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呆呆地望着破败的庭院，行尸走肉一样地走着，心痛得说不出一个字。
士兵不懂书籍的珍贵，满地都是残破的书页，他捡起来看，不少还是从孤本绝本上掉落的。
这里的回廊凉亭都是他从小游戏读书的地方，原本挂了一排鸟笼，如今只有几个打坏的笼子落在廊上，也不知那些专说吉利话的鸟儿飞到哪里了。
最让谢璟痛心的，是他连父亲的遗体都没有见到，听说是被押解谢家的官兵随手扔到了乱葬岗。
南宫易曾对谢璟说他不如不去找，可是谢璟不能甘心，他怎么可能甘心？
曾经的繁华一夕之间凋零，都是拜谁所赐？
他在空荡荡的庭院里站着，冷风钻透了他单薄的衣服，他却感受不到。
他已经麻木，从肌肤到心，都再也感觉不到痛苦。
南宫易明白他，却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有些尴尬地对他说：“谢公子，按陛下的旨意，你该回原籍，我动用了些关系，才让你临行前来这里告别。算算时辰，你也该动身了。”
“走？把我在牢里关到死岂不是更狠？”谢璟终于笑了笑，笑容却令人望之生寒，好像冷风浸透了这位公子，将他从温润如玉变作心冷如铁。
南宫易叹道：“陛下的想法也不难推测。关着公子只是要挟持令尊，让他把家财贴补给军队，把您放出来……”
“放出来是因为他已经把我们谢家的财物划到了他的国库里。”谢璟摸着蒙尘的梁柱，那上面新刷了大漆，色泽典雅高贵，现在却掉了不少漆皮，像是秃子头上生了癞子。全都是凤浩轩的士兵忙着往外搬钱财时不留心，把好好的漆蹭掉了。
南宫易叹息道：“谢公子，物是人非，你也不要太过伤怀。其实现在兵临城下，在原籍总算能避一避风头。”
谢璟缓缓看向他，笑容还是那么冷：“家父尸骨无存，我还避什么风头？”
南宫易劝他道：“上次五公主强行下嫁，咱们还能毁了凤悠漓的名声，来个釜底抽薪。这一次根本是陛下要针对谢家，除了退避还能有什么法子？”
谢璟沉默了良久，说道：“就算是陛下，这笔账也要算清楚。”
南宫易不禁一惊，不仅是惊讶话中的内容，更是惊讶于说话的人是谢璟。
谢璟从来不是个有主意的人，就像他喜欢从前的凤无华，可是又觉得她身份低微，与她结亲父母定然反对，所以拖拖拉拉，终于与她错失。
所以谢璟一旦有了难处，先想到的就是向人求援，南宫易也是因此才得了谢璟的倚重。
这样的谢公子，陡然说出等同谋逆一样的话，让南宫易也不由得错愕了。
他哑然失笑：“谢公子，难道你要到御殿上伸冤吗？难道陛下还能对你低头认错吗？”
谢璟低声道：“我知道他不会，我根本也没有盼着这些。”
“公子究竟在想什么？”南宫易困惑了。
谢璟已有谋算：“南宫大人，以你的人脉，在城里无论是找一个人不难吧？”
“当然，就算是江湖上的飞贼也逃不过我的眼线呢。公子要找谁？”
谢璟道：“很巧，我要找的正是个江湖中人。”
南宫易立刻懂了，谢璟要找的是如锦，那个带着百姓找上谢家门的女子。
“凤浩轩毁了我的全部，我也要毁了他的全部。”谢璟离开故地前，最后说了这样一句。
城里的人传说谢璟看过了落败的谢府后，就失去了影踪，肯定是被押解回原籍了。可是也有人说看到有人杀了押送的官兵，把谢璟救了。
闲话最早是从住在城外破庙的流浪汉口中传出，本说不上有几分可信，不过留言传出不久凤浩轩就派人马搜遍全城，倒让传说有几分真了。
搜捕队没有带回人，后续也没个下文了，百姓说起这事觉得意兴阑珊，事情便慢慢地沉了下去。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谢璟是真的逃脱了，而凤浩轩也真的曾派出大队人马去找他，怕得就是谢璟潜回王城。
至于搜索为何不了了之，完全是因为凤无华和齐擎的军队已经逼得太近了。
齐国的大敌就在城外不到五十里处了，区区一个谢璟已经不值得费心，何况兵部要收紧兵力，集中对付齐军。
连日来的早朝气氛越加凝重，可以说从先王凤宇珩驾崩以来，早朝就没有过轻快的氛围。
兵部尚书不无怨恨地看着众人：“齐国军队早就攻过来了，可是咱们都在干嘛？不是斗刘太师就是斗谢太师，大把的心力都费在内斗上了！”
站在殿另一侧的言官们先不乐意了：“这是哪里的话？攘外必先安内，难道让那两个恶贼把持着内政的大权，咱们的将士能打胜仗？”
兵部的官员挂着文职，不过常和武将来往，连暴脾气也耳濡目染的沾上了：“书生之见！事有轻重缓急，你们哪里知道兵贵神速？”
言官一派讽刺道：“是吗？你们又不是没有派兵去应战，不是输得一塌糊涂吗？”
“那难道是我们的错？都是因为百兽陵的消息让军心动荡！”
“所以啊，那说到底不还是该先除内患？”
兵部侍郎被呛得张口结舌，不得已向着龙椅长跪不起：“请陛下为臣做主。”
凤浩轩手撑下巴，已经听了好久，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精彩的朝堂，简直如说书一般。
从前父王或者母后和刘太师在时这些大臣都是死水一般，别人说什么，他们就附和什么。现在他们吵闹起来，证明朝里已经没有一家独大的人。
凤浩轩觉得这是他治国有方的第一个证据，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陛下？”兵部侍郎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想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凤浩轩看着满堂的呆脸，越发觉得这晋王的位子坐起来有趣。
他说道：“诸位辩来辩去，都是为了晋国好，本王当然很开心。”
至于战事，他胸有成竹。附近几个州县的粮食早都被搜刮一空，送到了王城的库房里，又用谢家的钱招纳了十几个绿林里最凶狠的寨子。
凤无华，齐擎，本王要粮有粮，要人有人，难道会让你们为所欲为？
“传令下去，在王城封起来，我要和齐擎凤无华在这里一较高下！”