何况父王的话言犹在耳。
他仰头，向着天空长啸。啸声停了，他向齐擎伸出手。
齐擎明白，将一柄长剑抛给了他。
湛卢剑，他一直藏在船板中。那是天下共主之剑，更是一把锋利的剑，比起明君的象征，此刻它只是一把复仇之剑。
齐擎曾向凤无华发誓绝不伤害姑姑，那么就由百里来了结吧。
既然姑姑追求天下，追求湛卢剑，那就让她死于此剑之下。
百里宇提剑冲向屋内，但是姑姑早在听到水声时已猜到发生了什么，百里宇冲进屋中时她早已不见人影。
“光华公主，你出来！你给我出来！”百里宇踢翻了身边的木桌木椅，向着屋后寻找。
在那里，他只看到一道水痕和远去的小船。
齐擎赶到他身边，对身后的士兵道：“调集所有船板，追！誓要为宁王复仇！”
“是！”
齐国男人本就尚武，看到宁王如此铁血早已心潮澎湃，听到齐擎一声令下，早有十几只快船追出。
百里宇跳上最当先的那只船，提着湛卢不声不响。
他不说话，心脏跳动的声音却比雷还响。刚刚他还是最阴沉的人，现在却是浑身的血都在沸腾。
“百里太子，就在前面了！”划船的人指着前方。他浑身是喊，脸色发红，好像比百里宇还要激动。
百里宇依旧不说话，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如何能把这把湛卢，插在光华公主的心口？
水网中忽然窜出几条小船，隔断在百里宇和光华公主之间，船上站着几个士兵，比起赵国的正规军，多了几分练家子的粗鲁。
百里宇认得他们，姑姑招募的亲兵，曾经的江湖渣子。
又要抛毒罐子了？这一次本太子不会吃亏。
“放箭！”他高喊。
齐军虽然是齐擎训练的，但是对百里宇一样令行禁止。他的话才出口，几十支箭已经搭在弦上。
湛卢剑一挥，羽箭直奔那些亲兵。
那些人是江湖上打滚过来的，区区弓箭自然不能取其性命，只是逼着他们用武器格挡，便也没办法抛洒毒罐子了。
齐军却是训练有素，射箭与划船的人各司其职，箭发如雨，却不耽误小船飞快的前进。
很快，百里宇的船就冲到了亲兵面前。
他没有犹豫，手起刀落，湛卢剑的锋利弥补了他没有武功的缺憾，剑光所及平庸的刀剑应声折断。再加上齐军士兵的相助，只不过三五下，百里宇就将那些人个个斩杀。
可是前面还有更多的对手，百里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到姑姑的衣角。
“百里，你只管往前冲，我在后面掩护！”
齐擎的声音从十几步之后传来，但是百里宇没有回头，知道齐擎在就足够了，他眼中只有一个方向，追击光华公主的方向。
齐擎挥手，齐军士兵乘着小船散开，和迎上来的亲兵近身厮杀。上一次在栾阳吃了亏，齐擎便着意训练了齐军的水战能力，现在正是检验的时候了。
今日一战本就是箭在弦上，只是没有想到平添了宁王这样一桩新仇。原本只是为了主命而奋战的齐军将士感受到百里宇的悲痛，越发的一往无前。
在如此士气之下，区区江湖杂兵不可抵抗，只不过一时半刻，就冰消瓦解了。
百里宇穿过重重封锁，终于看到了姑姑的背影。
不需要他说，划船的人又加了一把劲儿。
死到临头，亏得姑姑还淡然地站在船头，仿佛不在乎背后的危机。
“不愧是光华公主，这份冷静……”
百里宇冷笑着，他俊朗的脸从未如此阴沉扭曲。他没有杀过人，在战场上也没有，但此刻他不害怕也不迷茫。
他心里想的是父王的模样，那个永远笑得狡诈的老家伙，永远盘算着利益的臭老头子！
“把他还给我！”和光华公主擦肩而过时，百里宇大喊着，将湛卢刺入姑姑的身体。
咔嚓一声，什么东西断裂了。百里宇觉得不对，刀剑刺入身体的感觉绝不该这么轻易。
他抬头，发现旁边那艘船上并没有什么光华公主，只有一只稻草人。而稻草人的头也不是什么人脸，却是亲兵常用的毒罐子，方才的碎裂声便是被湛卢刺破。
在百里宇和齐擎被阻挠的时候，姑姑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了金蝉脱壳之计。
百里宇来不及大骂，连忙喊道：“快退！”
可是船速太快，一时慢不下来，百里宇应变很快：“继续往前冲！”
他们的小船才向前行了不到十步，那罐子便炸开了。
这枚毒罐子只怕比平常他们用的更狠毒，不仅咽气更浓，连炸裂时的震动都强上许多。
百里宇的小船顿时倾覆，船上的齐军士兵入水即亡，百里宇死死扒住了船舷，才拼命将五官露出水面上。
“百里！”齐擎的船飞速来到，将他拉出水面。就算没有受河中毒素之伤，毒罐子的碎片也在他脸上留下不少伤痕，还不知河水有没有从伤口渗入他体内。
百里宇意识已经模糊，他挣扎着握了握齐擎的手，多余的话他已说不出，也无需再说，随后便晕了过去。
齐擎知道百里宇的伤不可耽误，吩咐身边的人：“战事后续由王后负责，你们听她号令！”
他说完带着百里宇奔向卜算子所在的山中。
很可惜，又一次和天下失之交臂，不过没关系，他知道去哪里找姑姑。
而心力交瘁的光华公主正乘着小船逆流而上，返回都城，那里是她最后的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